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村
安陽鎮後面有一座山，從安陽鎮鎮口走左邊的小路，行個三兩時辰，便能到山腳。
山倒是無名，但村子裏的人總愛叫那山“陽春”山，要說起因，也說不清楚，有人說是神仙名，也有人說是隨便起的。
山腳下便是一個村落，村落旁又是小溪，那山鬱鬱蔥蔥的，那水也纏纏綿綿的，本朝在蜀州倒出過幾次旱，發過幾次水，可卻從來沒波及到這裏。
哦，村子叫白馬村。或者百馬？說不清。
這地方依山傍水，景色宜人，但卻沒多少人來，要問緣由？也說不清。山上也沒有寺廟，就是光禿禿一座山罷了。不過山上野味倒是多，那不知名的小果子也多。
二妞要跑到山上去摘野果子，二妞的娘喊她，不能跑遠，山上有狼，專叼小孩。
二妞應了聲，提着籃子跑走了，再也沒回來。
山上有狼？有的，但沒叼二妞。
二妞出了村子，還沒進山，就叫人給叫走了。
“哎，那丫頭，安陽鎮怎麼走啊？”
二妞瞧了瞧問話的人，是個女人，圍着頭巾，笑眯眯的。
她說：“就朝這條路一直走，中間能瞧見方寺村，那邊還要拐一拐，不過你問村裡人一下就知道方向了。”
那女人似乎很苦惱的樣子，說：“我先頭問了人，也說是這麼走，可我走了一上午，竟又繞回來了。”
二妞睜大了眼睛：“咋會呢，這隻一條道，又沒別的岔路了。”
那女人也說：“可不是么，我也是這麼想的。”她抬着眼皮子看了二妞一眼，又為難地說：“我還急着見我兒子呢，他病了，病的很重。”
二妞的眉頭也皺起來了：“那你不是很着急？”
又說：“嬸兒，要不我帶你去吧，方寺離這也不遠，我給你指路。”
那女人很驚喜的樣子：“那再好不過了。”
於是手一抬指向那邊的馬車：“那快上車吧。”
二妞拎着她的小籃子上了車，念叨着：“本來就不遠，坐着車子就更快了。”
女人笑着：“可不是。”
馬車外面還坐着一個大鬍子男人，說是那女人的丈夫，姓王，之後二妞便稱男人女人為：王叔，王嬸。
王嬸問：“那丫頭你叫什麼啊？”
二妞抿了抿嘴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景陽春。”
二妞的大名不叫陽春，但她實在喜歡這個名字，覺得秀氣，好聽，所以如果偶有不熟識的外地人問起來，她就抿嘴，說她叫陽春。
“陽春，這名兒真好聽。”
王嬸又問起來：“那今年多大啦？”
二妞扭着肩，算了算，倒沒算出來多大，便說：“屬豬的。”
王嬸一算：“哦，十四了，是個大姑娘了。那有許人嗎？”
二妞又一抿嘴，先是笑，後來又好像生氣，撅着嘴：“娘倒提了一下，但我還不知道那人長什麼樣呢。”
聽這語氣倒是有幾分彆扭，王嬸便笑了：“是不想嫁呢。”
二妞頓了頓，頭壓得更低，撅着嘴吱唔着：“我可沒這麼說。”
王嬸沒理她的否認，探着手壓住了二妞的手背，湊近說：“丫頭長得這麼水靈，可不能隨便許人，得找個好相貌的。”
二妞低着頭絞着手指，半晌才說：“也不用相貌多好，我爹長得就不好看，一樣很好。”說完飛快得抬起了頭，抿着嘴沖王嬸笑了笑。
王嬸頓了頓，沒說話，二妞彷彿受不住車廂里的氣氛，扭頭掀起帘子看外面的風景，左右瞅了瞅，說：“這段路很近方寺了呢。”陽光照進來，照得她的臉頰紅撲撲的。
王嬸笑：“那就好，好在有你指路。”
二妞聽了這話，不好意思起來，放下帘子轉身扭捏着：“我都沒做什麼呢，還跟着坐了這樣好的馬車……”
王嬸笑：“哪裏呢……”一邊又跟二妞聊起了別的事情。
二妞聊着天，也估摸着時間，只是她往日都是走去方寺村，如今坐車，時間也似乎估摸着不很准。
白馬村離得太遠，少有貨郎挑貨，所以大家便總跑去相鄰的方寺買貨，二妞往日總是跟着她爹去方寺，小時候她爹挑着扁擔出門，一個籮筐放大妞，一個籮筐放她，搖搖晃晃的，分外有趣。等到了方寺，買了貨，她便跟大妞手牽着手，跟着爹爹一起回家。
後來大妞大了，不能坐籮筐，也不愛去方寺，她便總揪着她爹的衣角，父女倆一起走過去，挑了兩籮筐貨后，又慢悠悠地走回去。
二妞還要去講村外的小溪，車子卻在這時毫無防備地顛了一下，二妞一個沒坐穩，差點從長凳上摔下去，剛坐正，還未回過神來，王叔便在外面喊一聲：“別出來，也別往外看！”
王嬸聽到這話，立馬伸手過來將二妞的手握在手心裏，那眼神里滿是嚴肅，轉眼又變成驚慌。
二妞只覺得彆扭，總覺得王嬸害怕得有些過。她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只是王叔既那樣說了，她也不好探頭去看，只能問：“王叔，出……”
“別說話！”問話驟然被打斷，二妞驚了一下，有些無措地看一眼王嬸，王嬸則拉着她的袖子把她往下壓，表情十分誇張，似乎是要叫她不要出聲。
馬車突然跑得飛快，車裏晃的十分厲害，二妞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又被王嬸示意着不能輕舉妄動，她只能一手使勁抓着扶手好叫自己晃的不要那麼厲害。
真要說起來，馬車這樣晃，她還真什麼都做不了。
偶爾帘子被風掀起，二妞透過那縫隙看過去，也看不出外面有什麼東西能叫王叔害怕成這樣，身後似乎也沒有追趕的聲音。
旁邊的景色飛速地閃過，帘子一會掀起一會又重重落下，斷斷續續地二妞也沒法看出個什麼，加上總扭着脖子感覺喉嚨十分不舒服，她只能坐正。
回過頭來卻看到王嬸正定定地看着自己，眼神十分奇怪，看她回頭，王嬸局促地笑了笑，又垂下了臉，只一心抓着扶手了。
被那眼神一看，二妞心裏終於覺得十分彆扭起來。
倒不知道外面出了什麼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