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傳奧布的選擇之智慧女神突圍
作者:朱雀振翅“艦長……”
巴托一叫,塔莉亞立刻面色緊張的轉過去,卻見巴托的神情並不驚慌,反而顯得十分疑惑。塔莉亞不解的走過去,巴托便打開了擴音機,調高音量。
“……‘智慧女神’,聽見了嗎?別再猶豫了……”
擴音機傳來一個夾着雜訊的低沉男聲。這回換成塔莉亞面露疑惑。
“這是秘密頻道。已經傳了好一會兒……”
聽到巴托的說明,塔莉亞開始覺得事情不妙。外人應該不會知道這個頻率,而附近又沒有扎夫特的部隊;就算是軍方的人,也應該會表明所屬的單位才對。
“……扎夫特恐怕即將於直布羅陀和卡潘塔利亞展開空降登陸作戰……”
聽到這個突如其來的情報,引得塔莉亞不由自主地探向前去。只聽得那個低沉的男聲語調瀟洒的繼續說道:
“到那時候,奧布就不會保持現狀了,被黑棋包圍的白棋也要變黑啰。快走吧。趁還走得掉的時候——‘智慧女神’,聽見了嗎……”
塔莉亞的臉色越發凝重。那人正以圍棋比喻奧布所打的旗幟。話說回來,連塔莉亞都還不知道的扎夫特內部情報,那人又是如何獲知的?還有,他為什麼要通知我方?對他有什麼好處?
塔莉亞忙不迭切換系統,向那個神秘的發訊者回覆:
“我是‘智慧女神’艦長,塔莉亞?庫拉迪斯。”
無視於巴托的驚訝眼光,她逕自以嚴厲的口吻開問:
“你是誰?你的呼叫是什麼意思?”
擴音機里突然傳回來一個正氣凜然的女聲,男子總算高興的停止了呼叫。一再反覆,他早就快煩了。根據“她”的描述,這個塔莉亞?庫拉迪斯似乎是個還滿明理、知道變通的女性;若是個一板一眼的艦長,恐怕根本不理會這種來路不明的通訊。
“啊,您好您好。聽到您的聲音真叫人高興啊,幸會。”
男子輕快答道,伸過右手去拿通訊器旁的咖啡懷。左手——雖然也滿好用的,可惜不能應付這種細緻的動作。窗邊站着一個栗色頭髮的女性——瑪麗亞?凡涅斯,正拿一副好氣又好笑的表情看着他,男子也沒多顧忌,品夠了咖啡的香氣后才一飲而盡。那張飽經日晒的精悍臉龐上有一道很大的傷疤,卻不給人恐懼或殘酷的印象,瀟洒豪邁的神情反倒使那道疤痕為男子平添不少魅力。他放下杯子,繼續悠然自得的說:
“說到什麼嘛,就是我說的意思。再磨蹭下去,你們會有麻煩哦。”
不過,他的親切卻換來一個冷冷的聲音。
“正規軍怎麼可能相信一份匿名的情報?你是誰?什麼目的?”
哦,原來如此啊——男子歪頭想了一會兒,便向麥克風回話。
“有個叫安德烈?渥特菲德的傢伙,你聽過嗎?就是那傢伙要我轉告的。”
聽到這句話,在他背後的瑪麗亞?凡涅斯忍不住噗笑出。這是當然,因為“轉達”這個訊息的,正是他本人。
現在坐在通訊器前的這名男子,就是曾經被人稱之為“沙漠之虎”的扎夫特指揮官,安德烈?渥特菲德本人。
無線電那頭的人似乎也相當驚愕,她半晌不作聲。也或許是在觀望。
“總之,我警告過啰。空降作戰一開始,恐怕他們就得跟大西洋聯邦結為同盟了——雖然阿斯哈代表也還在努力抗拒就是了。”
一改方才玩笑般的口氣,渥特菲德簡潔扼要地把事情交待完。
“你們也可以選擇留下。總之全憑你的判斷,艦長——祝你好運。”
渥特菲德切斷了通訊。一回過身,便見那雙憂慮的褐色眼睛注視着自己。
“……你想,她會不會相信?”
瑪麗亞——不,她的本名是瑪琉?雷明斯,在前次大戰時擔任地球軍艦“大天使號”的艦長,幾經轉折之後,與拉克絲、基拉、阿斯蘭和卡嘉利等人一同參與了“第二次雅金?杜威攻防戰”;戰後,她也和阿斯蘭一樣,為了規避逃兵罪刑便改名換姓地在奧布生活。當時同志們也大多如此。
瑪琉由衷地關心“智慧女神”的命運。她也曾在孤立無援的情況下寄身奧布,或許因此便對塔莉亞?庫拉迪斯的境遇感同身受吧!
“這個嘛……”
渥特菲德聳聳肩,又端起杯子。
“哎,應該沒問題吧。聽她的聲音,這個人的命應該也滿硬的,跟你一樣啦!”
聽他這麼說,瑪琉半信半疑的朝他瞪了一眼。
“智慧女神”的艦橋上,塔莉亞對着無聲的通訊機陷入沉思。
那個神秘的情報提供者說消息得自於安德烈?渥特菲德。她也聽過“沙漠之虎”的大名。其實,扎夫特軍中應該沒有人不知道這號人物。他曾經駕駛劍虎型的“巴庫”將阿拉曼戰役導向勝利,是個驍勇善戰的英雄,後來雖然在塔爾巴迪亞敗給了聯合的“強襲高達”,卻能奇迹似的生還,因此又被奉為英雄。當他與拉克絲?克萊因共謀奪取最新戰艦並叛逃時,軍方一片嘩然。
“艦長……”
阿瑟和巴托都以困惑的表情看着她。
“聯絡不上卡潘塔利亞嗎?”
