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野路子
蘇醒醒能同意樊星住在她那兒,多半要歸功於樊星縝密的計劃和精彩的演技。
單單是電腦和洗漱替換的東西在蘇醒醒那兒,是不足以讓蘇醒醒放個男人和她一屋睡的。
“你住西大口不是更近,早上起來走兩步,就五分鐘直接到你那個公司。住我那兒還有擠地鐵公交……你坐過B市的地鐵么?你一身西裝進去,上山下鄉的出來。”
“這你就不用擔心了,我一早就走了,趕不上上班高峰。”從蘇醒醒家到客戶那裏差不多半小時。不過樊星和客戶老總有個比較秘密的會議,七點就要碰頭,所以他出門的時候,人不多。
“再說了,我什麼時候讓自己狼狽過?”就算擠地鐵,樊星也是西裝革履的進去西裝革履的出來。他下車的那站是大站,地鐵上一半人都在那站下車。
不過蘇醒醒想的倒不是這個:“嗯……你確定你沒狼狽過?”
這懷疑的小表情……
“你還記得2014年夏天的某個十一點多麼?”
哦,差點忘記還有這件事。
2014年八月的某一個工作日,樊星來B市出差三天。那次是真的臨時有差事,行程安排的特別緊張。他一大早飛過來,馬不停蹄的開會討論。頭兩天飯都沒怎吃,到了第二天晚上,為了給第三天談判起個好頭,客戶帶着他去吃日料。
一頓飯下來,生的熟的,熱的冰的,還有酒,全混合在肚子裏。
到了晚上十點多,樊星覺得胃不舒服,起來吃了點整腸丸一類的葯和熱水,以為這樣就好了,沒想到沒幾分鐘后痛的更厲害了。
胃早就拉空了,再下去腸子都要……反正就是難受啊!光這樣也就算了,到了十一點多,樊星感覺整個人都虛的不行,冷汗一層層出,被子裹了也沒用。
哦,不行,明天一早還得跟着去談判,還是去醫院吧。可是,尷尬的就是,樊星從來沒再B市生病,這次住的賓館又是頭次來,他根本不知道哪裏有醫院。
於是和大部分天朝人一樣,樊星坐在馬桶上打開某個app。
醫院沒有,地段診所是有,但是下面的評論有點嚇人。
怎麼辦?
找人?
客戶?這個……有點尷尬。
杜凱或者其他同學?這麼晚了……
雖然樊星是這麼想的,但是思路到了蘇醒醒這裏就有點雙標了。
找蘇醒醒吧,她夜貓子,又不是第一次見到樊星出糗了。
於是樊星發了個微信給她,問問這裏附近最近的醫院在哪裏。
那次來B市,樊星沒有告訴蘇醒醒。因為行程排的滿,根本沒有放鬆的時間也不可能找她吃飯嘮嗑,所以乾脆就不說了。
微信出去五分鐘,樊星接到了電話?
“你在B市?”
“嗯……”
“誰病了么?還是你病了?”
“我……好像腸胃炎吧。”
“油,你這次住哪裏?我帶你去醫院。”
“不用了,這麼晚了。”
“沒事,我剛準備下班。”
哦……其實樊星是個口嫌體正直的套路王吧。
蘇醒醒會開車,但是B市這個交通……所以蘇醒醒還是打的來的。接上樊星時,蘇醒醒直接笑了:“你這是拉肚子拉虛了么?這臉色,灰白灰白。”
“呵呵呵呵,你這是廢話,要是沒虛我會找你么?”
樊星在車上,說話的聲音都抖了。蘇醒醒瞥了他一眼,一個手背貼上額頭:“還發燒啦?你明天還是屋裏躺着吧。”
“不行,明天有個很重要的會。”
蘇醒醒好像想說什麼,但是張了嘴卻沒說什麼,只是哦了一聲。
到了醫院,樊星跟老大爺似的坐在凳子上,挂號找醫生量體溫都是蘇醒醒在忙。
“哦呦!燒到三十八度七啦。”
樊星雙眼發暈,聽到這個溫度心裏低罵一句:麻煩。
“能掛水么?”
現在醫院不太願意輸液,可是樊星不知道蘇醒醒和醫生說了什麼,反正最後是輸上了。
輸液室里,幾乎都是兒童和老人。
“樊大爺,不容易啊。”蘇醒醒在旁邊嘲笑他,“我先走開一下,你先吊著。”
“哎哎哎。”樊星可不想成為全場唯一一個青年人,然後大家都看着他,“你就把我一個人丟這兒了?”
