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繡球與急時雨
楊阿偉來鄉里是指導掛點村上的工作,作為一個分管領導他來點上考察的是修村公路和村辦企業的貸款問題。正常的情況下一年最多也就是來一到兩次。村裏的條件差,他食宿在鄉里,沒事時到處走走,與冠蘭邂逅在供銷社的鋪子裏。
楊阿偉見到美麗的冠蘭,花心陡升。他買了一本《廢都》,遞上了名片,他知道就這樣指望能黏上冠蘭那是異想天開。
他是個領導,像那些小青年樣涎皮涎臉的有事沒事整天猴在冠蘭的櫃枱前,有失禮統,可黏不上這朵鮮花又不甘心,急得猴腮猴腮。
他帶了照像機和彩色膠捲,頭腦一拍,對了,通過照相來取悅冠蘭。
第二天他帶着自己的司機小楊在鄉里附近拍攝風景。拍了幾張,他嘆氣說:“這麼好的風景,沒有美女相配實在是件憾事。”
小楊說到村裡找一個不就得了。
“村裡留守的大都是老人小孩,年青人很少的,尤其是年青的靚妹就更少。”
小楊說:“我見供銷社文具櫃枱里有個女孩子長得好漂亮,如果請她來襯映,那是絕佳的畫面。”
“你去請,看她來不?”
小楊來到櫃枱前對冠蘭說:“服務員,我們領導在拍攝鄉村好風光,我想請你幫個忙,抽出兩個小時,拍幾張人景交柔一體的照片,行不?”
冠蘭搖搖頭:“我要賣東西,沒時間。”
“你去有償服務,兩個小時給你50塊錢,另外再免費為你拍10張彩色的美女寫真,每張放大10寸。”
“不去,沒時間。”
“你去嘛,不說給你錢,就是免費為你拍10張彩色的美女寫真也值,加上我們領導拍攝技術一流,像你這樣漂亮,經他一拍,展出來,不說驚艷全中國,至少美艷全縣。”
冠蘭說:“你們領導是誰呀?”
“是市稅務局掛點的楊局長。”
“他昨天在我這裏買書時不是說今天就回去嗎?”
“本來我們領導是今天回市裏的,可在鄉里說,修村公路要多增幾里,有關的數據資料卻要明天才出來。我們只好再等。乘着沒事,我們拍拍照,請你沒別的意思,就是想襯映鄉村的好風光。”
冠蘭頭似撥浪鼓:“不去,不去,沒時間。”
小楊掃興離開。
楊阿偉聽了經過,敬重冠蘭,這個女孩子不貪圖虛華,難能可貴,看來要採摘這朵鮮花不下功夫不行的。另天,悻悻而歸。
冠蘭和女老師去市裡考試后一起回到了鄉里。楊阿偉給的300塊錢除去返回的車票和吃飯用了一點,她向姑姑借了一點錢,湊滿300元寄還楊阿偉,並在匯款單留言處,寫了幾句謝言。
楊阿偉收到匯款單立馬回信:
蘭蘭,這樣稱呼你有點冒昧,但作為已經相識的朋友這樣稱你也不為過,但願你不會見怪。
蘭蘭,你不用那麼客氣,在你困難的時候,能為你出力,是人之常情。你來找我說明我們有緣分,你想想在茫茫的人海中你不找別人,獨獨找我,這不是緣分是什麼?這種緣分望能珍惜,祈盼發展。
你志向高遠,在堅苦的環境下堅持自學,這樣的堅韌,這樣毅力,值得我欽佩,值得我學習,更讓我感動。我堅信,你的執着,你的追尋,你的付出,必將會結出幸福的碩果。
願你象山裏的茶花,銀甲綉鳳,絢麗燦爛,芬芳怡人。
寫到這裏,不知怎麼回事,突然想起一首詩:“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這首詩,或許你讀過,其意你也許知曉,但我並無他意,僅是一種感觸,亦請諒解。
最後,祝好!