塔莉亞猶豫着要求道。
——渥特菲德在戰後便消失了蹤影,不過同樣是“雅金?杜威”英雄的卡嘉利和阿斯蘭都在這個國家,那麼他也棲身奧布的可能性相當高。
如此說來,剛才的通訊十分可能是認識渥特菲德的人——或是他本人——傳來的。
巴托嘗試了各種通訊方式,最後不是搖了搖頭:
“不行。地球軍方的警戒程度大概也提高了,通訊干擾得很嚴重,連雷射通訊都聯絡不到卡潘塔利亞。”
這樣的回答雖也是意料中事,阿瑟仍不免露出慘淡表情。但在這時,塔莉亞已經暗暗決定。
“好吧。雖然還沒有命令,不過‘智慧女神’明早就出航吧!”
“艦長……!”
阿瑟等人的神情立刻為之一肅。塔莉亞利落地喝令道:
“通告全艦,離港后不久就會發生戰鬥了,要大家保持警覺。”
“怎……怎麼會……”
卡嘉利被一份文件震驚得說不出話來。文件中傳達的是“殖民地”已開始佈置武力的消息。
狄蘭達爾議長應該不會做出那般愚蠢的選擇——現在連這一絲希望都消失了,卡嘉利只覺得眼前一暗。
“雖說什麼‘積極的行使自衛權’,但戰爭可不是死的,誰知道野火會燒得多廣。”
尤納定定的說。卡嘉利仍然盯着那份文件。
這一天終於來了。他們的奮鬥彷彿白費了,這世界又將重演相同的歷史。
她一直認為自己在做對的事情,所以一路努力至今,這個信念卻被一紙報告完全抹滅。
——難道我做錯了嗎?
尤納他們才是對的嗎?基於信念而付諸行動、不得不使戰火波及國土的父親也做錯了嗎?以往堅信正確的那一切,不過是無知的自己掛在嘴上的漂亮話嗎?
她陷入迷思,不由自主地凝視着擱在文件上的左手——那枚發亮的戒指。
阿斯蘭在“殖民地”想些什麼呢?是不是也像她一樣,為自己的無能為力而懊惱不己……?
“奧布要和大西洋聯邦簽訂同盟條約。”
聽見尤納的話,卡嘉利回過神來,一抬起頭,閣員們的視線立刻刺穿她。
“——為了不使國家淪陷的悲劇再度發生。”
這已經不是動議,而是確認了。
卡嘉利無言以對,只能低下頭去。她是孤獨的。
內閣會議結束后,卡嘉利立刻前往淤能碁呂,直奔“智慧女神”所在的船塢。同盟締結之後,“智慧女神”就是敵艦了。他們或許已經知道這個消息,但卡嘉利總想親自轉達,並向他們道歉,
這是她僅能表現的一點誠意。
在士兵的前導下,卡嘉利走進通道,正巧遇到從支道走來的真等人。卡嘉利下意識地身子一僵。
“……你來幹嘛?”
真的目光凌厲,狠狠瞪向她,不屑的吐了一句。
“當年攻打奧布的地球軍,這會兒要結為同盟了?你們做事情怎麼這麼沒原則啊?”
卡嘉利答不出話來,不由得低下頭去。卡嘉利覺得自己再次失信於真,而她被迫偏離自己相信的道路,如今也無話可說。
“既然把我們視為敵人,那就換我來消滅你們!這什麼國家!”
丟下這一聲怒吼,真頭也不回的從她身旁走過。
“真……!”
卡嘉利忍不住向他的背景喊了一聲。她知道結盟是不對的,只是……她不願意再讓別的孩子經歷真的痛苦……
甚至這種說辭也只是自己的借口吧。卡嘉利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只能看着真走遠。走過身旁時,露娜瑪莉亞瞥向卡嘉利,眼神明顯冰冷許多,只有雷仍舊一本正經地向她敬禮。卡嘉利覺得好沉重。
對這些人而言,自己已經成了“敵人”。
“曙光之槍作戰,發動倒數三六O秒——”
“半徑六OO沒有發現敵影,繼續倒數。”
牆上的大型顯示幕正映出陸續集結於宇宙空間的空降登陸艦艇。緊繃的氣氛中,倒數讀秒正進行着。
獲得評議會通過後,空降作戰便正式進行。在“殖民地”前方的軍事太空站里看着作戰進行的狀況,一名將官苦笑道:
“真是,幹嘛兜着圈子說話呢。什麼‘積極的行使自衛權’。”
眼見司令官對狄蘭達爾的表現嗤之以鼻,一旁的達科國防委員長只是聳聳肩。
“別這麼說嘛,那是政治上的辭藻罷了。沒辦法。”
基於穩健派的立場,狄蘭達爾不能使用“攻擊”之類的語辭,這點達科是明白的。說也奇怪,改用“自衛”這樣的說法后,人們對再次動武一事的顧忌卻能緩和許多。
我們沒有錯。是對方一意要攻打我們。只要對方停手,我們也會馬上撤兵的。
不過,實際調度軍隊的司令官表情卻不這麼樂觀。
“第一波作戰的目的,只要把目前包圍直布羅陀和卡潘塔利亞的地球軍趕走就好……之後呢?”
達科長嘆一聲。
“這個……你說呢……”
這個回答太漠然,惹得司令官投以責觀的眼神,只見達科辯解似的補了一句。
“當然,我們也不想再搞出前次大戰那樣的戰爭來。”
雖是十萬火急地逼着狄蘭達爾通過攻擊命令,達科也不是為好戰而戰。他只是不敢再默默地坐視,怕“殖民地”真的會被攻陷。
“為了讓國民在感情上有接受,總要找個好借口讓戰鬥結束,再靠政治上的協商……大概就是這麼回事,不過……”
國防委員長神情晦澀地嘆了口氣。
“自然人動不動就發射核彈,國民的這股恨意大概是消不掉了……”
“應該是吧!”