也不是撒嬌啦,就是一個人無聊嘛……
“我就是出去吃個宵夜,還是……”蘇醒醒突然彎下身子湊近樊星不懷好意地說:“還是你想我打包回來當著你的面吃?”
“快去吃吧,別餓着自己了。我一個人noproblem。”
當著我的面吃,那還是算了。本來肚子就空,要是在聞着味道聽着聲音,簡直是折磨。
那晚樊星掛了兩袋水,體溫慢慢下去了。這麼一折騰,回到酒店差不多快兩點了。
“你還回去么?”
“不然呢?你這兒有我的地?”
樊星無語,他想的是這麼晚了一個女孩子打車回家會不會不安全,還不如直接再開一間房。她倒好,考慮的是有沒有床位……哎,這丫頭到底知不知道男女有別啊?萬一有地,還真的睡這裏啊?
雖然後來樊星是怎麼不要臉怎麼來,但是那時候,他還是比較……純?紳士?
“對了,你明天幾點起來去開會?”
“六點半吧。”
“這麼早?身體吃得消嘛?”
樊星心裏苦啊:“五百多萬的合同就看明天開會我的表現了。”
“快睡吧。”
靠!見財忘義的丫頭!說關燈就關燈!
第二天,樊星鬧鐘還沒想就醒了。掛了水吃了葯睡一覺,整個人舒服多了。
可是剛一起身,就看見窗邊坐着個人。那人看見樊星醒了也是很詫異。
“這麼早就醒了?還是不舒服啊?”
蘇醒醒微微拉開一點窗帘讓陽光透進來。樊星有些迷茫:“你……昨天沒回去啊?”
“回去啦。”蘇醒醒指指桌上,“然後早上又來了,帶點粥給你,怕你一睡到天明錯失五百萬。”
樊星輕笑:“你還真關心那五百萬,又和你沒關係。”
小財迷。
“拿到了是和我沒關係,但要是拿不到,誰知道你會不會把氣撒我身上。反正也帶你去醫院了,乾脆管家式服務,一條龍!”
樊星穿好衣服,看着桌上的清粥小菜,嘴角一樣,揉了揉蘇醒醒的腦袋:“謝了,蘇管家,走的時候記得把門卡留下。”
“切,誰要你的門卡啊。你中午吃飯怎麼辦?”
“飛機上解決,不過也不能吃什麼。”
蘇醒醒哎地嘆氣:“年紀輕輕的小伙。”一邊說一邊露出傷感的表情。
“我沒死……”
蘇醒醒依然沉浸在自己的小劇場:“喏,這個給你。”
“什麼啊?”蘇醒醒給他兩個包住的紙杯,翻過來一看裏面有幾袋東西。
“麥片和米稀,飛機上餓的話直接開水泡就好。”
樊星忽然覺得蘇醒醒這個一條龍服務,還真的很到位。
“嗯,謝了。”
“嗯,我走了。你自己小心。”
樊星看着她的背影,想到每次她走,都是頭也不回,很瀟洒。可是看着她走的人,拿着她留下的東西,心裏卻不那麼瀟洒了。
樊星喝了粥,吃到底的時候看到地下有燒焦的雞融,似曾相識啊,蘇醒醒每次燒雞融粥都會出現這種情況。
哦,原來這個“帶”是她自己燒了點粥,一大早再帶過來。看着和外賣一模一樣的包裝,紙杯,麥片……想來蘇醒醒也是個心細的人,只是這種心細可能是就事論事的心細。
哎,罷了罷了,就當她是知恩圖報吧。想以前上學的時候,蘇醒醒也曾發燒,坐在樊星自行車后,靠在他背上留下一片口水印子。把她載回家后,樊星不也是燒了點雞湯,留下字條。
不過今時今日再來看,知恩圖報也好,朋友之誼也罷,人和人交往,不管是哪種感情不都是你對我好我對你也好么?
“哎!”突然背上傳來劇烈的震蕩,“你鬼上身啊?”
樊星回到了現在。
“啊?沒……我就是想……你家夠高么?”
蘇醒醒無語地笑了:“不夠,你快滾吧。”
說著轉動了鑰匙。
“小蘇,你回來……喲,哪兒來的野男人?”
頭上傳來一個北方大媽的聲音。兩人回身看去,蘇醒醒熱情地打招呼:“牛嬸,你還沒睡啊。”
“對啊,下午出去了,沒碰着你。哎,轉租的房租,咱合同簽好的,五五分賬。”
“哦,謝牛嬸賞賜。”
“喲,不是野男人嘛?小夥子俊的啊。”
樊星:……
“牛嬸,這是我表哥。”
樊星:……
“表哥啊?今晚住你屋?”
