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副特派員
——四宜八忌之第五忌:忌驕躁輕浮,先贏后敗北。
——賭王·葉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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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聽到何鍵的叫聲后,方懷辛停下了腳步;然後他一如往常般,臉色淡然的、緩緩轉過身來。
但他的心裏,卻絕不像表現出來的這樣平靜。
如果面前站着的那個人是吳長健,或者趙艷玲和小濤……他一定會微笑着說,其實我一直也是在賭,只是這一鋪,我的運氣武動乾坤傲世九重天吞噬星空神印王座遮天將夜凡人修仙傳殺神大周皇族求魔修真世界官家全職高手錦衣夜行超級強兵仙府之緣造神楚漢爭鼎不朽丹神最強棄少天才相師聖王無盡武裝不錯。
但在這間辦公室里,方懷辛什麼也不能說;他清楚的知道,之所以先把自己請來,說些無關緊要的話;然後再讓他離開……那是因為在這個時候,何鍵的心裏,也正做着複雜的鬥爭。在這骰盅將揭未揭之際,自己絕不能再說錯一句話,走錯一步路。否則的話,這位何主席的屠刀之下,絕不會介意再多上一條亡魂。
在這個軍閥混戰的時代,幾乎所有的老一輩北洋軍閥,都恪守着一個現在看來完全不可思議的原則,只要戰敗方通電認輸,都可以得到下野或者“出國考察”的待遇;戰勝方在拿到了他們的地盤和兵馬之後,都會不為己甚的放過對手;哪怕是在戰場上直接俘虜了對手,戰勝方也會送上足以令他富足過完下半生的現鈔,然後禮送出境,再整備軍馬,等着對手可能有的、東山再起之後的反撲……事實上,很多老一輩軍閥,都因為這條看似襄公之仁的原則,而得以善終;而另一方面,也有一些軍閥,因為這條原則,被曾經的手下敗將重新擊倒,從此一蹶不振。
吳長健的祖父吳佩孚,就是被何鍵幾乎以一己之力給擊敗;不得不通電下野,從曾經威風八面、不可一世的孚威上將軍,老老實實的退回北平,做一個寓公的。雖然還能保留自己成建制的親衛隊,往來上將軍府的名流政客也一如既往的對他保持尊重,還能不時在各家報紙上點評一下時局……但在中國的大地上,他的影響力已經趨近於無窮小了。
只是,方懷辛絕不會忘記,吳長健每每提起何鍵的名字時,那種咬牙切齒的表情。沒錯,何鍵不是老一輩的北洋軍閥,他也絕不是那種心慈手軟的人。沒有殺吳佩孚並不是因為他恪守這條原則,而是因為他沒辦法抓住吳佩孚而已。從吳長健的話里,方懷辛能夠聽得出來,如果在主力被殲的當時,吳佩孚沒有及時跑掉的話,幾乎可以肯定,何鍵是一定會對他痛下殺手的。
這不是假設,而是肯定。事實上,整個民國時期,何鍵都是手上染得鮮血最多的那個人。對於這位歷經連場大戰,就連長沙都失守過兩次;但卻一直都能反撲成功,無論怎麼樣的敗仗,都不能影響到他牢牢掌控湖南省七年的省主席;方懷辛實在是太了解了。他殺的人,無論從數量還是質量,都是所有自命鐵腕的人,沒辦法與之比擬的。
無論是戰場上敵對過的俘虜,還是當初送給他榮華富貴的老上司;無論是黨人,還是有通匪嫌疑的工人農民;只要有哪怕一絲絲可能影響到他對湖南省的實際統治;在這位鐵血殺星的口中,你就永遠只能聽到同一個字——
殺。
不過,比起方懷辛對何鍵的了解,何鍵對方懷辛的了解,就要少得多了。
七年前,也就是一九二七年,何鍵還跟在唐生智的後面,給他當安徽省的代理主席;直到那一年的十一月,唐生智戰敗,通電下野;何鍵才率部撤踞湖南,任湘西善後委員會委員長;之後才一步步由湖南清鄉督辦署會辦、湘贛“剿匪”總指揮部代總指揮,爬到湖南省政府主席的位置上。而當他從安徽回到湖南的時候,方懷辛已經被趕出方家,流浪到香港去了。
也就是說,這位何主席對方懷辛的所有了解,不過是這幾天拿到的那份調查報告。而除了長沙賭坊里,那些關於他過往的種種傳說之外;這份調查報告上更多的,都會是方懷辛在這段時間裏竭力營造出來的、那種想要讓何鍵看到的形象。
對父親和大哥的死毫不在意,對小妹可能會有那麼一點點感情,對自己的這個姓氏所代表的家族、也可能有着那麼一絲微乎其微的責任感;同時還有些小見識和小聰明,性格小心謹慎、或者說是膽小怕事;以及除了擅賭之外別無所長的……小混混而已。
“我想了想,蔡掌柜雖然很有能力,但在那種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畢竟獨木難支;而且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語言不通……”何鍵皺着眉頭,手指關節輕輕敲擊着桌面,緩緩說道,“你在香港呆過三年,廣東話想必是一定能聽會講的,對不對?”
