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九章 偽功
蘇梓琴前幾日才有信來,如今竟又是十萬火急,馬不停蹄地叫人將信送入宮中。陶灼華生怕是瑞安狗急跳牆,帶累李隆壽有什麼不測,便忙忙去撕那個信封。
何子岑從她手中拿過信來,替她剖去外頭的碧雲春水信封,又拔下頭上金簪去挑裏頭封得得嚴嚴實實的火漆。
茯苓想得周全,來時手裏特意拎着盞雙燭的琉璃燈,一併遞到何子岱手上,瞧着他們擱進船艙,由得這三個人挑燈細讀。
蘇梓琴坦陳自己已然認出了何子岕,原來兩下里竟是想到一處。她在信中指正前世的何子嵐另有其人,正合了三個人的猜測,如此以來便再無懷疑。
何子岱哈哈笑道:“嫂嫂,您這位妹子也是高人,隨時隨地身在虎穴卻能遊刃有餘。如今瑞安真正是四面楚歌,可笑這何子岕不曉得她窮途末路,還以為自己攀上高枝,妄圖覬覦父皇的江山萬里。”
其餘的人尚可,陶灼華擔心的卻是何子嵐一旦知曉親弟弟與瑞安私通,該有多少傷心無助。她低低婉嘆道:“何子岕前世作惡多端,今生又少在悔改,依然鋌而走險,這樣的人自然是死有餘辜。我所擔心的是子嵐前世薄命,其實也是受你我所累。今世這何子岕又是一意孤行,咱們總要護她周全。”
何子岑頻頻點頭道:“這是自然,前世里父皇替子嵐指定的姻緣一般般,婚後也沒過幾天安生日子。今生既要子嵐幸福,你也須好生留意,替她尋一位德貌雙全的東床快婿才好。”
聽着談及旁人的姻緣,何子岱眼前不覺又閃過孫家二小姐紅衣翩然的身影。他將目光投向遠處,聽得鷺鷥咕咕而叫,在靜謐的夜色中格外悠長。兩世金戈鐵馬的硬漢終究有了些繞指柔腸。
八月末的一個夜晚,榆林關外終於來了消息。明月依舊駐守,清風一個人悄然自關外折返。他來不及換去身上的黑衣,風塵僕僕便出現在了何子岑的面前。
清風與明月蟄伏在榆林關外已然有段時間,偏生榆林關這幾個月風平浪靜,錢將軍與何子岩都沒什麼動靜。兩人自然不願無功而返,竟在離大營不遠的村子裏租了間木屋,安心過起了深居簡出的日子。
細心打探了這段時間,清風與明月發現榆林關的守軍除卻日常操練,每隔一兩個月便有小股的部隊要去一次南山那邊狩獵,每每歸來時到也兵刃帶血,卻沒見帶回什麼野獸飛禽。
清風與明月極其細心,發覺營間有個規律,每當狩獵過後的三兩日內,便有馬頸上綁着鈴鐺的信差出行,大約是往京中送信。
軍中戒備森嚴,錢將軍素有威名,清風與明月只怕行藏敗露,並不敢擅入軍中。他們只能猜測這些摺子裏頭是否有那些所謂的軍功,更不曉得這軍功與南山狩獵之間有什麼聯繫,便下決心徹查到底。
前次榆林關的守軍例行往南山狩獵,清風與明月便悄然隨行。他們跟着這小股的部分翻過密林,卻瞧見了驚天動地的一幕。
這些人根本不是山中狩獵,而是在南山裡設着處軍營。士兵們在這裏改頭換面,穿上韃子的衣衫,再折到南山以北騷擾幾個大阮的村莊,更手刃百餘名赤手空拳的百姓。他們扔些自己身上的鎧甲之物,故布是韃子被人殺死的迷陣,便算做是殺了入侵之敵,以此當做軍功送到仁壽皇帝的案頭。
清風與明月兩人遠遠觀望,瞧着無辜百姓受難,直恨得渾身骨節格格做響。他們身單力薄,更不能打草驚蛇,恨不能早一日將消息傳回京內。這兩人一合計,明月依舊留在榆林關外繼續搜尋證據,清風便日夜兼程回來送信。
茲事體大,何子岑並不敢僅憑着兩人僅有的一次親眼目睹便妄下結論。
況且如今兩兄弟爭奪太子東宮的頭一把交椅,一個處理不當被何子岩亂咬一口,自己便就前功盡棄。何子岑思來想去尋不出太好的法子,便約着何子岱同往青蓮宮尋陶灼華商議。
三個人心知肚明,前世里能叫仁壽皇帝龍顏大怒、甚至傷及身子的大約便是這件大事。仁壽皇帝曉得了何子岩殺無辜百姓來騙軍功,卻又不敢將這罪名公開,只能自己憋在心裏。他借故殺了錢將軍,又將何子岩急召回京,再匆匆立了何子岑為太子。一口惡氣鬱在心間吐不出來,終是將自己氣出一身的病來。
前世里三個人對這件事毫不知情,不曉得是哪位深藏不露的人物能將這麼大的事情捅出,還能將錢將軍與何子岩扳倒。三個人苦思冥想,記不起那時候誰與仁壽皇帝走得頗近,一進又到了山重水複。
何子岑畢竟做過帝王,他心思縝密,想了半天方問何子岱道:“你記不記得當年錢將軍獲罪,被父皇斬殺。而趙將軍一併株連,被罰做從五品的小吏,無召再不得入京。昌盛將軍那些舊部們鬧出的這場風波,父皇龍顏震怒,殃及許多武將,卻唯獨孫將軍平安無事?”
何子岱痴心於武功,對這些武將們的升遷榮辱格外在意。他細細回憶着前事,有些不確定地說道:“孫將軍雖未獲罪,也被連降了兩級,且交出了帥印,不幾年便就解甲歸田,怎麼能算得平安無事?”
“不然”,何子岑越想越覺得自己的分析在理。“孫將軍是連降兩級不假,可是接下來孫夫人的生辰宴上,母妃卻曾親自登門,給了她極大的殊榮。你仔細想想,若沒有父皇的授意,母妃又如何會在風口浪尖上去孫府參加什麼宴會?”
聽得兩兄弟抽絲剝繭,陶灼華十分汗顏。前世里她糾纏在何子岑與瑞安之間,整日考慮最多的便是如果能夠不背叛何子岑,卻又能保陶家人周全,於前朝後宮的事情幾乎不曾在意,更未留意那時候德妃娘娘曾去參加過一個命婦的生辰宴。
亡國之恨,不能全怪別人,自己從前便真正不曾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