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章 血債
如今聽着何子岑的分析,陶灼華感覺十分在理。她贊成地點頭道:“我同意子岑的說法,母妃為人小心謹慎,不會無緣無故去剛剛獲罪的孫府串門子。而孫將軍明着連降兩級,未嘗不是父皇給他的保命之策。”
必定是孫將軍察覺榆林關有異,暗中揭開了真相。仁壽皇帝處置了一干昌盛將軍的舊部,只怕這些人察覺是孫將軍向自己告的密,才明降他兩級,以此做為對他的保護。而為了安撫忠臣,德妃娘娘才會參加一個大臣之妻的生辰宴。
可以想見的是,德妃娘娘出席宴飲,私底下必定少不了與孫將軍夫婦二人的交流,也會傳達仁壽皇帝對他們的嘉許之意。
一想到德妃娘娘曾這樣為仁壽皇帝分憂解難,而前世的自己卻頗多拖了何子岑的後腿,總想着兩個人花前月下,陶灼華的歉疚感便是才下眉頭、卻上心上。
她眼望何子岑,眸間有深濃的歉意:“子岑,我雖不曾將真得佈防圖送出,前世里的確有愧於你。不曾為你的江山社稷出過一點薄力,反而時時牽制於你。”
“都說是紅顏禍水,其實真正的禍水哪裏會是紅顏?不過是亡國之君給自己所找的借口”,何子岑輕柔地擺手,制止了陶灼華滿腹的歉疚:“是我醉心於後宮的安逸,沒有將過多的精力放在前朝,才給了何子芥、宣平候等人可趁之機。這誤國的罪名我難辭其咎,與你一個後宮女子何干?”
何子岱輕嘆一聲,拿手撩撥着舟畔的湖水,低低說道:“其實也怪我,我那時瞧不起嫂嫂質子的出身,處處與你做對,叫兄長夾在中間左右為難。是咱們自己生了罅隙,才給對方鑽了空子。”
“過往已矣,不必再在這裏糾纏誰的對錯。”何子岑拍拍何子岱的肩膀,又握住陶灼華的手,溫潤的語氣間卻是無比的堅定:“咱們如今心無旁騖,必定將前世這些禍國殃民的人一個一個揪出。”
淺淺的弦月剛剛衝破雲宵,此刻清韻皎潔,湖面宛如碎銀。陶灼華掬一把清涼的湖水洗面,認真地應和着何子岑的話:“我必定叫瑞安四面楚歌,不僅再也沒有精力攻打咱們大阮,便是身在大裕也睡不安穩。”
想到陶灼華昔年藉著景泰帝的召見,與這位垂死之即的帝君達成協議。她不僅順利保了劉才人母子,還替他尋到玄武等人,果真給了瑞安痛快一擊,何子岑暖暖笑道:“灼華,你果然不曾食言,一一完成了大裕皇朝行帝的重託。”
皎皎銀輝移上陶灼華玉簪白繪綉折枝海棠的蜀絲宮裙,瞧着那素若秋蕙的顏色,何子岑略顯心疼地說道:“灼華,如今咱們一個一個都好好的,便改了你這穿白的習慣吧。”
四十年的滄桑里,這一抹哀婉的白色是陶灼華給予自己重重的懲罰,如今天從人願,她不僅重新與何子岑好生聚在了一起,還會將前世的仇人一個一個手刃。眼望何子岑期許的雙眸,她微笑頷首,雙頰染上胭脂色的薄醉。
三個人從前世說到今生,又從今生追溯到前世,越說越是激昂。何子岱重重拍打着舟沿,頗有些遺憾地說道:“好景好夜好心情,奈何沒有美酒助興。”
何子岑朗聲笑道:“待他日天下海晏河清,還愁你沒有一醉方休的時候么?如今還有大事要做,解鈴還須繫鈴人。榆林關的事情你我都不好出面,你現今不是與那位孫少將軍走得極近?趕緊去把話風露一露,若能請動孫將軍出山,有了他代為佐證,問題便可迎刃而解。”
何子岱聽得孫大人幾個字,那紅衣烈烈的倩影卻又在腦際徘徊。他低低應道:“我明日便去,只不過如今孫將軍在朝中不大露面,也不曉得他如今是什麼想法,還有沒有前世的銳氣。”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相信孫將軍的為人”,何子岑眸色堅毅,昔日身為帝君的崢嶸在不經意間閃現,瞧得陶灼華眼間熠熠生輝。
三個人議定了下步的計劃,便在青蓮湖畔分手。何子岱凝望着何子岑送陶灼華回宮的背影,不自覺地將這兩人如今琴瑟和諧的身影與前世重疊。他渾然又記起洋溪湖畔的黃冢漫漫,還有湖邊浣紗的陶灼華白衣重重。
多少悲哀、幾重惆悵,如今都好似化為虛無。何子岱心間忽然湧出漫天的豪情,他想要再次追隨着兄長,一步一步夯實祖宗們打下的江山,叫那些個魑魅魍魎再無葬身之地。
躺在長寧宮的偏殿之中,何子岱一直了無睡意。如今多耽擱一日,榆林關外的無辜百姓便多受一日錢將軍等人的踐踏。一想到這起子小人為了金鑾殿上那個位子無所不為,深深的怒氣便在何子岱心間翻湧。
他想着明日一早便出宮去尋孫少將軍,直接請他為自己引見孫大人將軍。不管成與不成,他都會將榆林關的情形詳詳細細說個清楚,希望孫將軍能看在無辜百姓受難的份上,即刻出馬揭開錢將軍與何子岩的真面目。
何子岱這邊在謀划著如何說動孫將軍的時候,孫府的正廳里此刻正是彤雲密佈,烈焰雷霆伴隨着孫將軍的震天之怒,叫齊聚一堂的孫夫人、孫少將軍、孫含珠,還有跪在地下的兩名部屬連大氣也不敢出。
原來孫將軍早為何子岩一樁又一樁的軍功感到動容,身為曾經戍守邊關之將,孫將軍極為了解榆林關的近況,他不信現如今會有韃子三番五次進犯,便悄悄派出了心腹下屬前去打探。
部屬們帶回的情報與清風傳給何子岑的消息大同小異,孫將軍聞聽得何子岩的軍功是用無辜百姓的鮮血染就,直氣得渾身哆哆嗦嗦,一掌便將身旁冷硬的紫檀木高几劈掉一個角去。
他豁然立起身來,衝著地下兩名部屬問道:“茲事體大,你們可曾瞧得清楚?若有半句謊言,便須提頭來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