“是的。”
“好,要是你有時間的話,就以副特派員的身份,陪他去走一趟廣州吧。”
“是。”方懷辛故意沉默了那麼一小會,然後才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何鍵點了點頭,從辦公桌的抽屜里,拿出一份早已寫好的委任狀;在方懷辛上前接過這份委任狀后,他才繼續說道:“我聽說,你今年剛剛從燕京大學畢業;有沒有想過,畢業后準備做些什麼?是重振方家商行的門楣;還是去政界或者軍界發展?”
方懷辛側着頭,似乎很認真的思考着這個問題;直到何鍵的臉上,露出一絲不耐煩的表情,他才突然嘴角上翹,用一個燦爛的微笑回應着何鍵的目光,輕聲回答道:“從我被趕出方家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經和方家沒什麼關係了;這一次回長沙,也完全是看在小時候三妹和我關係很好的份上;至於政界和軍界,現在這種混亂的時局……”
他輕輕的嘆息一聲,接著說道:“其實,我覺得,還是賭徒這個職業,最適合我。”
“賭……是不能過一輩子的。”何鍵搖了搖頭,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語調說道,“你現在還年輕,又是燕京大學出來的高材生;大把好前程都在等着你。這個時局是很亂,但也正是大好男兒建功立業的機會。軍界我看你確實不太適合。那麼,這樣吧,要是這件事你幫着蔡掌柜辦好了,回來后,我在省政廳里給你安排個文職里的好位置。怎麼樣?”
方懷辛微微一笑,淡淡的說道:“那就全憑何主席栽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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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省政廳的那間辦公室離開后,方懷辛並沒有回家。而是拐到了距離省政廳最近的那間賭坊。
在送出幾張現鈔后,方懷辛對一直跟在他身後,如臨大敵般的巡場說道:“我不是來賭的;如果可以的話,我要一碗米粉,一杯茶水,還要一張很舒服的床。”
他的要求很快就得到了充分的滿足;從長沙最有名的楊氏粉店買來的米粉,很快擺在了他的面前;茶是上好的安溪明前鐵觀音;而最後的那個要求……分別來自怡紅館和聽雨樓的兩個當紅頭牌,已經一絲不掛的躺在了床上;對絕大多數男人而言,這確實是一張“很舒服”的床。
但方懷辛卻只是掏出現鈔,放在床邊的柜子上,然後再對她們淡淡的說道:“謝謝你們給我暖床,不過現在,你們可以起來了。”
兩個剛才還在床上互相較勁的頭牌,頓時面面相覷。雖然方懷辛已經很明確的說出了自己的要求,但她們依然沒有任何起床的意思。然而,當方懷辛和衣鑽進被子的時候,她們卻不由自主的,同時向這張床靠牆邊的地方擠了擠,讓出足夠的地方。
幾乎就是在同一時間,她們就聽到了方懷辛輕微的鼾聲。
“洛姐姐,現在怎麼辦?”來自聽雨樓的那個年紀小一點的頭牌,有些不知所措的問道。
無論是她,還是那個被叫做洛姐姐的女子,都從來沒有經歷過這種事情。對她們而言,床這種東西,並不是用來睡覺的,而是一種工作的工具而已。每一個男人在付清纏頭、爬上她們的床后,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作他們愛作的事情。
“什麼怎麼辦?繼續躺着,等他醒來再說吧。”洛姐姐撇了撇嘴,有些無奈的說道,“人家給足了錢,難道你們聽雨樓的人,都是這麼沒有敬業精神嗎?”
“現在是吵架的時候嗎?”聽雨樓的頭牌儘管不服氣,但還是擺出一副胸懷寬大的樣子,她伸出手指,戳了戳洛姐姐的額頭,輕聲說道,“我的意思是,一會兒你的那位族兄問起來,你打算怎麼說?”
“當然是老娘……好吧,還有你,我們和他大戰三百回合,殺得他丟盔卸甲……”洛姐姐瞄了一眼沉睡中的方懷辛,然後扭過頭來,用極輕的聲音說道,“要不然,那邊不給錢,我們怎麼回去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