第四十四章花魁窺月
——四宜八忌之第四忌:忌情人在側,心思思,有金唔識執(有錢不知道掙)。
——賭王葉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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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沙城裏,任何一個有幸、或者說有足夠的錢,得以結識窺月姑娘的男人,都是這樣對別人說的——
那是一個真真正正的女人。
這並不是一種單純的溢美之詞。能在數萬姑娘之中脫穎而出,以清倌人的身份領袖群倫,成為長沙城的花魁;窺月姑娘的相貌,毫無疑問是一等一的美麗;而且,她所擁有的,也絕不僅僅只是那風華絕代的相貌。
和大多數男人不同,方懷辛從來都不是一個會去注意女人長相的人;尤其是像窺月姑娘這種身份的女人;更何況,她還是由蔡掌柜從長沙帶過來的。雖然他們兩人一直都在宣稱,窺月姑娘這一次不過是來廣州遊玩,恰好又和大家同路。但對於這種話,從方懷辛到那些大兵們,甚至就連愛德蒙男爵和小濤,都是不信的。
儘管愛德蒙男爵的那位女僕可以證實,在這幾天的時間裏,窺月姑娘白天都會單獨出門,直到晚上才回來過夜;而即便是晚上,她也一直都老老實實呆在自己的房間裏。但是,在大家的心目中,那也不過是這位花魁一種欲擒故縱的手腕罷了。
哪怕用腳趾頭都能想得出來,若是這位花魁對蔡掌柜一點想法都沒有,又怎會隨隨便便放下長沙城的大好事業,跟着他東奔西走?
蔡掌柜今年實打實的也沒有超過四十歲,做為一個有意願同時又有能力為一位花魁贖身的男人來說,這個年紀絕不算大;要知道,為姑娘們贖身的男人大多只有兩種,一種是二十來歲的紈絝子弟;他們會為一時情動或者花言巧語而衝動的去為姑娘們贖身,可是,他們中絕少有人能夠出得起一個像樣的大價錢。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像方懷辛那樣冷靜;也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像方懷辛那樣,在二十歲的時候就當上方家家主。而另一種,則是七老八十、只能靠藥物來維持自己身為男人的尊嚴,甚至有的老男人,連藥物在他們的身體上,都已經沒辦法起到作用了。而偏偏正是這一種人,卻比平常人更迫切的需要證實自己的尊嚴,而且,通常每個大家族的所有財富,都是被他們牢牢的把持在自己手裏的。
而且,大通商行在這位蔡掌柜的手裏,被經營得風生水起;近段時間,他又傍上了省政府主席何鍵,正是春風得意、如日中天的人生最高峰;在可以預見的將來,他的前途也是一片光明。雖然美中不足的是,蔡掌柜的家裏有一位悍妻坐鎮,但正是因為此,他才更會把心思和精力都花多在小妾的身上;而納多一個小妾,為老蔡家開枝散葉,任誰也不能指手劃腳,說三道四。
所以,在大家、尤其是方懷辛的心目中,這位長沙花魁窺月姑娘,不過就是蔡掌柜的一個未過門的小妾而已。小理蔡掌柜遠離悍妻出門辦事,帶上一個艷蓋群芳兼善解人意的小妾,那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而做為一個副手,他有什麼理由、又有什麼資格,去關注正使的小妾?所謂自古紅顏多禍水,這種女人,看多一眼沒準都會惹起不必要的麻煩!
