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零三、愛好
崔凌霜回府之後就同往日一樣開始臨帖,剛寫了沒一會兒,崔元寶來了。
伏牛山比不得侯府,崔元寶在這兒可是拿出了萬分精神,生怕稍不注意就給崔凌霜丟臉。
見他小大人一樣踱着方步進門,崔凌霜頭也不抬地問:“今兒怎麼不去溫書?忘了月底還有考核?”
李修名義上是崔元寶的師傅,由於政務繁忙,甚少授課。他一般在月初給元寶佈置課程,月底抽空考核元寶學習情況。至於府中負責授課的老師,那些人全都是崔衍託人在京城找來的大儒。
聽了崔凌霜的問話,元寶道:“我猜着他這月怕是不會考?”
“為什麼?”
“慧哥兒說了,月底是他生辰。原來不在京城也就罷了,如今成了京官,同僚知交老早就攛掇着給他祝壽……聽說李府那邊也要設宴,總之很忙!”
“恩!”看見元寶沒走,崔凌霜又問:“還有事?”
“師傅壽辰,我可是他唯一的弟子……”
“一會兒我讓虎頭找幾個人陪你上街逛逛,看上什麼合適的儘管買,價格不用考慮……”
“那你呢?”
崔凌霜擱下筆,隨手把剛臨好的字帖扔一旁的香龕里。只見微燃的炭火點燃字帖,很快就把字帖燒成了煙灰。
她有些疲倦的揉着手腕,問:“白芷,侯府可曾收到李府的帖子?”
白芷搖搖頭。
李府那麼張揚為李修操辦壽宴,說白了是想給他選門親事兒。無論李成思或是崔珊,他們絕不會想要邀請崔凌霜。
崔元寶明顯知曉此事,道:“姐,李府沒下帖子,不代表你可以裝聾作啞。”
說完瞧了眼白芷,後者識趣的走了。眼見屋裏只剩他們姐弟,才道:“我沒見過侯爺,但我知道師傅心裏有你,這事兒總該有個說法。”
“我是西涼候夫人,這就是說法。”
“你對不起他!”
崔凌霜從沒想過要和崔元寶就此問題深入討論,本想敷衍過去,元寶不依不饒的樣子估計是想替李修求個公平。
她道:“元寶,你不擔心會有個遭人恥笑不守婦道的姐姐嗎?”
“舅舅前幾日跟我說過,委曲求全能把人憋死,做個守規矩的人,不如做個定規矩的人。”
崔凌霜十分清楚顧慎的德行,不禁道:“別聽舅舅胡說,顧家商賈,行事與我們不同。你若學了他那套,不如直接讓我去死,省得活着遭族人埋怨……”
崔元寶堅決的說:“我不會學他。”
崔凌霜鬆了口氣,“那就好,你可是長房繼承人,沒意外的話還會是崔氏族長。”
“姐,我一定會成為族長,那樣就能讓你和舅舅一樣隨心所欲。無論發生什麼事兒,即使侯爺休妻或是合離,你只管回府躲在我身後由我保護你……”
崔凌霜十分感動,卻沒把這話當真。崔元寶還小,完全不知道扛起宗族,頂住壓力會是件多麼艱難的事兒。等他長大成人,會在時間的磋磨下忘了這幼稚的言論,把規矩和名譽看得比生命還要重要……
考慮自安樂縣主府一別還不曾見過李修,至今仍欠一句“謝謝”,她鬆口讓崔元寶順帶幫她買件賀禮一起送至李府。
“姐,你這樣也太沒有誠意了。”
“那該怎麼辦?你私下問問慧哥兒,他喜歡什麼,缺什麼……”
“姐,你喜歡什麼,他就喜歡什麼。我瞧你整日臨帖,要不寫幅字給他。”
崔凌霜用筆桿戳了下元寶的腦門,“給狀元郎送墨寶,你瞧我有那個資格嗎?再說了,我一點兒也不喜歡書法,虧你想得出來。”
崔元寶揉揉腦門,不解的問:“你不喜歡書法為何整日臨帖?說也奇怪,我只見過你的臨摹品,從未見過屬於你自己的作品。”
崔凌霜扭頭看向窗外,沉重的說,“前些年日子不好過,臨摹幫了很大的忙,後來漸漸成了習慣……”想起周長仁的話,她忽然說,“他的字兒我見得少,改日找些過來。”
崔元寶不疑有他,拍着胸口說,“師傅喜歡在書上批註,我那兒就有很多。”批註的字跡太過隨意,崔凌霜不喜歡,道:“策論,摺子,這些比較好。”
“姐,除了這個你還喜歡什麼?胭脂水粉?衣裳首飾?珠寶玉器?還是……”
“別猜了,這些東西我從來不缺,我喜歡聽曲唱戲。”
“啊!”崔元寶跟在她身邊那麼多年,從未見過她聽戲,更別提唱戲。哪怕宗族請了戲班過來,她都借口為母守孝待在流霜閣不出。這時候說她喜歡聽曲唱戲,實在是不可思議。
“姐,改日請人到伏牛山唱戲給你聽好么?”瞧着崔元寶討好的模樣,崔凌霜實在不想掃興,道:“你對京城不熟,這事兒還是我來安排吧!”
說起京城唱戲的優伶,最出名的便是汪弟。究其原因,大抵是前首輔裴仁玉極喜歡聽他唱曲,而他唱的也確實不錯。無奈他嗜賭如命,居然偷了裴仁玉的御賜之物想要賣了換錢……
崔凌霜喜歡聽戲,上輩子與那汪弟頗有些淵源。高涵接手河防舞弊案,正是一籌莫展之際,她主動說出汪弟盜取裴仁玉御賜之物的消息,讓高涵藉此勸說裴仁玉主動退出朝堂。
事情過去了幾年,既然和崔元寶說起戲曲,她無由的想知道汪弟近況如何。
人是顧慎去找的,當年長春堂的台柱現在卻幹着替人哭喪的活計。
說是裴仁玉出事兒后,汪弟就被長春堂給攆了,他除了唱曲什麼都不會,京城戲班又無人敢要。早些年掙的銀子都給了賭場,沒幾月便青黃不接,為了活命只得跑去給人哭喪。
崔凌霜只嘆命運無常,汪弟當紅那會兒,京城權貴爭相捧場,為聽他一曲不惜花費數百金銀。若不如此,又有哪家賭場敢讓他賒欠賭資。
一日後,汪弟規規矩矩地出現在伏牛山的莊子裏。身段苗條依舊,面色有些差,像是剛颳了鬍渣,下頜處還被劃了個口子。
崔凌霜見他就道:“聽說汪大家戒賭了?”
汪弟是個妙人,也不管崔凌霜是誰,只曉得住這兒的都是得罪不起主子。他恭恭敬敬的說,“回姑娘話,人一旦窮了,什麼都能戒,小的這幾日剛把肉給戒了。”
“三日,教會我唱曲,你得一處宅子,成嗎?”
汪弟繞着崔凌霜上下打量一番,“姑娘這模樣還需要學唱曲?”他顯然誤會了崔凌霜的身份,以為其是給某個權貴準備的禮物。
崔凌霜也不戳破,又道:“這事兒還請汪大家保密,日後若不小心碰上,大家權當沒不認識。”
汪弟點點頭,滿心苦澀。沒意外的話,他這輩子是沒機會再次踏入高門大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