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入尺麗城
第一座城池,叫尺麗城。
尺麗城城主:尺扶晴。
杜若擦擦臉上的雨水,站在城門口躊躇了一會兒,抬頭張望時,城牆上有人喊話:“城下何人?城下的,你是何人?”
杜若仰頭張了張嘴,沒有發出什麼聲音。雨水飄進她的嘴裏,髮絲粘在她的臉頰上。
城門緩緩開了,但只開了一道縫,一條粗鐵鏈橫在縫口,一名黑甲長靴的城衛手持長矛,目光銳利地將杜若上下打量了一遍,問道:
“你是何人?”
杜若髮絲凌亂,面部污黑,一身陳舊的粗布衣衫,腳下是一雙麻繩製成的鞋,渾身不乾不淨的,但從她的眼睛看得出她很年輕,十幾歲的年華。
“咳。我是城裏仁德醫館掌柜的遠房侄子,家鄉遇到水難,無處容身,特來投奔叔叔。”杜若粗着嗓子道。
“怎就你隻身一人?”這名城衛滿目懷疑地盯着杜若,手握的長矛似欲只待杜若露出馬腳,便刺向杜若。
“我是長洲人,水患發生,爹娘都遇難了,哥哥嫂嫂也在逃難途中染病去了,如今我孤苦伶仃……”杜若把控着情緒,可憐兮兮地說道。
“染病?什麼病?難道是瘟疫!你不能進來,待我上報守衛長,叫來郭掌柜查看你是否也染了病,再放你進來。”說著,這城衛收起長矛,喊話操控機關的城衛關閉城門。
沒想到如此可憐的說辭,沒讓這城衛憐憫她,反倒將她拒之城外。
杜若眼睜睜地看着沉重的城門在機關的控制下,緩緩地閉合著,突然,一件黑色披風從即將閉合的縫口飛出,掉落在杜若腳前。
“稍會兒還有大雨,你且披着,尚可頂雨。”這城衛將自己的披風給了杜若。
這時,城門已然關閉,杜若閉了閉眼眶,呆立了幾秒,雨滴越來越大,她轉身,一手扶着城牆,一手拿着黑色披風,往北走去。
北面有一片樹林,這時節,正是枝繁葉茂,滿目鮮翠。
杜若瞧見有一塊大石,彎腰細看了一番,后微微勾唇一笑。她現在身上這麼臟,應該是石頭嫌棄她,而非她檢查石頭是否乾淨。
這石頭在一棵大樹下,有雨水洗滌過後的清潔,坐在上面比較舒適。
一隻黑色蜻蜓闖入杜若的視線,杜若盯着它,默默地伸直腿,歇腳。
“咕嚕咕嚕――”杜若腹部空虧,發出響聲。“小俚就知道亂跑,這會子不知哪去了。”
聽到杜若的低語,躲在樹后的小傢伙,爪子一抬,咧嘴暗笑。
“啪”一個紅色的果子滾落在杜若腳邊的那些樹葉上。
杜若撿起,發現上面有兩排小小的牙印。
“不出來也行,你自個兒躲貓貓。”杜若知道是小俚送給她果子。
從牙印處撕開果皮,杜若低頭咬了一口,味道很酸,但吃到嘴裏的東西也不好吐出來,杜若忍着酸,將這口果子吞入腹中。
突然,小傢伙跳躥入杜若的懷裏,晶燦水亮的眸子湊近杜若的臉,兩隻前爪按在杜若的衣領上,它嘴裏叼着綠枝,上面懸着一枚紫色果子。
紫色的,才是這種果子熟透后的顏色。
杜若用手拿過它嘴裏的果子,慢慢除掉果皮,正欲嘗上一口,小傢伙飛快轉身在水潤的果肉上咬了一口,迴轉過來對着杜若咽下,挑釁地抬起下巴,還咂了咂嘴。
杜若目光一暗,突然抓住小傢伙的頸部,將原來剝開果皮的紅色果肉硬塞入小傢伙的口裏,而後瞧了一眼被咬了一口的紫色果子,淡然地向後扔掉。
被虐待的小傢伙瞬間慫了,偏頭吐掉紅色果肉,眼眸里水汽氤氳,嘴邊的毛髮上沾染了紅色汁水。
“小俚,你該多多派上用場,否則。”杜若眼中透着算計的微光。
“我說了,我不做卧底,我給你做軍師。”小傢伙話還沒說完,就被杜若束縛住了四肢,它使勁掙扎,也無濟於事。
“待會兒最好保持沉默,噓。”杜若站起來,將黑色披風披在身上,掩護住小傢伙,走入雨幕中。
黑雲壓城,雨水直墜,杜若孤身一人,站在離城門有五步遠的水坑旁,水珠不斷從黑色披風上滑落。
小狐狸貌似安分地縮在杜若懷裏,一雙眼睛滴溜溜地打着轉兒。
進入尺麗城,對杜若而言不難,但要拿到她想要的東西,確實如同攀山攬雲。
“喳喳喳……”城門緩緩打開。
杜若以為會看到城衛,沒想到一匹棕色的高頭大馬正欲衝出,馬上的人身形單薄,但身姿矯健。
“讓開!”馬背上的人看到城門口站着一個人,急忙出聲驅趕,這聲音,聽起來是個女人。
杜若本來是想要快速躲開的,但一眼看見這馬背上的女人額頭上象徵身份的額飾,當即是有了新主意。
她愣是站着看着馬匹朝她直撞而來,在別人眼裏,她就是嚇傻了。
尺扶晴凝目,緊忙拉住套繩,馬匹揚蹄長嘯一聲,安靜了下來。
好險,差一點點就要撞到了。
尺扶晴皺眉怒喝道:“你是哪來的?看到馬匹衝撞而來,竟不知躲閃?”說著,凌厲的目光將杜若上下打量,似乎要作出什麼判斷。
誰知,杜若聞似未聞,驚恐過後,眼睛一閉,軟倒在地。
