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一章 兩情
這些日子何子岑與陶灼華兩個聚少離多,只靠鴻雁頻頻傳書,卻是雖苦尤甜。
何子岑命令工部多派人手,在無極洲一帶幫百姓們加固房屋、疏通河道,加固河壩,又嚴令地方官認真督促,終於漸漸渡過了這一波煎熬。
比從前更為肆虐的雨季過去,無極洲沒有一處沒掩沒,更沒有百姓受災。百姓們感激莫名,紛紛為何子岑歌功頌德,有的地方還替他立了碑。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何子岑的政績一傳再傳,連貶黜在皇陵的何子岩耳畔也被頻頻吹送。天上人間的巨大落差令何子岩無法安於現狀,若說此前何子芥留下的紙條只給他吹了吹風,如今他的邪心恰如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蒿草,在這個秋季勃勃滋生。
七月末,與無極洲一山之隔的長平洲發現了蝗災,一時朝中人心惶惶。何子岩人在京外,仗着行事便宜,更是藉機調起事端。
他尋了些人散佈謠言,道是何子岑給河流改道引得天降禍患,連帶着新娶的太子妃陶灼華非本朝舊人,也被何子岩施以詬病,妄圖給太子夫婦沉重的打擊。
公道自在人心,漫說朝中大臣對這幾年來何子岑與陶灼華的功勞心知肚明,便是那些受過何子岑之惠的百姓也不為這樣的流言所動。何子岩竭盡所能,卻實在收效甚微。
何子岕自然曉得這流言背後的推動之手來自何子岩,卻也暗笑他如今黔驢技窮。欽天監握在仁壽皇帝手上,上一次就成為斬殺宣平候府的利器。若論及神鬼流言之說,又有哪個會摒棄根正苗紅的皇家代言人,而聽信些空穴來風。
有了泰郡王這個稱謂,何子岕進了京城比從前更為方便。他藉著出京辦差的機會再次蒞臨皇陵,悄悄見到了正喝悶酒的何子岩。
昔日需要仰視的人物,如今卻變得潦倒,何子岕對如今何子岩的現狀十分滿意。見何子岩並不起身,只是一味地自斟自飲,他長身玉立在對方身前,輕蔑地說道:“四哥的雄心壯志都哪裏去了?難不成真要借酒消愁,一輩子老死皇陵?”
再瞅一瞅何子岩身後戰戰噤噤侍立的兩婢,何子岕嗤得一笑:“這不是昔日葉蓁蓁那兩個美婢么?難不成早便為三哥收用,如今依然不離不棄。”
繪綺與綉紈兩個被葉蓁蓁用軟刀子殺人,直接送與何子岩,自是報了舊婢背叛之恨。可憐這兩個婢子落在如今的何子岩手上,整日非打即罵,成了他撒氣的工具,哪裏還有半分往日的姿容?
何子岩聽得何子岕話中奚落之音,心頭自是大怒。他縱然潦倒,卻絕不願屈居一個罪婢所誕的皇子之後,當即重重喝罵道:“從哪裏來的便滾回哪裏去,少在老子面前礙眼。”
何子岕也不惱,他彎下腰來與何子岩平視,笑眯眯彎起桃花眼,俊美無儔地言道:“三哥與其使人在京郊卦些不痛不癢的邪風,不如做兄弟的給您指條明路。”
美態傾城的男兒自有股妖媚之態,他低低笑着,在何子岩耳畔低語了三句,這才退後說道:“三哥,做兄弟的這條路豈不是比您高明百倍?”
宛若廟宇檐鈴般的笑聲在室內輕揚,卻是聲聲如雷震在何子岩身上。他目前着身披淺紫披風的何子岕翩然而出,握着酒杯許久未挪動地方。
蝗災來勢洶洶,卻因為何子岑與地方官的應對得當,將災害減少到最小的可控範圍。一紙奏摺報到仁壽皇帝面前,仁壽皇帝對何子岑今次雷厲風行的作為十分讚賞,特意傳了德妃娘娘前來好生嘉許,又賜一斛東珠給太子妃陶灼華,對這對小夫妻的喜愛之情溢於言表。
何子岑不在京中,陶灼華自是按時替他來向仁壽皇帝請安。今次得了賞賜,陶灼華便親手做了一缽秋梨銀耳糖水來御前謝恩。
仁壽皇帝在陶灼華面前一貫是慈祥的長者,他曉得陶灼華胸有丘壑,翁媳兩人時常也議幾句朝政。依仁壽皇帝的意思,他暫時並不想將何子岑招回,還要他繼續做好京外的善後之事。如今多說兩句,也是叫陶灼華心中有數。
論及無極洲與長平洲兩處的災情,陶灼華對仁壽皇帝的決斷深以為然。她低頭鄭重說道:“糧食便是百姓安家立命缺不了的東西。今次雖說災情可控,到底影響了秋接下來的收成。如今內外都不太平,臣媳只怕有些心懷波測之人再拿着糧食做文章,因此一顆心總是落不到實處。若得太子殿下坐鎮,臣媳這顆心到能稍安。”
聽得陶灼華如此識大體,仁壽皇帝自是欣慰。再琢磨陶灼華話中之意,仁壽皇帝也添了些警醒,立時傳了兵部與工部諸臣前來,命他們多加留意。
秋風一起,寒露白霜,便是苞谷收穫的季節。
大阮地勢偏高,所能種植小麥的地方有限,苞谷、高粱、大豆之類的莊稼收成便至關重要。何子岑只恐夏季雨水頗多,秋季蝗災重起,領着人日夜巡視在京郊的大片沃野,連着幾封信向陶灼華道了歉疚之意。
千言萬語凝成一行,陶灼華只回道:“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一對小夫妻的心思如今都無暇放在花前月下上頭。李隆壽所領之人已然與瑞安逆黨正式開了戰,朝中尚有何子岕虎視眈眈,卻如狡猾的狐狸一直沒露出馬腳。何子岩蠢蠢欲動,不曉得會不會選擇鋌而走險。
陶灼華思慮至此,便有些神情凝重。她喚了清風進來,囑咐他不必留守太子東宮,速去京郊助何子岑一臂之力,牢牢看住那個蟄伏皇陵的何子岩。
清風對陶灼華素日行事頗為信服,眼見她對何子岩如此重視,自是不敢怠慢,即刻便啟程趕往皇陵,隱匿在何子岩身旁不遠處。
何子岩果然不是善茬,清風監視他不過一兩日,便發現了他迥異於尋常的舉動。何子岩往往於晚飯後打馬京郊,時常愛坐在田間地頭飲上幾口,坐上一柱香的功夫,便就再回皇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