司令官淡淡地同意。
“之後大概——得要看議長如何大展身手……”
達科喃喃道,政治上的協商——也就是兩敗俱傷、論斤計兩的討價還價。那樣就能圓滿收場嗎?達科的心中浮現不安。
“倒數五、四、三、二……”
不,論斤計兩也夠了——達科一面想着——國民現在是怒上心頭,但到時候他們應該就會接受吧,否則又要重覆兩年前的泥沼了。這次的事情不一樣。應該不會弄得像上次大戰那樣嚴重。
達科國防委員長極力想抹去心中那倫不着邊際的惶恐。
——那當然了。因為誰都不希望讓戰爭再度發生……
“FCS接觸,動力總線聯機。閘門開啟——”
和煦的朝陽照耀下,“智慧女神”的引擎點火,艦塢內掀起淺淺波浪。前方的閘門正漸漸敞開。
“微速前進。‘智慧女神’出航。”
隨着塔莉亞的號令,淺灰色的巨艦緩緩駛向外海。塔莉亞感慨萬千地看着螢幕中逐漸遠去的島影。
——我真的非常抱歉……
年僅十八歲的國家元首,卻對着塔莉亞深深的賠不是,那張稚嫩的臉上滿是憔悴,濃濃的陰影落在眉宇間。此番結盟恐怕不是她的意志,但她什麼也沒有辯解,一徑忍受着乘員們如針刺的視線。
卡嘉利的理想是正確的、高尚的,政治卻不能單憑理想來推動。貫徹正義所必須的力量,年少的她還不具備。此次的決定只能說是必然的結果。
然而,塔莉亞還是欣賞卡嘉利。執政者若都能像她這樣,這世上大概就不會有戰爭了。
“馬上就要離開奧布領海了。”
阿瑟宣佈,聲音隱約有些開朗。情況雖然容不得大意,但經過長時間的異國留置,再度航海總是令人為之心情一振,更不用說是在這片美麗的南洋海面上。
“不知道降落作戰進行得怎麼樣了?卡潘塔利亞那邊還聯絡不上嗎?”
塔莉亞詢問道;只見美玲轉過頭來。
“是。我方正在持續呼叫……”
就在這時,右方的巴托摒住呼吸,塔莉亞隨即反射性地看過去。
“本艦前方二O有多數熱量反應!——這是……是艦隊!地球軍艦隊!”
巴托緊張地叫了起來,塔莉亞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史賓格勒四艘、丹尼洛夫級八艘……其餘還有十艘左右的中小型艦艇!正在本艦前方、左右布署中!”
“什麼?”
阿瑟臉色大變,塔莉亞則勉強在錯愕中思索這個訊息的意義。連同四艘航空母艦在內,地球軍的艦隊共有二十艘以上——而且從隊形看來,他們早就等待在此了。
“這是怎麼回事啊?一離開奧布領海就碰上這些……!”
馬立克抓着舵哀嘆,陳傑義也恨恨罵道:
“難道他們埋伏這兒就等我們?地球軍不是都在卡潘塔利亞嗎?”
更令人震驚的報告還在後頭。
“後方……奧布領海線上有奧布艦隊……正在部署!”
巴托的語氣也像是不敢置信似的,接着又添了一句:
“炮塔迴轉!已朝向本艦!”
“怎麼這樣!為什麼……?”
阿瑟那顆老實的腦袋大概一時無法接受,不過塔莉亞已經完全明白了。
“意思就是——不准我們再回到領海內呀。看來我們是被當成禮物之類的送出來了……!”
塔莉亞氣憤地啐了一口。為表恭順,就獻上敵艦——這大概就是奧布和大西洋聯邦間達成的協議吧。光想就教人起雞皮疙瘩。
“明明應該還沒正式簽約。奧布也真狡猾!”
一瞬間,卡嘉利的臉浮現腦海。難道自己竟被那張感傷的臉騙倒了?
“艦長……”
阿瑟望着塔莉亞,顯得全然不知所措。
“唉呀呀真是!講什麼都沒用了!”
她中斷思緒,大吼起來。
“發佈紅色警戒令!艦橋遮蔽!準備對艦、對MS戰鬥!這是大氣層內的戰鬥哦,阿瑟!知道怎麼做吧?”
“是、是!”
被她這麼一喝,阿瑟嚇得匆忙就座,開始準備戰鬥。其他的乘員們也一樣。坐鎮在忙亂的艦橋中,塔莉亞咬着手指頭。部下們還沒發覺,面對這麼大的艦隊,除非奇迹降臨,否則他們只有兩條路好走。
不是投降,就是被擊沉。
偏偏塔莉亞一點也不想投降。
真默默的俯看着機庫。駕駛員警戒室里不只有他,還有雷和露娜瑪莉亞。雷正忙着用手邊的電腦檢查資料,露娜瑪莉亞開了幾次口,但都沒人搭腔,這會兒只有默默的喝飲料。真是沒那個心情跟任何人說話,而雷——唉,他是老樣子。
真有一種被人出賣的感覺,早知道就不該來奧布。
這個國家老是背叛他。先是為了國家大義而奪去了他的家人,現在又與他們為敵;如今就連那份國家大義也被捨棄了。那麼,他的家人們究竟是為了什麼而死的呢……?
可是——真不經意地發覺——會覺得自己遭人背叛,是因為曾經相信。要是沒有一份信任,別人施加的打擊又怎會影響自己的心情呢?卡嘉利凜然的表情、真誠的言語在他腦中一閃而過。
——難道,我一直都在相信她……?
就在這時,警報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發佈紅色警戒!駕駛員立刻到機體內待命!”
真驚訝地和露娜瑪莉亞互望一眼,卻見雷已經往門口跑去了。兩人急忙跟着跑,真的聲音難掩驚慌。
“紅色?為什麼?”
當然,露娜瑪莉亞也沒別的回答。
“我怎麼知道!幹嘛問我?”
出了奧布領海后,他們將航向卡潘塔利亞,途中必定會與包圍基地的地球聯合軍發生戰鬥。這原是意料中事,但也不至於發生得這麼快吧?
“艦長塔莉亞?庫拉迪斯向‘智慧女神’全體乘員宣佈,”
剛衝進機庫,塔莉亞的聲音便在寬敞的空間中響起。
“目前,本艦前方有包含四艘航空母艦的地球軍艦隊,後方則有疑似護衛該國領海的奧布軍艦部署中。”
聽到這個情報,正忙着檢查機體的工作人員們都驚叫起來。
“四艘航空母艦?”
