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生辰禮物
待再轉過眼，琉月聲音軟軟、滿臉無辜的看着小蝶：
“小蝶，你大概弄錯了，府里的規矩不是當年父王開府時根據京都祖父家世傳的規矩定下的嗎？
什麼時候府里的規矩卻成了母妃定下的規矩？
母妃熟讀《詩》《書》《周禮》，最推崇的便是儒家仁孝節儉又低調的思想，你這樣打着母妃的旗號談規矩，萬一母妃怪罪下來......”
琉月頓了頓，似乎有些委屈，又有些擔心：
“而且，王府不是父王才是當家人嗎？你說王府是母妃當家，這不是亂了綱常？
要讓母妃知道了，你豈不是會帶累本郡主這個主子？
哎呀，這事兒本郡主是不是得跟母妃先說一聲兒，免得以後你亂了規矩連累本郡主！”
說罷，她便作勢起身，做出一副因為擔驚受怕要去找王妃甩脫責任的樣子。
青瑣抿着唇使勁兒忍住笑，低下頭假裝趴下休息。
小蝶猛地抬起頭，雙眼中滿是驚訝，臉上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神色！
這還是平日裏那個唯唯諾諾的月兮郡主？
還是那個被所有人私下稱之為榆木疙瘩的月兮郡主？
她在‘褚岱院’待了八年，對王妃的性子也算了如指掌，郡主打着她敗壞規矩的旗號，王妃必定會顧着面子小小的懲罰她。
懲罰是小，但如今府里在王妃面前討好的僕婦婢女比比皆是，若是王妃覺得她做事不得法，她以後的地位便岌岌可危了。
不過幾息，小蝶便想清楚了其中幾個主要環節的利弊。
她‘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雙眼隱隱含着兩團火看着琉月道：
“郡主，是奴婢說錯了話，求您饒恕奴婢，奴婢以後必定會謹言慎行，不會給您招惹麻煩！”
她雖然在認錯，說出來的話卻像是一個一個從牙縫兒里鑽出一般，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感覺。
琉月瞥一眼小蝶，心裏知道有些事情得循序漸進急不得，便假裝腳步頓了頓，做出一副對於去給王妃告狀這件事兒也有些膽怯的樣子，半響后才咬唇看着小蝶有些猶豫的說道：
“那........這次就算了，小蝶，你.....要記住，你是母妃身邊的老人，現在又到了絲竹園，你的一言一行既代表着母妃的臉面，也代表着本郡主的臉面。
以後一定要多做事，少說話，謹言慎行，不要壞了本郡主的名聲啊！”
“喲，二姐姐這是在唱那齣戲呢？怎麼小蝶還跪上了！”
琉月循着這道頗有些幸災樂禍的聲音看過去。
只見琉惜穿了一身淡綠色銀紋綉白蝶度花上衣、鵝黃綉金縷花長裙、手拿一把雲錦繡貓撲蝶團扇，隨風擺柳般從外面走進來。
她身後還跟着兩個模樣出挑的婢女。
速度倒是快，自己前腳進門，琉惜後腳便跟了上來，
琉月淡淡看着這個跟自己年齡相仿的三妹妹！
屈辱壓抑的十八年裏，她的每一次苦難中幾乎都少不了這位三妹妹的身影！
收起心中對過往的祭奠與悲涼，琉月淺笑着上前拉着琉惜的胳膊往外走：
“妹妹怎麼來了，天氣悶熱，屋子裏逼仄，容不下這麼些人，咱們出去說話吧！”
小蝶起身，似乎很順從的低頭跟在琉月身後。
琉惜隨着琉月往出走，若有所思的看看小蝶，又轉頭杏眼帶着冷笑撇了一眼正看着她的青瑣。
青瑣死死咬唇低下頭，兩眼中雖有不忿之色，卻也不敢再看琉惜。
琉月拉着琉惜出了正屋，院子裏一個體格高大、長相樸實的婢女抱着一框雜物正準備往後院方向走，琉月朝她招招手，婢女放下木框，小跑着朝他們跑過來。
這是她院子裏的三等婢女，叫細細，與青瑣同歲。
琉月隱約記得，細細大約是一年前進的府，因為體格粗壯，長相也不討喜，剛入府便被分來了絲竹園負責院子裏的雜務。
後來她看細細人勤快又老實，力氣也特別大，便提了三等婢女。
琉月吩咐細細去給青瑣上藥，這才和琉惜在院子中間的八角亭里坐下。
琉月的另一個二等婢女倚翠早已去茶水間端來了茶，給落座的兩位主子斟上了熱茶。
炎楚郡地處海邊，夏天潮熱，因此炎楚郡的人都喜歡暑天喝熱茶，這樣更容易去除體內的濕氣。
琉月端起茶湯，撇掉上面的浮沫輕輕嗅了嗅，渾濁的茶湯清香中帶着一股子霉味兒。
王妃多年來以勤儉治家聞名於炎楚郡，絲竹園的用度從來都是一省再省，因此，她這個應該以身作則的郡主院子裏，茶湯從來都只算勉強能入口。
琉月面不改色輕輕抿下一口。
看着面前的肌膚勝雪、雙眼水霧流傳的女子，琉惜的唇角勾起一個不易查覺的輕蔑嘲笑。
身後的婢女夏風給她遞上來一個邊角有些磨損的錦盒，琉惜接過來打開推到琉月面前：
“二姐姐，你剛才不要緊吧，方才母妃正在生氣，我也不敢跟你多說話。
這是去年我十三歲生辰時父王送的落梅簪，我戴了也沒幾次，下個月就是二姐姐和二哥哥的生辰，我這個做妹妹的手裏也沒什麼好東西，這支落梅簪是我很喜歡的，就送給二姐姐做生辰禮物，希望二姐姐也喜歡！”
她說話的時候用雙手撐着下巴，杏眼中滿是期待讚揚的神色看着琉月。
琉月端着茶盞的手微微停滯，垂下眼看着錦盒裏那隻落梅簪。
簪子通體碧綠，簪頭上鑲着一朵悄然綻放的銀質梅花，下面綴着一個花瓣形狀的吊墜，如果忽視掉梅花殘缺的一片花瓣和簪體上那條隱隱約約得裂紋，這的確算得上是一隻淡雅出塵的中品簪子。
看看琉惜髮髻上插着的品相極好全新的金絲碧玉彩蝶簪，琉月低下頭，水霧大眼裏閃過一絲譏笑。
她放下茶盞，拿起錦盒輕輕的合上，再抬頭時眼眸里已是一片驚喜的感激之色：
“多謝妹妹有心記得我的生辰，我自己都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