你認識的人:老楊
楊阿偉將自己的尋覓、暮思,用《蒹葭》這首詩,朦朧、蘊藉、凄婉地表達出來,這種投石問路的求愛方式,既試探冠蘭的心意,又不失自己的身份,同時信封沒寫單位地址,落款沒署真實姓名字和年月日,為避免意想不到的麻煩,留下了後路,不愧是城府老道的官員。
這封信,的確撥動了冠蘭的心弦,她當然明白楊阿偉選用《蒹葭》一詩的用意。這個人與初戀人一般的眼神,顧盼生輝,若隱若現,讓她夜不能寐,加上老公的虐待,婆婆的尖酸,還有家境的貧寒,她一肚子的苦水真想向他述說,可她沒有,畢竟她是結了婚的人,畢竟她不是那种放浪形骸的女人,感情的堤壩不會那麼容易衝垮,她將信夾在了讀書筆記本里。
這封信後來被她老公李申金在法庭上作為她偷奸養漢的證據。
不過法官沒採用。
盛夏,姑姑病了,開始腰部酸痛、疲勞乏力、食欲不振,以為是天熱進貨出貨,忙,因勞累所至,沒在意,休息了幾天,還是老樣子,過了幾天出現了發熱的情況,到鄉里的醫院就診,醫生說是扁桃體炎,吃了點葯,打了兩針,仍不見效,繼而臉部有點浮腫,還有高血壓的癥狀,醫生說鄉里醫院條件有限,要去縣裏去確診。
冠蘭陪着姑姑來縣醫院一檢查,慢性腎小球腎炎,也就是慢性腎炎。
姑姑病了,那還了得,對於冠蘭來說等同爹娘。
她姑姑原有一女兒,六歲時得腦膜炎而亡,以後膝下再無兒女,姑父原也在供銷社當採購員,她高中畢業前,姑父一次外出採購隨車返回時翻車身亡,姑姑從此未嫁。
小時他們姊妹一放寒暑假基本上窩在姑姑家,姑姑視他們為親生兒女,尤其疼愛冠蘭。冠蘭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能堅持復讀,參加高考,完全得力於姑姑的經濟援助。不是姑姑供她,她再大的決心也無濟於事。她那點可憐的嫁妝都是姑姑籌辦的,不是姑姑,家裏窮的連兩床被子都置不起。
現在姑姑病了,冠蘭懵了,哭了,怕姑姑有個三長兩短。醫生建議,去市中醫院最好,這個醫院治療腎病是全國有名的,這種病好多患者都治癒了。
姑姑是國家工式職工,享受公費醫療,可轉診很麻煩,不僅要醫院和醫生簽字,還要縣醫保局同意簽字蓋章,自己先墊付治療費用,回頭帶上發票再按規定報銷。一般的病,是不能出縣治療的,只是姑姑患的是慢性腎炎還有伴其他的併發病症,縣裏的醫療技術又沒把握徹底治癒,再加上姑姑是省市供銷系統的勞模還是鄉供銷社的副經理,縣裏供銷社的總經理親自打電話到醫保局說明情況,才讓轉診。
冠蘭幫姑姑辦好了轉診手續,乘着姑姑還在醫院打針,來到新華書店找婆婆。
治病需要錢,姑姑幾乎沒有積蓄,平常有點錢不是打在貨上,就是接濟冠蘭一家。
為了姑姑,冠蘭忍着心疼,厚着臉皮,找婆婆借錢。
婆媳照面,落了個苦瓜臉,一聽媳婦是來借錢的,火冒三丈,不管有沒有人,罵開了:“你過年到現在都不回家,現在好意思來借錢?莫說沒有錢,就是有錢也不會借給你,你跟你姑姑過嗄,姑姑是你什麼人,是你老公?蠢貨!”
冠蘭不僅沒借到錢,還馱了婆婆一頓罵,捂着淚水,跑出了出來。
她沒有將這事告訴姑姑,姑姑開了點葯,姑侄倆返回鄉里。
姑姑讓冠蘭看鋪,自己一人去市裡治病。
冠蘭說:“姑,你獨自一人去不方便,我去招呼你,貨叫小叔來幫賣。”
“小叔不懂生意上的事。叫他招呼一兩天可以,長時間打理鋪子是不行的。”
冠蘭:“我們教他幾天,包括進貨的渠道以及進貨銷售的差價,走時,做好標記。”
姑姑認為有道理。這幾天,冠蘭教小叔怎樣賣布賣衣。
姑姑找供銷社主任借錢外出看病,主任見姑姑是副主任,是自己的同僚又是老職工,在財力緊張的情況下,借了2000元。
姑侄倆踏上了去市裏的路程。
市中醫院門診部人頭攢動。冠蘭帶着姑姑掛了專家號,等到下午快下班時,護士告訴她們要明天來。
姑侄倆找了一家便宜的旅館住了下來。
第二天到位就診,醫生安排立馬住院。
可辦住院手續時,窗口的人說要問問住院部腎病科護士長有沒有床位,有了床位再來辦理。
腎病科住院的人多,全國各地的病人都有,連走廊都住滿了病員,護士長說要三天後來看看。
三天後來醫院,護士長說還要等兩天。
兩天過了,還是沒有空缺的床位,姑姑的病情加重,全身出現浮腫,還出現了發熱。姑姑說:“蘭兒,咱不住院了,開點葯回去治。”冠蘭聽了心酸,淚水噗噗的流。
情急之下,或者說百般無奈的情況下,冠蘭想起了楊阿偉。她讓姑姑到住院部樓下的花園休閑椅上坐着,自己到醫院的電話亭,她撥通了楊阿偉的電話,求他幫忙。
還好楊阿偉並沒有因她不回信而責怨,樂意幫忙併告訴她,先等一下,他現在正開會,開完會就過來。
冠蘭坐在姑姑旁邊,屁股還沒坐熱。護士長帶着一名護士走在她們面前:“你就是剛才要住院的病人吧?現在我們安排好了病床,跟我來。”
剛才還是一副冷漠、不耐煩的樣子,前後不到二十分鐘,就變得和藹可親,姑侄倆為護士長這種酌然的變化,不知所措,跟在後面。
冠蘭讀過契科夫的《變色龍》,心想這護士長與奧楚蔑洛夫又有兩樣?