“奧布在後面……?”
真和露娜瑪莉亞也搞不情楚狀況。
“地球軍可能早就得知本艦出航,事前就已布下天羅地網,同時奧布也關上了後方的門。”
塔莉亞的語氣冰冷,催促他們接受這個事實。
“唯有突破前方的地球軍艦隊,我們才有一線生機。此刻的戰鬥將會比以往的更加嚴苛,本艦務必盡一切努力突破難關!”
真這才慢慢明了狀況,同時感覺到一陣怒意由心底升起。
——奧布把我們出賣給地球軍了……!
塔莉亞的激昂語調重重敲在他們的耳畔。
“期盼各位秉持‘智慧女神’乘員的尊嚴,不屈不撓的奮鬥到最後!”
眾人的臉上都浮現悲愴的表情。面對四艘航空母艦,一艘戰艦是不可能敵得過的;艦長用“不屈不撓”這四個字帶出她的弦外之音。
那就是,我們要戰死在這裏。
——我們被奧布出賣了。
真的心中怒火沸騰,已然勝過恐懼。
曾經捍衛國家的信念,傲然不屈地奮戰到最後一刻的奧布,竟墮落到這個地步!
“可惡——……!”
他大吼着衝進“核心飛棱”。
我們怎能死在這種地方!要是死了,豈不趁了那幫傢伙的心?
急急啟動機體,他看着燈號轉綠。
“真?飛鳥,‘核心飛棱’出動!”
真氣勢十足地大喊一聲,正式出擊。憤怒是他此刻的原動力。
“第二、第七發射器,全門裝填‘帕西法爾’!CIWS,啟動‘崔斯坦’、‘伊色黛’!”
飛彈發射管裝入了地面飛彈。看着漸漸迫向眼前的艦隊,塔莉亞連聲下達指令。
“叫真出動后別離母艦太遠!雷和露娜瑪莉亞在甲板負責狙擊上空的MS!——‘伊色黛’和‘崔斯坦’火力集中在左舷的巡洋艦上!突破左翼!”
“是!”
乘員們神色危急地答道。“脈衝高達”己出擊,雷和露娜瑪莉亞的“扎古”也從艙口跳上左右甲板;雷的“扎古幽靈”加裝了瞬髮型輔助裝備,露娜瑪莉亞的“扎古戰士”則是炮擊型輔助裝備。“扎古”無法在大氣層內飛行,這次只能充作迎擊火力,或可比喻成移動式的大範圍炮台,
至少能防堵敵MS對艦體的攻擊。不過,可用的機動兵力只有“脈衝高達”一架,這仍是個不利的事實。“智慧女神”在突髮狀況下降落地球,沒有足夠的裝備可因應大氣層內戰鬥,說來也是當然。
看着敵方的大艦隊逼近,塔莉亞做了一件難得的事:後悔——早該聽取阿瑟的建議,早早離開這個國家才對。不過都到了這種時候,再後悔也無濟於事。她知道勢己不可為,但可不想自暴自棄的捨身攻擊、壯烈成仁。要是一開始就放棄,微乎其微的奇迹就更不可能發生了。說起來,她原本就不是個輕易死心的人。
這時,阿瑟號令道:
“‘伊色黛’,第一發射器一號到四號,‘帕西法爾’發射!”
前方的艦隊也一齊射出飛彈。發自各艦的MS同時逼近——裝備了飛行器的“威達”是可以在大氣層內飛行的。同樣的,“威力型脈衝高達”也如猛禽般朝向襲來的敵戰機飛身撲去。
就這樣,絕望的戰火揭開了序幕。
“沖啊——!”
敵方的“威達”幾乎像蝗蟲遷移般遮住了半邊天。“脈衝高達”筆直地沖入敵陣中,緊接着連番發射光束步槍,立刻有兩架“威達”拖着黑煙往海面墜落。敵軍的MS機隊陣勢不僅被“脈衝高達“的衝鋒攪亂,而且由於隊形密集,輕妄的還擊反而容易傷及友機,但見他們很快就重整態勢,左右散開朝“脈衝高達”同時攻擊。真急速扭轉機身,躲開了朝自己集中的火線。
“這點本事也想撂倒我?”
他憤怒的叫着,“脈衝高達”的右手拔出光劍,朝一架“威達”迎頭劈下。被砍成左右二半的機體在空中停了一秒,隨即被劇烈的爆炸火光給包圍。在這同時,真已經敏捷地掉轉機身,令敵機射出的光束群撲了個空。
敵艦的炮火此起彼落,在“智慧女神”的周圍激起巨大水柱。迎擊系統一面擊落飛彈,一面牽制着四周的MS。甲板上,露娜瑪麗亞的“扎古”將加長的“雙頭犬”光束炮架在腰際,用炮口進發的熱能刺穿每一架接近母艦的“威達”;雷的“扎古”則打開了背部兵器莢艙,鎖定后以飛彈同時擊落數架敵機。可是不管他們擊落多少,敵機的數量看起來卻像是不曾減少似的。
“原來如此。確實不是個省油的燈啊!”
悠然坐在旗艦上的艦隊司令喃喃自語道。螢幕上是一片槍林彈雨和蜂湧上前的MS機群,當中是那艘淺灰色的戰艦。
“羅安諾克的報告果然不假。”
面無表情地說出“幻痛”隊長之名后,司令轉向副官說道:
“‘薩姆札查’怎麼樣了?等獵物太弱才出動,可就看不出效果啦!”
