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蒼山雪10
陸執是徑直砸到地上的,瞬間一片積雪飛揚起來。
譚朝去扶他,他幾乎站都站不穩,彎着腰右手抓着譚朝的胳膊,季歡喜看到他全身都在顫抖。
“媽的,感覺全身上下骨頭都被碾碎了。”他說完短短一句話,狠狠咬住牙齒,實在是疼的厲害。
“不能停。”譚朝言簡意賅。
陸執點點頭,顯然也明白眼前的情況。然後他深吸一口氣,勉強站直身體:“走吧,也不算什麼。”
譚朝跟他有直接的身體接觸,知道他是從骨頭裏都在顫抖,看他一眼,卻也沒多說什麼。只是領過打頭的位置,這下變成譚朝領頭,季歡喜在之後扶着陸執,賀樓觀墊后。
他們從一道裂縫走入山內,道路狹窄,一路向下,從某個地方漸漸開闊起來,季歡喜隱約看見前方有星星點點的光亮:“那是……一片湖嗎?”
這種地方,為什麼會有湖?
賀樓觀卻忽然開口:“不是那裏。”
“什麼?”
他微微皺起眉頭,顯得也很疑惑,手掌貼在冰冷石壁上,沿着它慢慢往後走了幾步,“這後面……有什麼東西。”
他聲音越來越低,接近於自言自語:“很熟悉的感覺。”
季歡喜攙着陸執,聽着就有點害怕:“能讓你感覺熟悉的,得是幾百年前的老物件了吧……這給我的感覺可不太好。”
賀樓觀抬起右手,用食指在上面畫了一個符,就季歡喜看來雜亂無章的圖案亮了一下又熄滅,山體猛地後退,頃刻間形成了一個能容一人通過的路口。
煙霧繚繞中,賀樓觀的臉色更差了。
“我感覺……賀樓觀好像不太喜歡這個熟悉的感覺。”季歡喜低聲對陸執說,陸執悶咳了兩聲,抬手指了指賀樓觀,“鑰匙,”又一挪指了指路口,“鎖。”
“小季,一把鑰匙只能開一把鎖,一把鎖也只能被一把鑰匙打開。如果你用你的鑰匙打開了你的鎖,可是這個鎖你根本不記得是什麼時候掛在這兒的,你會有什麼感覺。”
“我會覺得……有人偷了我的鎖?”
陸執偏頭直視着她:“如果沒人能偷呢?”
這下季歡喜的臉色也不太好了:“那就是一個……不知道的我……放在這裏的。”
陸執低聲笑了一下:“咳,你要仔細看,能讓賀樓觀慌神的事情可不多。”
這條小道不長,一會兒功夫就走了出去。季歡喜就見出口處有暗紅色的光,越來越清晰,等走出去的瞬間,濃重的血腥氣迎面撲來。
她下意識側了一下腦袋,半晌才轉回去,就見前方開闊,像是置身於一個溶洞內,但溫度意外的有些高,她在這裏不過站了片刻,就覺得鼻尖隱隱的有汗流了出來。
光度比剛才要亮一些,但是不知為何,顏色偏紅,整個洞內,全都是這個色調,這種顏色讓人覺得壓抑,再配合氣味,季歡喜都覺出不詳來。
她把衣服拉鏈拉下來一點,透了透氣,眼神被遠處一點熒光吸引,起初以為是反射紅光的石頭,眯眼看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那是流動的血。
她嚇的一把握緊陸執的胳膊:“陸執!那兒!”
賀樓觀比她發現的還早,冷笑一聲:“打破我的鎖,進了我的門,還敢搞這些么蛾子,看來今天必須得教教你做人。”
向那邊走近,看清是一條半米寬的甬道,裏面全是殷紅的鮮血,甬道彎曲,季歡喜看不懂是什麼形狀,只知道很長,有部分還在他們尚且沒看到的地方,她忍了忍,還是沒有忍住,推開陸執跪倒在另一邊,扶着地面乾嘔起來。
好容易才止住,滿眼都是淚的站起來,看到陸執蹲在那血河旁邊,手虛放在上方,閉眼感受了一會兒,對他們說道:“剛死不久,但是魂魄不在這裏。”說著忽然看向角落,然後走過去食指勾了一下,將一縷東西放到眼前仔細看了看:“奇怪……絞碎的魂。”
“原來如此,”賀樓觀突然想通,“我就說這世上沒什麼能白得的東西,關於長生扣記載不多,書上涉及到它的部分大多被銷毀掉了,我只以為它能讓地底下的魂魄回來,現在看來,是要用東西作交換的。”
“用……什麼?”
賀樓觀看着她,眼內有一種奇異的光澤,他對這件事似乎很厭惡,但另一面又覺得理所當然:“用命換命。”
季歡喜皺起眉頭來:“我不喜歡。”
賀樓觀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這是你說的,你要記得這句話。”
他們三個人說話的時間,譚朝已經沿着血河走入了另一個洞內。
“過來。”他的聲音經過幾層迴響,顯得尤其低沉。
他們三人相互一看,快步跟了上去。
就見譚朝站在一面冰牆前。
從紅色的洞內一踏入這冰藍色的地方,第一感覺就是,冷。
季歡喜打了個寒戰,她身後是血液流動的熱氣,身前是冰,這樣冷熱的混雜碰撞,讓她產生了一種時空雜亂的錯覺。所以她花了一會兒時間,糾正好了腦子裏錯誤的季節認定,才反應過來,擋在譚朝眼前的那一層藍色的彷彿冰幕一般的東西,並不是冰牆,而更像是流動的水幕,透過它甚至還能看到後面一個又一個黑色的人影。
“這是……什麼?”
賀樓觀將手搭在那上面,它顯得很柔軟,五根手指迅速陷了進去,“這是……生與死的邊界。”他把手收回來,就見手指尖像被火燒過一樣,都成了焦黑色。
這也不過片刻功夫而已。
她謹慎地向後退了一步,耳邊忽然響起聲音。
“什麼?”她偏頭去看,原本在她身邊的只有陸執,但現在陸執走到了譚朝旁邊,她身邊空無一人。
但分明有個聲音,還在繼續對她說:“你不想讓你父母活過來嗎?”
她聽清的那一刻,一下子愣在那裏。
季歡喜知道自己該去叫譚朝,但是她就是轉不過頭來,她只能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聽那個人蠱惑她:“你不是也知道了嗎,我可以讓他們都活過來,想一想,這是你夢寐以求的嗎?”
這對於她來說太有誘惑力了,她根本沒有辦法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