兩人點頭。
牛嬸突然一臉震驚:“那不行的吧,你哥都那麼大了,男生女生不好混住。來,住我屋,我家客房多,你隨便挑,八十一晚,但是看在你是醒醒表哥又長得好看的份上,收你三十一晚。”
牛嬸邊說這手就準備上來了。蘇醒醒迅速站到樊星身前:“不用了,我表哥他……”
“大姐,我們是沒血緣關係的。”樊星湊上腦袋插嘴。
牛嬸愣了愣,隨後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現在小年輕,愛稱有這麼多花樣啊。你等下哈。”
牛嬸噔噔噔的上樓,又噔噔噔下來,隨後再樊星手裏塞了個東西:“今晚要是用不上,就放皮夾子裏,吸金的。”
隨後牛嬸一臉揶揄的回去了。
樊星一頭霧水,打開手心一看,哦,還是別打開了。樊星偷偷看了蘇醒醒一眼,只見她耳朵跟根又紅了。抬眼正好對上樊星的眼睛,然後快速別過頭。
“你還是扔了吧……估計又是居委會發的,都不曉得質量怎麼樣……蠻叫漏……了……”
樊星默默把套子塞進口袋,這裏沒地方給他丟啊。
終於,蘇醒醒家門打開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兩大帶垃圾。
“額……我還沒完全理好。”
“我以為你開玩笑騙我來着呢。”
蘇醒醒翻他一個白眼:“騙你有錢拿么?”
隨後進屋,找了雙拖鞋給他。
樊星進屋后,把套子丟進那兩個垃圾袋。這是他第一次到蘇醒醒的屋裏。以前他只到過樓下,在之前住在鄒文澤那兒時,他也沒上來過。
蘇醒醒說她家小,樊星沒想到這麼小。真的沒什麼空地。
不好意思,不是樊星自戀,但是他以前上學兼職英語老師,加上前幾年案子都辦的不錯……嗯,現在已經在A市買了套一百平不到的房子。現在每個月還貸也不多,公積金貸款嘛。
不過這個真相還是不要告訴蘇醒醒了,就讓她還沉浸在樊星爸媽給他買了套房子住的美好幻想里。
“你……先脫衣服……”
樊星剛走過灶台蘇醒醒就來了這麼一句。
“什麼?”說實話,嚇了一跳,進度是不是太快了,“我剛把套子扔了。”
蘇醒醒原本脫到一半的大衣,瞬間又穿了回去:“樊星!你腦子裏想什麼那!老子是叫你脫衣服洗澡去!聽人把話講完了好吧!”
“哦,嚇死我了。我想呢,你要幹嘛。”
樊星有點尷尬又有點害怕,他覺得蘇醒醒快暴走了。
“樊大狀,你不要一副良家婦女受脅迫的樣子好伐。”
蘇醒醒真的是被逼急了,好了好了,不調戲她了。樊星識相的翻出自己的旅行小包進了洗手間。
蘇醒醒家洗手間東西比他想像的少。一個電動牙刷,一管佳潔士,洗面奶是....不認識的牌子,護膚品是資生堂,還有防晒霜和一些簡單的化妝品。
嗯,蘇醒醒的家和她的內以都是一個調調,極簡風。參觀完了,樊星準備脫衣服,突然外頭有人敲門。
“什麼事?要一起洗?”
樊星是口無遮攔,沒想到蘇醒醒都不問他穿沒穿着衣服直接打開門,這倒是把樊星嚇一跳:“洗你妹啊!這個臉盆給你,我今天洗衣服,可以順上你的襯衫褲子和秋衣秋褲,但是......”蘇醒醒撇了撇嘴,“就是......內褲襪子的話,你放這個盆里自己洗澡的時候洗掉,不許用我的洗臉池洗。”
“你怎麼知道我想洗衣服?”
“你不是潔癖么?”
哦,原來她還記得這個梗啊。樊星不覺得自己潔癖,可能只是比一般男生愛乾淨一些,內褲襪子天天換新的,穿過的要當天洗掉。衣服襯衫什麼的,倒是還好,幾天洗一次。
“不過,衣服褲子我沒帶替換的,明天能晾乾么?”
蘇醒醒乾笑三聲:“你等下洗好澡也擦水去陽台站到天亮不就知道能不能幹了?”
真是......好主意。樊星不跟她計較,你怎麼能和一個好心收留你過夜的女生計較一兩句話呢?