副官隨即應道:
“是,一準備完畢,馬上出動。”
命令傳到機庫,出擊程序立刻開始進行。司令再次將目光轉回戰場。眼見敵艦孤軍奮戰,他的臉上固然沒有一絲憐憫,就算是看見接連墜落的自軍MS也一樣無動於衷。
“……也許是敞帚自珍,不過我還是認為,像那樣的新型MA才是今後主力戰機。比起學扎夫特做出來的那種小飛蟲MS要強得多了。”
“祖魯01抬升。引導確認后,B—八O人員請儘速撤離機庫……”
旗艦后側的直升機停機坪向左右分開,從下方托起一架異樣的機體。全長四十七公尺的YMAF—X6BD“薩姆札查”,其怪異的形狀令人聯想到一雙椰子蟹,半球體裝的軀幹四面伸出一根根又粗又短的突起物,好像蟹腳一樣。它是地球聯合軍的新型MA,腳部備在複列位相能源炮M534“卡姆札托夫”,軀幹則有四門Mk79低壓炮,此外還有不少特殊武裝,是一部威力驚人的兵器。
艦隊司令陶醉地看着龐大的暗綠色機體。隨着一陣猛烈的震動和轟隆聲,“薩姆札查”起飛了。
奧布獻上的恭順之禮,大西洋聯邦根本沒看在眼裏。對這位司令而言,這場戰鬥不過是用來展示新開發的兵器而己。
“不明戰機接近!這是……?”
絕望的戰鬥持續進行着,巴托卻為“智慧女神”帶來更不吉的報告。
“播出光學影像!”
美玲才剛切換螢幕,畫面上立刻映出一架渾圓厚實的機體正低空破海而來。阿瑟倉惶地拉高了聲調。
“那是什麼東西!”
“MA?”
“那麼大?”
塔莉亞嘖了一聲。
“被那玩意兒纏上就完了!阿瑟,啟動‘唐懷瑟’!把它跟左前方的艦隊一起打掉!”
“什麼?可是在大氣層內……”
阿瑟正欲反對,卻被塔莉亞瞪了一眼。
“——你想被擊沉?”
便見阿瑟驚恐地猛搖頭。
“不……不!是!‘唐懷瑟’啟動!轉為射線軸控制。”
這男人真沒原則。雖說陽電子炮確實不宜在地球上使用,因為正子與電子產生的互毀反應會釋出γ射線,有可能造成幅射污染,但現在可不是顧慮這個的時候。
“準備,敵MA!”
炮身探出艦首,艦身轉動以調整射線。阿瑟的號令響起。
“發射——!”
白色的閃光在眼下迸射。陽電子炮的光流奔騰而出,所經之處的水面都激起了水蒸汽爆。接近中的MA或許是緊急停下,只見它的姿勢極端前傾,隨即被光漩所包圍,它後方的小艦艇隨即爆炸,海面上映着明晃的火光,但光芒消退後的景象,卻令塔莉亞懷疑起自己的眼睛。
那架MA竟像沒事似的繼續在海面上飛行,圓滾滾的深綠色軀體甚至沒有一點兒瑕疵。
剎那間,震愕令艦橋安靜無聲。
“‘唐懷瑟’……它彈開了……?”
阿瑟驚惶失語,聲音聽來有些無助。就在這時,那架MA已經迫近“智慧女神”。塔莉亞趕忙警醒起來,厲聲下令:
“左舵二O!輪機最大!‘崔斯坦’瞄準左舷敵艦!”
卻聽得阿瑟抗議。
“可是艦長!那個要怎麼辦?”
“你也動動腦筋呀!”
塔莉亞惡狠狠地喝道,轉向馬立克。
“馬立克,迴避全拜託你了!”
“是!”
“美玲,真呢?能叫回來嗎?”
“是、是!”
乘員們的表情更加悲壯了。
“尤納?洛瑪呢?他在哪?”
卡嘉利用對講機向秘書官問道,傳回來的答案卻令人意外。尤納現在正在軍本部。事前完全沒聽說他有這個行程,卡嘉利覺得事有蹊蹺,隨即驅車前往軍本部。踏進司令室之後,她卻看見令人不敢置信的光景。
“哇塞,那種兵器太厲害了。”
“還能把陽電子炮彈回去耶!”
士兵們興高采烈地高聲討論着,坐在後方的尤納也舒舒服服翹着二郎腿,渾然一副看體育實況的模樣。他們前方的大螢幕上有一大片佈滿海面的戰艦,前方則是單槍匹馬奮戰中的“智慧女神”。卡嘉利一時震驚得說不出說來。
“你們在幹什麼……?”
好不容易開了口,她的聲音不覺沙啞起來。士兵們嚇得轉過身來,立刻起立。
“卡嘉利?”
尤納也驚訝的從椅子上站起來。卡嘉利強忍着怒意,箭步沖向他。
“尤納,這是怎麼回事?‘智慧女神’——正在跟地球軍交戰嗎?”
“是呀。在奧布領海外呢!”
尤納臉上的歉疚瞬即消逝,取而代之的是輕浮的表情和裝腔作勢的拿手一比。卡嘉利瞪他一眼,隨即被螢幕轉移了注意力。
只見“智慧女神”的上空幾乎被地球聯合軍的MS包圍,連續的迴避動作似乎己令該艦疲於奔命;飛彈打在艦身四周,每每激起丈高水花。就在這時,一架“威達”射出的飛彈擊中右舷艙門后爆炸。
“面對那樣的大軍……‘智慧女神……!’”
卡嘉利忍不住哀叫起來。
“別擔心啦,卡嘉利。領海在線上已經有護衛艦了。”
像是嗤笑她的不忍,尤納語調輕鬆的說:
“雖說是領海外,也還是滿近的呢,真傷腦筋。”
眼見尤納大刺刺聳肩,卡嘉利察覺話中意味,頓時扯着嗓子吼叫起來:
“你打算不讓他們進領海?那他們不就無路可逃……”
卡嘉利的抗議,尤納沒當一回事。
“不過,這才是奧布的遊戲規則吧?”
卡嘉利愕然無語。
不侵略他國,不容許他國侵略,也不介入他國的紛爭——這是中立國奧布的理念,如今卻被這個人解釋得如此負面。
“況且,雖說還沒有正式用印,不過我們既然已經決定跟大西洋聯邦簽訂同盟條約了,現在該採取什麼態度——你不會不懂吧?”
