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話叨孫
二妞這一早上，前面領着她的人總共換了三撥，一撥比一撥陌生，好在這次領路的是個同她差不多歲數的，又身處於這樣一個都是同齡同性的環境，心裏的不安減輕了不少。
綺楠將二妞帶進了靠後的一座小屋，屋子裏簡單擺着桌椅，雖沒有茶杯茶壺，倒在托盤裏倒扣着一隻三隻碗，旁邊也擺着三隻筷子。這裏的床也很長，十分像二妞家鄉的通鋪。
二妞有一種回到自己家的錯覺。
這一切真像在做夢，這就是那個鬼製造出來的幻境嗎？
綺楠叫二妞坐着等，自己先出去了，沒一會功夫就端回來一副碗筷，那碗裏乘着米飯，米飯邊上堆着兩樣菜，一個是炒青菜，一個是焯豆芽。
這是這幾天來，二妞第一次吃到除乾糧以外的吃食，所以哪怕沒有半點油星，飯菜也略涼了些，她也十分開心了。二妞都來不及客氣，便將碗端了起來，扒拉着吃開了。
綺楠並未等她，二妞剛吃了沒幾口，外面便有人喊她：“綺楠，得去前廳了。”
綺楠哎了一聲，叮囑二妞：“門後面有水桶，你吃完了就去花園邊上洗碗。”
二妞看看手裏的碗筷，又看看那水桶，愣愣地嗯了一聲。在她們村，在別人家吃飯是不用自己動手洗碗的。
綺楠見她答應了，也就不多說，先對着銅鏡抿了一下鬢角，就出去了。二妞吃飯也不過片刻功夫，等吃完后，打了半瓢水，蹲在花園邊上將碗洗凈。
二妞邊洗邊抬着眼皮打量着四周，此時院子裏安靜得很，不見半個人影，也不知是不是都去了之前那人所說的“前廳”，不過人走了也好，二妞終於能自在一些了，她洗好了碗，也不知道放哪，便學着別人，倒扣在托盤裏——自然是不敢跟別人的扣在一起的，筷子亦然。
等收拾停當了，還沒人回來，二妞猶豫了一下，慢慢地走了出去。
日頭正當頭，這院子裏卻安靜地出奇，甚至連院牆外面的巷子裏，都沒有半點人聲，二妞走在院中，倒真有了種置身夢境之感。
不過自己既已吃過飯了，怎麼劉家嬸子還不回來？她走的時候似乎也沒說過叫自己吃過飯後怎麼聯繫她。二妞抿了抿嘴，走到之前來時的那扇門前，輕輕拉開了門。
原只是想探頭看一看的，誰知道門外還坐着那個先頭的男人，看見有人開門似乎很吃驚，可還是霍地一下站了起來，倒十分巧合地擋住了門，一邊又粗聲粗氣地問：“幹什麼呢！”
二妞被那語氣嚇了一跳，不由向後退了一步，猶豫地看看那男人身後，才說：“我就是看看，劉家嬸子啥時候回來。”
那男人十分不耐煩地皺了皺眉：“你找她做什麼？”
二妞張了張嘴，卻有點不知道怎麼回答。只因在她心裏，自己是劉家嬸子帶進來的，此時已吃過飯了，自然得由她帶回去，這道理淺顯得很，那男人反而要問，倒叫她不知道怎麼回答才好了。
好半晌她才組織好語言，正要回，那男人卻似耗盡了耐心，大手將她往裏面一推，一邊探着身子想把門關起來。二妞連忙用身子擋住，急急地說：“我等劉家嬸子帶路呢，之前走的路太繞了，我一個人回不去。”
男人又似吃驚又似嘲笑地挑了挑眉，回身看了看，臉色十分奇怪地重複：“你等那女人帶路？”
二妞頓了頓，輕輕地點了點頭。
男人看她的眼神便玩味起來，他甚至略蹲下了身，讓自己的視線與二妞持平：“丫頭，沒人告訴你這是什麼地方？”
二妞眼神有些恍惚，先頭王嬸說過這地方是因為撞了鬼才顯示出來的，難道要這麼跟這男人說？
男人倒不在乎她怎麼回答，還不等二妞想好又問：“丫頭，你是不是一個姓王的女人帶過來的？”
二妞搖搖頭：“我不知道她姓什麼，不過她丈夫是姓王。”
“丈夫？”男人眉頭挑了挑，斜着望天想了想，才似想通了什麼，卻也不跟二妞說，只直起了身，居高臨下地說：“既來了這，就沒有那麼輕鬆走出去的道理，你還是乖乖在裏頭待着吧。”
說完又要關門。
二妞連忙也把手搭在了門框上：“那你告訴我，怎麼才能走出去？”
男人這回倒是真震驚了，他嘴裏發出意味不明地嘿聲，看了看二妞搭着門框的手，一直帶些玩味的笑有些變冷。
二妞察覺出氣氛不一樣，倒不很害怕，只覺得渾身皮膚緊繃有些難受，不由向後退了一步。男人看到她這反應倒是滿意地一笑，正要上前打掉二妞的手，身後突然傳來人聲：“話叨孫，做什麼呢？”
那聲音倒也清亮，男人向後看去，這一側身，便把他身後的人讓了出來，二妞往後一瞧，發現竟是個熟臉，就是早些時候在劉家嬸子房裏遇見的那個少年。
那少年倒像是忘了她似的，眼神一點都沒有偏，只盯着那個被稱作“話叨孫”的男人瞧。
話叨孫看到那少年似乎有些不滿：“你跑後巷來做什麼。”
少年手抬了抬，亮出手裏的匣子：“娘子叫我往前院送些東西。”
話叨孫不耐煩起來：“就不能從正門走？這一屋子丫頭片子，你一個人穿過去不害臊？”
“不是都去前廳受訓去了嗎？”
“沒受訓的時候也不見你有避開過……”話雖這麼說著，話叨孫依然側身將人讓了進來，這一讓，餘光倒瞟到了二妞，他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忙低頭同那少年問：“你今日見着王婆娘了？”
少年看他一眼，沒說話。
他倒也不尷尬，繼續問着：“你可知道這次她還帶了其他姑娘過來沒？”
少年輕輕一瞟二妞：“這不有一個了嗎？”
話叨孫倒是十分嫌棄地看了二妞一眼：“這個傻不啦嘰的，我不喜歡。”
二妞哪裏會承認自己傻？聽到這話連忙不服氣地瞪了過去。這次兩個男的都沒理他。那少年倒是十分淡定地繞過了話叨孫，一邊語出譏諷：“你倒還有心思挑。”
“嘿！”這話卻惹得話叨孫十分不愉快了，他恨恨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婊子生的爛貨！”
說完一眼看到愣在門口的二妞，神情更加不耐煩，他這回沒留力，直接將二妞推倒在地，接着那扇門“哐當”一聲，被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