特別是她還早早開了暖氣,幫你把沙發床折下來,鋪好床單被子,放好枕頭。
“那個......要不你睡床上吧?沙發床比較短。”
喲,這麼為人考慮啊?年級大了的蘇醒醒反而溫柔了呢。
“沒事,我斜着睡就夠了。讓女生睡沙發,還是你自己家,我會不好意思的。”
誰想蘇醒醒沒有接茬,淡定的哦了一聲:“好,那你睡沙發吧。”
這是......
“你這語氣......分明就沒打算把床讓給我吧?”
“對啊。”蘇醒醒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這是我家,你有事昂勁來的,怎麼可能把我的床位拱手相讓。”
樊星眯眼:“那你還問?”
“禮貌性的問問而已。”
說完,蘇醒醒大搖大擺的走向洗手間:“哎,你看看你電腦好不好,沒什麼問題的話就關掉吧。”
也是,人家給修電腦,給一個床位,給你洗澡刷牙的地,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夜裏,趁着蘇醒醒剛躺下,樊星問她:“你這裏除了我還有誰來住過?”
“幹嘛?”
“不幹嘛,就問問。”
蘇醒醒沉默了一會兒:“好像真的沒有,以前鄒文澤那裏,我弟和我爸倒是住過。後來我搬過來,他們嫌棄太小了,直接住酒店。”
“哦......”
“不過我倒是沒想到,你居然不嫌棄。”
哦,原來不想他來是覺得屋子太小不好意思讓人來擠啊?
“對了醒醒,你和牛嬸怎麼是五五分賬的?就算是她幫你轉租的,那你也付房租了。”
“不是啦,牛嬸這幾年都沒給我漲房租。這邊近幾年至少漲五百塊。所以轉租出去我也不好意思說多佔一份。”
“那還蠻好的。”
“是啊。不過牛嬸也不差錢,這一幢樓都是她的。”
what?!!!!包租婆咯!
“那你真是幸運。”
蘇醒醒笑了兩聲:“是吧,我也覺得我運氣其實挺好的,至少過去29年裏,雖然吧有點小挫折,但是基本都能逢凶化吉。沒遇到什麼壞人,朋友也挺幫襯的。”
“哦,你這麼覺得的?”
“對啊?不對嗎?”
“沒,我就是怕你覺得認識我很倒霉。”
蘇醒醒沉默了。樊星講這話有點試探的意味,畢竟那件事蘇醒醒只用了一個月就消化了看開了,他有點擔心是不是只是理智的原諒。
“是挺倒霉的。哎,你還記得你第一次見我幹了什麼事么?”
樊星回憶了一下:“把上學遲到準備翻牆的你從牆頭拉下來,然後被朱袁章抓住了。”
“所以啊,咱兩打從第一次見面就不好,梁子早結下了。日後因為你受點什麼罪,也不奇怪。啊,不過前些日子我想想覺得自己挺牛逼的。哎,董莉知道我最後還是轉到軟件工程了么?”
“我不知道她知不知道,反正我沒說過。”
“絕交了咯?”
“本來交流就不多,她做了那種事,怎麼可能還會主動聯繫。”
“那下次她要是問起來,你可得告訴她,就算她給我調了專業,蘇醒醒還是去了自己想去的軟件工程!氣死她。”
樊星沒想到有朝一日和蘇醒醒談起這件事居然可以是這種對話,不由得哈哈大笑。
“笑屁啊!要不是老娘把專業換回來,你可得自責一輩子了好嗎。”
“是啊,所以我才笑。不過醒醒,你不會擔心就這樣原諒我了,對我太寬容了么?”
“噗。”蘇醒醒笑聲里充滿着吐槽,“我就知道你是擔心這個。我說呢,自從CC喜酒那天晚上,你就老是找我。你這段時間找我的頻率就快趕上這幾年的總和了。你說你個男生,心思怎麼那麼小呢?說好的男人大大咧咧呢?整的我和男的似的。”
“嗯,比男子氣概,我想沒幾個人比得過你。”
“滾!”蘇醒醒抖了一下腳,做了個踢人的動作,“真正的始作俑者不是你,我怪你有什麼意思。再說了,從長年以來的表現來看,和你做朋友好處多多啊。大腿抱着,就算膈應也得抱着。而且我相信,有朝一日一旦你有機會,肯定會替我報仇的。”
“好處多多?我怎麼記得高三你住院,我找人幫你對付季靛雨你還生氣來着?”
“額......年少氣盛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千萬別和我計較。我嘛,也是不想連累別人。哎,好了好了,不聊了。快點睡吧,明天早起呢。”
屋子裏恢復了安靜,樊星接着月光,看着旁邊床上的人,心想:也不知道是老天的安排,還是蘇醒醒真的那麼了解他,他還真的找到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