“可是……那艘船是!”
是拯救過地球的船——原是奧布國民的真也坐在裏面啊!現在竟要……!
卻見尤納冷冷一笑,泰然自若地接口道:
“是扎夫特的船。和即將成為我國友邦的大西洋聯邦是敵對的——是吧。”
這時,監控戰況的士兵報告。
“‘智慧女神’再度接近領海線。照這樣下去,幾分鐘之後就會觸及。”
尤納若無其事地下了一個殘酷的指示。
“先警告,再威嚇射擊。不能讓他們進領海。要是他們不肯停,那就准許攻擊。”
“尤納!”
卡嘉利連忙想撤回命令,卻被尤納兀地暴喝一聲。
“國家不是你的玩具!你再感傷也要有個限度!”
她倒抽一口氣,沒了聲音。
——原來是這樣。理念被扭曲,原來是這麼回事。
卡嘉利已經做了選擇。問題不在於這個決定是在周遭逼迫之下做成的,而在於她捨棄了奧布至今信守不移的信念,選擇了保護國民之路。這就是她選擇后的結果。面對曾救過自己的恩人,如今她非但不能報恩,還得見死不救,甚至不得不落井下石。
她終於明白,一切已經沒有退路。
“侵略過我們的軍隊現在是友邦,冒死救地球的戰艦卻成了攻擊目標?……”
接獲軍本部的指示時,奧布護衛艦隊的指揮官戶特達嘎上校低低吐了這麼一句話。他是個傳統典型的軍人,個性雖然有些固執,卻深得部下的尊敬。
他的副官聽見這句話,也不禁以同情的眼神望向窗外那艘戰艦。儘管勢單力孤,“智慧女神”依然奮勇對抗,但見船身已有多處中彈,原本光滑的裝甲也己破損,冒出陣陣黑煙。聽說那是曙光社修復過的。自己修好的東西,如今自己要來破壞它,真是諷刺至極。
“這不叫做忘恩負義還叫什麼?”
特達嘎板著臉孔,神情中流露着無聲的憤慨,然後惋惜地搖搖頭:
“——也許政治的世界裏沒有這四個字吧!”
難得口出譏諷之語的他,便向士兵命道:
“開始警告,炮口對向‘智慧女神’的艦首前方——絕對不準打中。”
“啊?——是。”
接到命令的武器管制官疑惑的服從了,副官卻吃驚地反對。
“司令!這會違反命令……”
命令說得很清楚,他們可以在對方不接受警告時逕行攻擊。卻見特達嘎頑固地哼了一聲。
“管他的,我又不是搞政治的。”
真大吼一聲,朝那架企圖以腳部炮塔攻擊母艦的MA揮劍斬去,看似笨重的巨型MA卻展現了驚人的機動力,一眨眼便閃過了“脈衝高達”的光劍。
“可惡!這什麼東西啊?”
他邊罵邊掉轉機身,只見那架MA也迴旋飛來與自己相對。好快!真差點被急速迫近眼前的龐然大物給嚇倒了。MA趁勢伸開腳部屈起的鉤爪,冷不防地朝“脈衝高達”抓去。真勉強從鉤爪之間鑽過,避掉這一擊。
“唔……!”
兩機高速交錯之際,MA直接以後方腳部的炮口釋放出強烈光束。“脈衝高達”急速攀升躲開,緊接着做了一個后空迴旋,同時從腰后抽出光束步槍應戰。令人驚異的是,射出的光束卻在敵機面前被彈開了去,像有一道隱形的牆。
“這……?”
那架MA上緣有四個狀似眼睛的輸出裝置,可能由它造成某種力場藉以反射光束。剛才把“唐懷瑟”給彈開的大概也是這種裝置,那豈不是再怎麼攻擊都無法傷它分毫了?直還在錯愕時,敵機雙腳的光束炮已經襲來。
“這是什麼火力跟動力啊?”
真不由得埋怨起來。駕駛艙里開始響起警報聲。“脈衝高達”的能源告罄。
焦急之餘,他仍勉力躲過了敵機的炮擊。掠過海面的光束蒸發大量水分,白色的氣爆高高噴起。
“智慧女神”已完全被牽制,不過它的炮擊仍確實的虜獲敵艦,令一艘地球軍艦被攔腰擊沉。可惜那隻像是杯水車薪,因為空下的位子立刻有別的戰艦上前來遞補。一片槍林彈雨中,“智慧女神”幾乎是舉步維艱的慢慢後退,直到奧布領海上羅列的艦隊發出警告:
“扎夫特軍艦‘智慧女神’請注意。貴艦正在接近奧布聯合首長國的領海。我國不允許貴艦入侵我國領土,敬請立刻轉向……”
是離境勸告。
“什麼……”
眼見奧布艦隊的無情,真氣憤難耐的高喊起來。前幾天還友好的承諾款待,今天就變成這副德性?也不想想我們是為了誰才降落到地球上來的——腦中浮現卡嘉利的臉,真忍不住咬牙切齒。
只不過,眼下的情況實在容不得“智慧女神”轉向;一旦前進,他們肯定會被擊沉。只見母艦仍然繼續戰鬥,一面被追向領海。
“‘智慧女神’!”
他想掩護母艦,那架MA的攻勢卻是防不勝防。駕駛艙里的警報聲還在響,電量已經逼近紅色區域。再不補給,武器和VPS裝甲都要失效了。
卻在此時,真看見奧布艦隊的炮口發出火光。他的心中一寒,當下怔住。
炮擊落在“智慧女神”的身旁,揚起一道水柱。
“奧布……玩真的……?”