只是,當吳長健特別轉達了霍賭王的話,要他注意這個女人之後。方懷辛就再也不可能,對那位窺月姑娘視而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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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道八點;后一道板凳對;吃上門下門,天門打平……”
在吃過晚飯之後,蔡掌柜和方懷辛都沒有出門。無所事事的大兵們,也就在那幢樓房的大廳里聚在一起,吆五喝六的,開始了新的賭局。
愛德蒙男爵早就學會了,對這種一直會從傍晚延續到午夜的嘈雜聲充耳不聞。一張五千塊的支票,幾乎可以讓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在極短的時間裏適應各式各樣的環境。他坐在自己的書房裏,一邊隨意的翻看着當天的報紙,一邊享受着熱騰騰的正宗古巴咖啡,和據說是從哈瓦那運來的雪茄。
這是他每天感覺最為享受的時間;而那位女僕也早就被吩咐過,無論任何事情,都絕不准許在這種時間打擾到他。可是,今天顯然是一個例外。
在聽到敲門聲突兀的響起后,愛德蒙男爵皺起眉頭,但他還是站起身來,打開了書房的那扇門。
他只看到了那位表情有些局促的女僕;但那只是因為小濤又瘦又矮的身形,完完全全隱藏在女僕身後的緣故。但當他開口說話時,那和所有其他小孩一樣尖利的聲音,以及他說話的內容,卻讓愛德蒙男爵直覺般的,感到了一絲不安。
“方先生請你去一趟大廳;他有事要和你說。”
穿着整齊的愛德蒙男爵,很快就下樓來到了大廳,他有些厭惡的看了一眼那些正賭得熱火朝天的大兵們;然後換上一副熱情洋溢的表情,快步走到方懷辛的身前;同時用一種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對方懷辛說道:“方,我的朋友,聽說你找我有事?為什麼不去我的書房談?那裏至少比這裏要安靜一些。”
“我覺得這裏不錯。”方懷辛也提高了音量,否則的話,即便是面對面的距離,他的聲音也完全不足以壓倒那些精力旺盛、而且全身心投入到賭博之中的大兵們所製造出來的噪音。他清了清嗓子,接著說道,“我記得你曾經說過,整個英租界你都很熟悉?嗯……如果你不是吹牛的話,我希望你能告訴我一些事情。”
看着方懷辛掏出的那一沓現鈔,愛德蒙男爵像是受到種莫名的侮辱一般,他拍打着自己的胸膛,高聲說道:“當然!當然!我的朋友,我可不是大話王!別的地方不敢說,但英租界這裏,每一條街道,每一家店鋪,每一幢住宅,每一個有名有姓的英國人,我都熟悉得不得了!”
對愛德蒙男爵這種激烈的反應,方懷辛只是淡淡一笑,然後點着一支煙,在悠然的吐出一口煙霧后,他站起身來,附在愛德蒙男爵的耳邊,輕聲問道:“那你一定知道……臨海別墅里住着的,都是些什麼人了?”
“臨海別墅……”愛德蒙男爵喃喃複述了一遍這個地名,然後有些警覺的反問道,“方,你問這個做什麼?那個地方和你沒有任何關係,也不是你需要知道的東西。”
方懷辛有些憐憫般的看着他,然後緩緩的,從手裏那沓現鈔里抽出十幾張,放回了自己的口袋。
眼睜睜的看着他做完這個動作,這才反應過來的愛德蒙男爵馬上伸出手去,對方懷辛說道:“哦,我的朋友,不要這樣……好吧,你到底想知道什麼?我都會說給你聽的。”
“關於那個別墅的……一切。”
愛德蒙男爵有些無奈的攤了攤手,嘆了口氣;他直視着方懷辛,而方懷辛也面無表情的回望着他。
沉迷在賭局之中的大兵們,依然沒有發現這邊發生了什麼狀況,只有那位正在整理面前那堆現鈔的隊長,似有意似無意的,向這邊瞟了一眼。
直到方懷辛似乎又想要再次伸手,拿回一些現鈔的時候,愛德蒙男爵才再次嘆了口氣,他伸出手去,接過這沓現鈔,然後對方懷辛說道:“好吧,我的朋友,你又贏了。你每次都能成功擊中我的軟肋……可是,為什麼不管怎麼樣危險的事情,你都要插上一腿呢?上次是霍賭王,這次是日本間諜……”
“你說什麼?日本間諜?”
“是,臨海別墅里,住着的是日本間諜機構中國華南分部的常駐人員,這是一個眾所周知的秘密;不過就算領事館,也只是曾經告誡過我們,不要靠近那些人;而一般情況下,我們也確實和他們井水不犯河水,我的同胞們不會去那裏,他們也不會輕易出來招惹我們英國人。”
方懷辛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然後他的目光轉向了大廳那扇剛剛被推開的門。
剛剛還喧鬧無比的大廳,突然變得寂靜無比;而那位窺月姑娘,就正站在這門邊。
她臉帶微笑,一雙丹鳳眼忽眨忽閃的,環視了大廳一圈。而當她含笑點頭的時候,每一個人都認為,她是在和自己打招呼。
可是,也許是自慚形穢的緣故,沒有一個大兵,敢於回應她的這一個點頭。
而愛德蒙男爵則是由於中西方審美觀差異的緣故,並不覺得她有多漂亮;只是淡淡的,對着窺月姑娘點了點頭。
倒是方懷辛,饒有興緻的打量着她。或許是感受到了這份興緻,窺月姑娘微微一笑,向方懷辛的身前走來。然後用她那有如夜鶯般歌唱的聲音,輕聲對方懷辛說道:“方先生,這麼晚了,還沒有休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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