“你怎麼了?”尺扶晴翻身下馬,大步走近杜若。
尺扶晴蹲下身,拍了拍杜若的肩膀,目光流連在杜若髒兮兮的臉上,良久,她從懷裏取出一塊帕子,開始擦除杜若眼睛周圍的污跡。
杜若不是裝暈,是真的暈了,否則,在尺扶晴這番作為下,很容易露出馬腳。
“來人!”尺扶晴看清了杜若的臉,轉身沖城門口執勤的城衛喊道。
這時,先前那名城衛帶着仁德醫館的彭掌柜來了。
“彭掌柜,你來看看他是怎麼了。”尺扶晴一臉冷沉地站起身,利落地將手中的帕子收了起來。
“是。”彭掌柜當即沒說二話,放下藥箱,蹲在杜若旁邊,他翻看了杜若的眼皮,又把了把脈。
“他怎麼樣?”尺扶晴心下想着要離開,卻又不能不顧這昏迷的少年。
這城衛在一旁耐心地看着,心裏想着要不要把杜若的說辭向城主稟告。這小子自說是彭掌柜的遠房侄子,彭掌柜說他確實有一遠房親戚,但多年不曾往來……總之,這小子的身份虛實難辨。
方才,這城衛將杜若“難民”的形象描述給彭掌柜聽后,彭掌柜說:這孩子想來很是可憐,如果身上沒有染病,帶他進城也不礙事。
“老夫看過了,他應該有幾日未進食物了,身體虛弱的很,想來這孩子逃難路上吃了不少苦,好在沒有染上疾病的跡象。”
“彭掌柜,你認得這少年?”尺扶晴問。
“老夫尚不確定他是不是老夫的遠房侄子,待他醒來再好好問問吧,城主大人,可否允他入城?”
彭掌柜語速較慢,語氣認真。
“可以,不過,待他清醒后,讓他過來見我。我還有事,暫且就將他交給彭掌柜照顧了。”
尺扶晴敏捷上馬,很快打馬離去。
“付城衛,煩你抱他到老夫的醫館吧。”彭掌柜提起藥箱,身上已是被雨濕透了。
“這……”
付肅剛要去抱杜若,杜若身上的黑色披風下鑽出了一隻白毛狐狸。
付肅有些犯難,道:“城主沒有交代……”
“雨下得急,快帶這哥兒進城吧。這狐狸看着嬌小可憐,若是將它趕走,豈不是斷了它的活路。”彭掌柜勸慰道。
付肅抱起杜若,只覺得杜若很輕,而這白毛狐狸趴在杜若的腹部,很安靜。
這有種說不出的奇怪,卻又很容易讓人接受。
付肅長腿邁步,彭掌柜背着藥箱,隨着城門的閉合,他們一起消失在城門口。
仁德醫館。
“請放在這邊第三間,這間房子剛打掃乾淨,本是預備給蕭青安住的,可他至少還要過兩個時辰才到,暫且把這小哥放這間,待會兒再打掃一間便是了。”
彭掌柜的夫人:蕭紅憐,指引着付肅,面上帶笑。
付肅點了點頭,在他跨步入房的時候,他手上抱着的人發出了一串輕咳聲,看來杜若是醒了。
其實杜若早就醒了,她用隨身攜帶的銀針刺了自己一下,可以讓她立刻昏迷,但只能維持一刻鐘左右。
看見杜若醒來,付肅感覺鬆了口氣,他腳下不停,抱着杜若走入了房間。
“小哥兒醒了?感覺可好?”
杜若默聲點頭,動身欲下地,付肅順勢放下杜若,轉身向蕭紅憐告辭:
“這小哥就有勞彭家夫人照顧了。城主方才吩咐,待他身體好點,務必去見城主一面。我還有職務在身,夫人,告辭了。”
蕭紅憐頷首,笑而應答:“知道了,付城衛慢走。”
付肅離去,屋裏只有杜若和蕭紅憐,還有一隻安靜的白毛狐狸。
“小哥兒,可要洗浴?”蕭紅憐笑容和藹地問道。
杜若站在屋中央,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沒有垂首她也知道自己身上有多臟,淡靜地看了一眼蕭紅憐,杜若的眼眸里顯露出一絲笑意。
“我叫阿杜。現在一身狼狽,確實需要洗浴一番,謝過嬸嬸的善心。”
蕭紅憐打量着杜若,心道,這少年看似渾身落魄,其實內里氣質不一般吶。
“不必客氣。聽聞你是從長洲過來的,晚些時候與我說說你家鄉的風土人情可好。你就住這間房子吧,現在,我去叫下人準備準備,待會兒請你去浴堂洗浴。”
從這幾句普通的話,可以知道蕭紅憐很聰明呢。
杜若身上最大的疑點就是她的身份,她到底是不是長洲人,是不是彭掌柜的遠房侄子?
蕭紅憐懷疑她的身份,卻把話說得很妥當。
看着蕭紅憐出去,把門帶上,杜若才開始打量這個房間。
這房間寬敞,簡單。
床上鋪着竹青色的棉被,看着很是賞心悅目,待她洗浴過後,卸下難民的偽裝,得好好睡一會兒。這幾日,杜若就沒睡過床。
白毛狐狸一邊抖着身上的雨水,一邊嘀嘀咕咕:“倒霉的雨天,狐都濕透了。”
不多時,腳步聲不疾不徐地傳來,門被叩響。
“公子,請您移步浴堂。”
走在迴廊上,過眼是崢嶸假山,依依綠柳,滿架薔薇,一帶水池。
這是在醫館裏?分明是富麗的府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