真無助的呢喃道。直到此刻,他才恍然大悟,原來自己始終相信着奧布。雖然嘴上總是說不相信、不原諒,心裏卻還是把這個國家當做祖國那般戀慕崇敬;他把卡嘉利的理想論看做冠冕堂皇的社交辭令,其實是期望她能做到,而那些衝動與批判的字眼,只是在發泄自己的傷痛,硬要她體會,就像小孩子的反抗罷了。
在祖國的炮火下,他終於發覺自己的天真。
這才是現實。這才是背叛。
奧布——和卡嘉利,拋棄了她。
受到失意的打擊,真一時忘了眼前,不覺敵機已經欺近眼前。來不及迴避,巨大的鉤爪已經抓了上來,將“脈衝高達”甩向一旁。
“——糟了!”
電量竟在這一瞬間歸零,VPS立時關閉——這無疑是最危急的一刻——失去了保護的機身耐不住衝擊,被鉤住的腳就這麼給扯斷了。機體被甩出去時的強烈速度壓在身上,令得真視線一片灰白。墜落之際,真的腦中閃過一個字——死。
我要死了嗎?死在這種地方、這種情況——
被自己的祖國背叛、雙親和妹妹都慘死,命運仍不放過自己?
並排在不遠處的奧布艦上,坐的都是自己的同胞——在沒有一人伸出援手的情況下,自己要孤單的死在他們面前?
忽然間,潛意識下的怒意再度湧現。
——我不要。
那是對生存的強烈欲求;是曾經失去一切的人,如今唯一的渴望。
“我不是為此而死……我絕不要!”
——我怎麼能死!誰甘心做個遭人背叛、遭人捨棄的可憐孤兒而死!我要活下去!祖國若是希望我死,我就偏要活給他看!否則豈不是太悲慘了!
他彷彿聽見大腦深處有個東西綳彈開來的聲音——視線剎時向全方位擴張開去,周遭的一切動靜都被精確靡遺的感知,宛如指尖能夠觸及。像是有人動了某個開關,時間都靜止了。真飛快地操作儀器,在幾近海面之際重新站穩機身,同時向通訊機喊道:
“‘智慧女神’——美玲!發射重氫光束!然後把‘腳部飛行器’和‘巨劍型外掛裝備’準備好!”
在他發送指示之際,那架MA已做出最後一擊,“脈衝高達”卻仍能輕輕避開這一波光束齊射,逕向母艦飛去。儘管機身動力大減,又已失去一足,真卻感到一種前所未有、隨心所欲的駕駛感。
“真?”
通訊機傳回美玲的疑問聲。因為在這種情況下,不論是更換零件或武器都是不可能的。只是此刻的真並不認為如此,甚至嫌她的遲疑是在浪費時間。
“快點!辦得到吧?”
“啊、是!”
美玲驚答。
避開了攻擊,“脈衝高達”幾乎是貼着海而飛向母艦。其間,真的手指飛躍般的靈動,操縱機體準備受光。
“重氫室準備完畢。自動追蹤系統已捕捉到‘脈衝高達’!”
通訊機那頭,美玲正宣告着母艦己準備完全。
“重氫光束髮射!”
一聽見這句話,“脈衝高達”立即直起機身、急速拉高機體。“智慧女神”艦橋左方的射出口跳出一道光束,“脈衝高達”頭頂的受光束抓准了時機接住那道光:一經照射,真手邊的能量指標便迅速回升。
從“智慧女神”動力爐而來的能量,經過重氫加速器轉變成高指向性光束髮射出去,經“脈衝高達”內建的充電端接收后,再由機體內部的M2型變壓器轉換成電力,就能積存在蓄電槽里。
藉由這套重氫光束供電系統,MS不需着艦也能完成能源補給。只是就現狀而言,唯有像“脈衝高達”這種擁有內建變壓器的第二世代系列機種才能用這種方式進行補給,也只有安裝了重氫加速器的“智慧女神”才能辦得到就是了。
動力恢復,“脈衝高達”的機身剎時又有了色彩。真揮舞着光劍沖向敵MA,敵機也在同時打開了雙腳部的炮門。說時遲那時快,“脈衝高達”才剛以盾牌正面擋下這道強烈的光束,下一秒即已放開了盾牌躍向空中,手中的光刃倏地刺進敵機上方。這一刀來得之迅速,怕是反射裝置都來不及啟動。光劍劈中了MA的頭頂,向前方拔出;宛如裂開的傷口噴出鮮血一般,火花隨着刀勢迸射散開來。“脈衝高達”跳開之後,MA立刻被火光吞噬。
就是現在!——真不假思索地叫道:
“母艦!射出外掛裝備!”
隨着這一聲令下,“腿部飛行器”和“巨劍型外掛裝備”同時從“智慧女神”的彈射跑道被射出來。真俐落地使機體與射速同步,同時脫去破損的零件、換上新的“腿部飛行器”,曳着長刀的裝備模組也在轉眼間裝妥於背上。機身的胸部變成了紅色。
剎那間便換裝完成的“脈衝高達”毫不遲疑地拔出了“聖劍”,迅雷不及掩耳般地朝左側的地球軍艦殺去。
“喝啊啊啊!”
真高聲咆哮着,反手就向一艘巡洋艦的艦橋劈去,緊接着撲向下一艘,又是一刀——宛如血液沸騰般的激昂支配了他。一次次無情的踐踏,手起刀落,猶如發怒的巨神向人間倒行逆施,無可遏抑。
就這樣,不知虐殺了幾艘戰艦后,美玲的呼叫聲才令真回過神來。
“‘脈衝高達’!真!請歸艦!”
他驚訝的環顧四周,只見敵軍的艦隊已經潰不成軍,開始撤退。
“地球軍艦正在撤退!”
直到聽見這一句,真才發覺自己贏了。
——贏了……?
