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蒼山雪02
季歡喜一把握過譚朝的胳膊:“那邊……好像有什麼。”
譚朝把她向後一拉,讓人跟在自己後面,然後率先推門進去。
是普通女孩的卧室,整理的乾淨整潔,床、梳妝枱、衣櫃,房間空間不大,一眼就能看完,也是久無人居住的原因,積了薄薄一層灰塵。
卧室的窗戶也緊閉着,沉悶的氣味比客廳還重。
而且隱隱的,季歡喜覺得這狹窄空間裏空氣不只是沉悶而已,甚至還有點……那是她從沒聞過的味道,直讓她覺得噁心。
鈴鐺聲忽然響起,季歡喜驚的一抖,尋聲望去,見識窗檯前掛着一串風鈴,如今正叮叮噹噹作響。
她舒出一口氣,然後一下子全身都僵了。
這屋子窗戶都關着,根本沒有風,風鈴怎麼會響!
“譚……譚朝。”
譚朝站在她身側,也正看着那串無風而動的風鈴,上面綴着的兩層鈴鐺,都被什麼撞擊着似的,晃的厲害。
“怨氣。”
“什麼?”季歡喜還不明白,譚朝已經扭過頭去,看向牆角。
在季歡喜看來空空如也,但顯然那裏有什麼東西,因為譚朝的眉心都皺起了一點。
然後他走過去,一邊從衣兜里掏出了一把小刀。
黑色刀把,刀鞘造型古樸笨拙,像是什麼石頭的材質,反射的光輝內斂。尖刀拔出刀削,一瞬間如月之光華,剎那過去才發現刀刃很鈍,並非鋒利的刀器。
就見他走到牆角不遠處站定,扭動手腕在空中揮舞了幾下刀子。看似輕巧,每一次刀的揮動卻帶起一陣寒意,季歡喜即便站在他的身後,也能感覺到彷彿有風冷的刺骨,連骨縫中都要結冰。
然後譚朝反手將刀刺入刀鞘。
季歡喜小聲問人:“是什麼?”
“冤魂。”
“冤魂?”
譚朝難得耐心,跟她解釋道:“失了三魂七魄,然怨氣極重,故而不滅。”
“那……是不是就可以從它嘴裏問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這是沒有魂魄的東西,算不得人,簡而言之,更像一股戾氣。留戀世間,只能害人。”說著腳下一頓,嚴肅看向季歡喜,“如果你以後遇到類似的東西,即便他們能化作人形,也絕對不可相信他們的話。”
季歡喜撓了撓下巴,乖乖應了一聲。
有譚朝在身邊,即便知道屋內還有一個冤魂在,她也絲毫不擔心,將那串終於安靜的風鈴取下來,仔細看了看。
是個普通樣子,穿了上下兩串鈴鐺,鈴鐺拇指大小,風鈴花樣式向下懸口,銅質,看着不是什麼貴的東西,做工有些粗糙。上面也沒什麼花紋,只是季歡喜食指從頂上一擦,一點積灰都沒有。
將風鈴倒過來,見裏面有一處圓形凹槽,也不過一個指節大小,季歡喜想伸手去摸,譚朝忽然叫了她一聲。她連忙應着,一面將風鈴掛回去。
“走了,去下一家。”
“唉唉,”季歡喜緊跟上,忽然一下子笑開,“怎麼覺得你說這話,好像我們是什麼走街串巷的風水先生。”
“五個銅板算次命,等掙着錢了就去吃灌湯包,請吧先生。”譚朝難得跟她逗趣,說著一邊半側過身來看她,他偶爾真心笑起,眼內竟似有星河涌動。
季歡喜看的幾乎愣住,如第一次見到北極光。
譚朝卻驀地斂了神色,眼神向她身後望去,然後輕輕一拉她的肩膀:“到前面來。”
“啊?哦。”季歡喜尚沉浸在譚朝美色中,就像才發現這人長得好看一樣,直愣愣地被他推到前面去,踉踉蹌蹌走了幾步。
而譚朝只低頭看着地面,在季歡喜每踏出一步之後,剛剛踩過的地上,就會滯后般出現一個腳印,像是什麼人從泥地里剛爬出來一樣,黑乎乎一層,卻又很快淡了下去。
有什麼東西在亦步亦趨跟着季歡喜。
譚朝眼色更深。
他鄭重抬起右手,五指張開,對着那個東西默念了幾句,然後猛地一抓。
瞬間黑色煙霧從指縫中漏了出來。
季歡喜走在前面,什麼也沒看到,只隱約聽到一聲長嘯,回過頭去,見譚朝神色如常,只覺得大概是自己聽錯,也就沒有多問。
而譚朝默默甩了甩手,掌心赫然一道黑色傷痕。
第二個死者的房子離這裏半座城遠,到的時候季歡喜已經睡了一覺。
譚朝開了副駕的車門俯身給她解安全帶。
季歡喜睜開眼時,兩人之間氣息可觸,近的她能數清譚朝的睫毛。
她第一反應向後靠,然後後知後覺聞到譚朝身上的味道。
有點香,但並不是她尋常聞過的香水味道。那些氣味都是暖的,帶着人體的氣溫。但譚朝身上的味道季節鮮明,像是凜冬。
她眨了眨眼,只覺得這一刻被無限延長,然後開了個糟的不行的冷笑話:“老闆你終於良心發現要對我好點了嗎,要不然把我工資給提一提吧。”
譚朝白眼都不用翻,一雙眼裏全是嫌棄。
譚朝之前給她的卡預支了她三個月的工資,她現在省吃儉用,唯恐一個不小心花超了,日後只能靠拍上下不穿衣服的照片來貸款。
而此時的陸執正被市公安局醫學鑒定技術科的法醫攔在外面。
他睡的昏天黑地的時候,接到譚朝的電話。也沒時間捯飭自己,撈起昨天晚上穿的衣服就往外跑。這件白色棉布襯衫上,如今不僅有褶子、有飯湯、有貓毛,還有王建國抓出的好幾道爪印。
法醫的目光從他衣服上挪到他抓的全蓬起來的頭髮上,再從頭髮上挪到他背着的黑色大包上,然後克制而禮貌地拒絕人道:“不好意思,我們這裏外賣不能進。”
陸執擺着一張“快放我回去睡覺吧”的臉,也不解釋,從兜里掏出工作證和介紹信遞給人,法醫接過來看完,不可置信地盯着陸執那張臉,然後尷尬地笑了兩聲,一邊側開身給人讓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真沒看出來。”
陸執慢吞吞地往裏走,也不在乎,嘴裏糊弄地應道:“應該的,應該的。”
也不知道是說人家道歉應該,還是把他認成外賣小哥應該。人到三十混成他這個樣子,也實在是難能可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