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五章 夜夢
陶灼華瞅着黃氏忙忙碌碌,對她如今一刻也待不住的心情,其實頗為體量。
婦人生養孩子簡直便是過一道鬼門關,陶春晚沒有婆婆,宮中缺少長輩照料,若黃氏能一直陪在身邊,想來母女兩人都會安心不少。
正是金秋蟹肥,席間上了些桂花酒,婢子便端來一盤足在碗口大小的團臍蟹,掀起蓋子看時,金黃肥美的蟹膏子塞得滿滿登登,叫着便叫人垂涎欲滴。
陶灼華曉得黃氏喜食美蟹,便剔了滿黃的蟹膏子蘸了醬醋給她,思忖着說道:“千里迢迢的,舅母素日雖然多次隨着舅舅出門,如今到底添了些年紀,不宜奔波勞累。依灼華的意思,既是要去這一趟,便多住些時候,直待表姐平安誕下麟兒,過了他的洗三禮,舅母您那時再回來也便安心。”
至於陶超然,陶灼華到不做此想,他如今時常替仁壽皇帝辦事,到是無暇在波斯久居,大約只能兩地奔波。
黃氏本來滿打滿算,府里多少人情往還需要打點,自己此時雖做了甩手掌柜,大約最遲臘月間就得回府。正自心內略有遺憾,聽陶灼華這個提意,想了想到也在理,不覺喜上眉梢。
屈指算一算時日,卻只有一樣叫黃氏遺憾。待過了小外孫的洗三禮,再瞧着陶春晚出了月子,陶雨濃卻是早進了考場。
心愛的兒子頭回春闈會試,做母親的不在身邊打點,總歸是滿滿的歉意。可若是舍了陶春晚,又怕那孩子人在他鄉,雖有阿西照料,這懷孕生產到底比不得自己在她身畔貼心。黃氏思來想去,竟是舍不下那頭,又放不下這頭。
陶雨濃瞧母親的模樣,心知十有八九為著自己的春闈。他感覺自己身為男兒,本該替父親分憂解勞,何須叫母親如此掛心。
他便沖母親暖暖笑道:“母親,兒子曉得您的心事。其實我到覺得您去了姐姐身邊,兒子沒了牽腸掛肚的事,反而更能用心攻讀。”
陶灼華心裏也希望黃氏能去表姐身畔照料,到不擔心將陶雨濃一個人留在大阮。現如今的陶雨濃已得了仁壽皇帝青睞,破格入了國子監讀書,又與何子岑與何子芥兄弟二人相交莫逆。巍巍京城天子腳下,無人能動得他分毫。
想到這裏,陶灼華便就向黃氏大包大攬道:“舅母,我十分贊成雨濃的話。這是表姐與阿西的第一個孩子,她遠嫁在外,現如今不曉得怎樣盼着您過去,必然希望你能陪着她安心待產。至於雨濃這裏您大可放心,他又不是一個人,我自會拜託何子岑對他照拂。”
陶灼華每每提及何子岑時,並沒有一般這個年紀的少女嬌羞無限的模樣,黃氏總覺得兩人之間很是默契。她也不打趣,而是向陶灼華認真說道:“灼華,提起何子岑,這位趙王殿下的確是個好人。舅母多一句口,你年紀也不小了,若是德妃娘娘提起,你可不要再推三阻四。”
陶灼華只是落落大訪地點頭,再向黃氏說道:“舅母明年必定是雙喜臨門,先抱了小外孫,回來便剛好等着雨濃春闈放榜,咱們家也要出個進士。”
陶超然大力拍着陶雨濃的肩膀道:“好小子,咱們醜話說在前頭,我和你母親不在家裏,沒人約束你,你可更要替咱們陶家爭氣。”
陶雨濃天資聰慧,對明年的科考極有信心,守着父母卻不敢自吹自擂,只是恭敬地笑道:“兒子自當竭盡全力,承如表姐所說,希望咱們陶家明年雙喜臨門。”
送走了陶超然與黃氏,陶雨濃果真更加用功。他心無旁騖,將家中俗務盡數托給老管家照料,自己連吃住都在國子監中,一門心思苦讀用功。
何氏兄弟如今大部分的精力放在榆林關與劈柴山上頭,陶灼華身畔一時有些冷清。夜來霜露清清,她想起何子岕今次去大阮的所作所為,總覺得前世里大阮的覆滅跟他少不了關係。
寬了外頭的衣裳,陶灼華換了身秋香色的暗紋寢衣,倚在榻上閑閑望着外頭碎鑽般的星子打發時間。解不開從前的謎底,連睡覺也不踏實。她隨手從身後的楠木隔斷里抽了本書,竟又是從前讀過的《鳳皇傳》。
民間野史,着墨極為香艷,對鳳凰慕容沖的樣貌描寫尤為仔細,陶灼華安靜地讀下去,只覺那鳳皇的形象到與何子岕有幾分重合,不由露出絲促狹的笑意。
留意了何子岕這些天,果然見他漸漸與軍國大事沾上了邊。陶灼華數次聽何子嵐提及,如今兩姐弟間漸漸有些隔閡,何子岕一個人沉默的時間愈來愈多。
陶灼華提筆給蘇梓琴寫信,請她代為留意這何子岕是否與瑞安私下還有聯繫。下意識里,陶灼華感覺如今才堪堪登場的何子岕在從前必定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只不曉得他何以會慘遭瑞安的毒手。
午夜沉沉,蘇梓琴安靜地讀着陶灼華的來信,不覺又回憶起何子岕從自己身後走過時那如寒芒在背的陰寒與膽怯。她想不明白自己對何子岕的懼意究竟來自何處,瞅着陶灼華的一再囑咐,也唯有搖頭苦笑。
瑞安死咬着蘇梓琴尚未及笄,不許一對小夫妻圓房,實則是怕李家再留有後裔。如今兩人依舊是一東一西,李隆壽在乾清宮裏孤孤單單,蘇梓琴在坤寧宮間對影成雙。
迫切地想與李隆壽訴一訴衷腸,蘇梓琴又不願驚動瑞安的眼線,也只得將陶灼華的來信燒去,自己一個人躺回紅羅帳中冥思苦想。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蘇梓琴在夢中重回前世,又置身在瑞安的芙蓉洲畔。她恍若身在雲端,從上頭俯瞰着地面上發生的一切。
蘇梓琴瞧見前世的自己死死咬住嘴唇,望着瑞安紅木西蕃蓮的軟榻上痴纏齷齪的兩個人,胃裏是翻江倒海的噁心。
何子嵐衣衫半褪,露着一隻修長的藕臂,妖媚的桃花眼斜斜向她挑來,帶着冰冷陰狠的毒意。竟趁瑞安不備,輕輕向她勾了勾手指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