塔莉亞半信半疑地目送着窗外的敵軍艦隊。
萬中無一的奇迹竟然發生了。
“雷機、露娜瑪莉亞機收容完畢。‘脈衝高達’已歸艦。”
在甲板上堅守母艦的兩架“扎古”都有中彈,損傷慘重,其實母艦也已體無完膚。乘員們甚至覺得自己也幾乎不成人形,個個虛脫地癱在座位上,臉上卻對這一事充滿了不可思議的表情。不過,他們可不能虛脫太久。塔莉亞很快地從艦長席站起身,向眾人指示道:
“敵軍會不會發動追擊還很難說,現在趕快讓駕駛員先休息。阿瑟,馬上掌握母艦的損害狀況。”
“是。”
阿瑟鬆了一口氣,開始與各單位聯繫。其他人也紛紛重振精神,回到各自的作業上。塔莉亞滿足的看着他們,原以為他們不夠可靠,卻不知為什麼能有這般精湛的表現,看來這次戰鬥又讓乘員們的能力大幅提升了。當然,其中有一個人的成長最明顯。
“不過,這次能逃過一劫,全都要歸功於真呢……”
一聽她感慨萬千地道出此言,阿瑟立刻轉過身來猛點頭。
“是啊,真的是!我真不敢相信呢!包括兩艘航空母艦在內,總共是六艘敵艦啊!”
他興奮的重複道:
“——六艘!這種戰果我聽都沒聽過!唉呀,絕對可以拿勳章了!”
眼見副艦長對真這般讚不絕口,塔莉亞也不禁笑起來,然後又若有所思地說:
“那究竟是‘脈衝高達’——還是那孩子的力量呢……?我本來一直很好奇,為什麼那架機體不是指派給雷,卻是指派給真……”
以戰鬥駕駛的技術而言,雷的本事其實比真要高明許多。若從判斷力、冷靜度來看也是如此。在塔莉亞眼中,真還十分幼稚,駕駛成績經常因情緒而大起大落,偏偏狄蘭達爾卻指定由他來駕駛剛出廠的“脈衝高達”。
“——狄蘭達爾議長該不會連這一步都預料到了吧……?”
“也許是哦。議長畢竟也是個DNA分析的專家嘛!”
阿瑟佩服地同意道,一面仍不住讚歎。
“啊呀,說來說去還是真太厲害了。能突破那種困境,老實說我都不……我看傳聞中‘雅金?杜威’的‘自由’也不過如此吧,嗯。”
只見阿瑟一本正經在那兒點頭,甚至把一架已被傳說中神化的MS拿出來比喻,塔莉亞差點兒沒笑出聲來。她於是半開玩笑地說:
“到了卡潘塔利亞,我們得把他的敘勛申請跟報告一起交上去才行。軍本部一定也會大吃一驚的。”
走出駕駛艙的真被嚇得退了半步,因為不只是露娜瑪莉亞和維諾等熟識的好友,幾乎全場的工作班都向他湧上來了。
“真!我聽說了,你這傢伙!”
維諾跳上來用力拍着他的背。
“哇塞!你實在幹得太好了!”
“多謝你啊!”
被眾人又是抓頭又是拍撫的,真有點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遲一會兒才知道大伙兒是在誇獎自己的戰功。見他們每個人的臉上都是溫暖的笑容和興奮,真彷彿也感受到他們的喜悅,心中漸漸充實了起來。不過,當他的目光停留在站在人牆後方的雷身上時,心裏地升起微微不安。
雷和露娜瑪莉亞也一樣賣力,怎麼可以只有自己得意忘形的接受大伙兒稱讚呢?一向被視為頭號駕駛員的雷,會不會被搶功了而不高興?——這一瞬間的不安,卻被雷張撲克臉上罕見的笑容給剎時吹跑了。
雷這傢伙果然不錯。
“好啦好啦!夠了,你們別再鬧了,趕快回到工作崗位上去!離卡潘塔利亞還有好一段路哪!”
艾維斯主任高聲一喝,技術班的人員們這才走散開去。仍然興奮得紅着臉的真跑向雷,和露娜瑪莉亞三人一齊走向駕駛員更衣室。
“可是說真的,你那時怎麼啦?”
露娜瑪莉亞也還沒平靜下來:
“你好像突然變成無敵超人一樣。火災現成的怪力呀?”
聽她這麼一問,真才想起剛才戰鬥中那股不可思議的感覺。
“呃……我也不知道啊。我看到奧布艦開炮了,好生氣,就想……怎麼可以被你們幹掉,然後腦子突然變得好清楚……”
他邊想邊找話來形容。露娜瑪莉亞歪頭想了想。
“氣到爆掉!——是這樣嗎?”
“不是,也不是這樣啦……我覺得不是……”
他說不出那種感覺,不自覺苦着一張臉,雷從旁若無其事地插嘴道:
“不管怎麼說,你保護了母艦。”
真驚訝的看着雷。雷也向他回視,表情一如往常那樣沉靜,然後淡淡的又說:
“活着就有活着的價值,因為活着就有明天嘛!”
說完,他輕輕拍了拍真的肩膀,走到他們前頭去。
雷竟然會說這種話!總是惜字如金的雷,在日常對話里除了“對”或“不”以外幾乎不肯多說一個字的!
真一時呆住,下意識地望向露娜瑪莉亞,卻見她也一樣滿臉錯愕。兩人互看一眼,忍不住噗嗤笑出。
“嚇我一大跳。”
真忍着笑竊聲說,露娜瑪莉亞也小聲回道:
“……他講得好像個老頭。”
此話一出,兩人又捂着嘴巴偷笑起來。一股暖意充滿了真的體內,像是打開了某個凝滯己久的心結。這是活着的感覺——他和夥伴們都活了下來。
自己並不孤單。能和他一起歡笑的夥伴,就在這裏。
換完衣服,真獨自走上甲板。上層甲板到處都變了色,傷痕纍纍,看得出激戰過後的景象。
他將目光移向後方,低垂天幕下只有一望無盡的海洋,而那些島嶼已經看不見了。對着遼闊的大海,真目不轉睛的盯着水平線盡頭。
從現在起,他要捨棄那個國家。
是他捨棄了國家,不是國家拋棄了他。那塊土地上已經一無所有;沒有他的家人,也沒有值得他們犧牲的崇高理念了。
他已不再感到狂亂憤怒,或許已在那場破壞中發泄盡了。真漠然轉回身,朝門口走去;走向夥伴們——走向那群溫暖地接納自己的人。
現在,對真而言,這裏才是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