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宿州
後半夜二妞是無論如何也睡不着了，王叔王嬸打鼾的聲音頗重，響在耳邊如腦袋裏裝了個悶鍾，“duang、duang、duang”地敲個不停。兼又渾身的不舒服。
鼻間旱煙味似乎更嗆了。
好不容易熬到早晨第一束光照進來，二妞馬上爬離了這叫人難熬的被窩。
王叔王嬸沒一會也醒了過來，三人只簡單嚼了幾口餅，便又上路了。
王叔趕的馬車依然很顛，偶爾平緩些，大概是走在官道上，可大部分時候還是走小路。二妞沒睡好，吃得也少，精神十分不濟，臉色也跟着不好看起來。
王嬸許是見她十分難過，好歹問了兩句，二妞有氣無力地答了，王嬸沉吟：“許是路趕得太緊了些。”
可到底也沒見馬車慢下來過。
再撐了會，二妞實在熬不住，吐了兩回，又睡了許久，半夢半醒間終於聽到了除王叔王嬸外的人聲。
她還當自己在做夢，在車內的長凳上躺了許久，才發現外面真有人聲。二妞瞬間覺得恢復了好多元氣，忙撐着身子坐起來，一邊掀簾一邊問：“是到家了？”
可在看清外面的情景后，二妞又頓住了，現在馬車還走在官道上，旁邊並排還行着一輛車，那車上堆着高高的草垛，前面一個男人正趕着車。
再往前看，有背着竹簍的婦人，有挑着扁擔的漢子，有同自己搭乘的車相近的馬車，也有飛檐雕雀瞧着十分精緻的馬車。
二妞又覺得自己彷彿還在做夢，喃喃道：“這是哪啊？”
身後沒有回答。
二妞突然覺得胸中一口氣沖了上來，她扭過身子尖聲質問：“這是哪啊！”
王嬸被她突然的高聲嚇得哆嗦了一下，一臉的不可置信，好半晌才回過頭去，撩着帘子看了一眼，嘴裏含糊着：“誰知道呢？上次也沒遇到過，或許，或許是那位鬼爺爺想着上次折騰得我們還不夠，就換了個法子呢……”
二妞聽得十分恍惚，好半晌才說：“那要怎麼辦？我還能回家嗎？”
王嬸唔了一聲：“該是能的吧，或許那位鬼爺爺玩夠了，就把咱們放回去了。”
二妞皺皺眉，心裏有些凄惶。她忍不住又掀簾看去，還是一樣陌生的人群，陌生的道路。慢慢地人又密集了些，二妞漸漸看到了一堵極高的青石牆，牆中間開了一扇很大的門，牆頭又蓋着樓房，還插着旗子，十分惹眼。
難不成這是鬼門關？
二妞這樣想着，又去看行人，卻發現許多人面上沒有苦色，多數還帶着笑，不由又好奇起來：果然先生說死不過是人世間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瞧這些魂魄，半點沒有死後的痛苦呢。
待離那青石牆再近一些，二妞漸漸能看清那牆上匾額上刻的字。
“宿州府……”宿即眠，難不成是暗示這裏是人長眠之地？
二妞正胡亂想着，卻聽見身後出了些不尋常的動靜，回過頭去，正看見王嬸戒備地看着自己。
她雖然對王嬸有了芥蒂，但到底不是什麼解不開的結，此時看王嬸那樣的表情，連忙發問：“嬸兒，怎麼了？”
王嬸頓了頓，瞅着她的臉看了半天，才幹笑着問：“你認識這地兒啊？”
二妞倒不太懂王嬸為何為這事驚慌，可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那面牆上有寫，該是那裏的名字了。”
王嬸聽到這話又是一頓，忙掀簾往外瞅了瞅，又回頭來，倒還是一臉驚訝：“丫頭你識字啊！”
二妞不知道王嬸為何會問這種問題，可還是輕輕地點點頭，臉上又有些不好意思：“我還以為，自己瞧着像文靜孩子呢……”
在白馬村，也只那些調皮孩子才坐不住，不好好識字。難不成王嬸以為自己是那樣的孩子？
王嬸像是沒明白這話的意思，啊了一聲。二妞反應過來，總覺得自己像是在自誇，更不好意思，便也不提這事了。
馬車變得走走停停，二妞問起來，知道這是在要過路證。
“若白天來倒是不檢的，這臨近晚上，便查開了。”
二妞聽了這話，又向外望去，果然瞧見天色昏黃，這一天又過去了。她心裏有些低落，加上本來精神就不好，整個人便變得懨懨的。
好容易進了城，天色更黑了些，不過城內各家都張着燈，倒不會全然看不着路。王叔趕着車，最後在一座二層小樓前停了下來。
幾人下了馬，二妞還不待多看看，便跟着進了店，王叔同一個櫃枱後面說了什麼，就有人喊：“二樓左拐第三間。”
接着三人上了樓，進了一間房，不很大，倒是床椅桌凳俱全。
三人草草洗過，王嬸愜意地扭着腰，一屁股坐到床上伸着懶腰，嘴裏念叨着，可算是安頓下來了。
二妞回頭看王叔，只見他正忙着在地上鋪自己帶來的褥子。二妞頓了頓，想說不鋪，又覺得不妥，又想了想才開口：“今日我便睡地上吧，昨晚上委屈王叔了。”
王叔鋪被子的手一頓，朝王嬸看了一眼，後者忙叫道：“哪用你一個姑娘家去睡地上？昨天是形勢所逼身不由己，今日既能住上店，便得睡得好些。”
說完不由分就把二妞往床上拖。
二妞回過頭，發現王叔已經鑽進被子背朝着她們睡下了，心裏又有些愧，隱隱又覺得鬆了口氣，便任由王嬸拉着自己坐在床邊上。
王嬸又讓了裏面的位子要二妞睡，二妞有些為難，尷尬道：“先前一直口渴，多喝了些水，今夜怕是要起好幾次夜……”
王嬸卻似毫不介意，只說：“你儘管睡，起夜的時候把我叫起來就行，你個姑娘家怕是也不敢一個人去茅房吧？”
二妞依然覺得不妥，正要開口，王嬸卻十分大聲地打斷了她：“這昨日你王叔認錯了人，嚇了你一跳吧？”
聽到這話二妞臉上一僵，抬頭看王嬸滿是關切的臉，又不知該怎麼回答，只能僵硬着點了點頭，不過倒是將自己挪到了床裏面。
王嬸也隨着上床，一邊十分熱忱地幫她掖被子一邊說：“丫頭快睡，明兒個嬸兒帶你去幾個地方呢。”
二妞無心問王嬸多餘的話，實在是這樣的趕路太累人，沒一會她便沉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