護士長說:“你們找了院長是吧?”
“沒有哇”姑侄倆不同而約的回答。
“沒有?怎麼院長打電話來,要我們想方給你們調一個床位。”
姑姑納悶。冠蘭一聽,心想可能是楊阿偉打電話找了院長,內心漾起感激之情,她沒有回答護士長的話。
護士長又說:“給你安排在一個雙人病房,條件要比多人間的好一點,但價格要貴一點,每晚20元。行不?”
“我們一般職工公費醫療能報多少?”姑姑問。
“一般只能報多人病房的價,每晚報5元,高出部份要自己貼。”
“我們住多人間的病房,省點。”
“你要稍等一下,我要為你再作調整,你們誰去住院部一樓大廳交費辦住院手續?”
冠蘭來交費,住院費要先交4千元。她傻了眼,獃獃地站在那裏。姑侄倆總共帶了4千元,除去坐車,還有幾天的吃,住宿,只剩下3千多元,到哪裏去湊齊4千元,好不容易找人解決了病床,住院費又不夠,冠蘭心急如焚,眼睛潮紅潮紅。這時,她急切地盼望楊阿偉出現,盼他給她解難。
真的,他出現了。冠蘭的心像小兔一般的在跳動。
楊阿偉問明情況后,立馬掏錢出1千元補齊。
冠蘭投下了感激、深情的一眼,並說:“這借的錢,我們一定會還給你的。”
“還什麼呀,只要你姑姑能治好病,就當還了。走,去看看你姑姑。”
冠蘭問:“是不是你打了電話給院長,幫忙落實了床位。”
“是呀,院長是我的好朋友。”
“謝謝你,不是你,姑姑不知那一天才能住上院。”
“謝什麼呀,能幫你的忙也是緣分。”
此時,冠蘭,對緣分兩個字感到格外親切,跟在他後面感覺很踏實。
姑姑已經躺上了病床,冠蘭對姑姑說,:“姑,楊局長來看你了,是他找人幫咱聯繫上了病床。”
姑姑要起身:“謝謝!”
楊阿偉在床邊說:“姑姑,別起身,冠蘭沒早說,早說不至於這樣。您的病不要緊,等下有最好的專家來為您診斷,您安心治病。我來時匆忙,沒賣什麼,這裏給點小錢,讓小冠給你買點營養品。”說著拿出300元放在枕頭邊,姑姑病怏、低迷的狀態,似乎增添了氣力,臉上露出了笑容:“哎,這怎麼好意思。”
冠蘭還沒來得急將楊阿偉借錢的事告訴姑姑。院長,專家還有主管醫生和護士來了一幫人。
院長說:“楊局長,你電話里說的病人就是她吧?”
“是。”
院長說:“大嬸,這是我們院裏的腎病科室主任也算得上全國有名的腎病專家為你診斷,你放心,會治好的。”
楊阿偉將院長拉到旁邊說:“老兄,謝謝你。”
“謝什麼,你我多年的好朋友,講那麼多幹嗎?咡,我那兒子,提拔到你手下當科長的事,你可要鼎力相助。”
“放心嗄。”
專家詢問了病情,告訴主管醫生開出了醫囑。護士立馬配好了葯,架上了輸液瓶。
院長、專家、醫生離開時,楊阿偉代病人的家屬表示感謝。
同室病友看見,在旁邊嘀咕:這家親戚真有面子,我們住了這麼久院,莫說院長沒見過,就是腎病科室主任也只見過一兩回。
楊阿偉辭別,姑姑望着他晬面盎背,心想我家冠蘭若嫁這種人,那不是掉進了蜜缸。
冠蘭別送了楊阿偉。
返回時,這個人與初戀人一樣的眼神,閃爍在她的眼前,讓她心猿意馬。只是姑姑的病重,大白天的讓她思緒不敢放縱。
夜。冠蘭躺在旅館陳舊的床上,楊阿偉、她老公李申金、公公婆婆、爹娘弟妹、姑姑,還有初戀時的情景,走馬觀花似的在她面前搖曳,輾轉反側,徹夜難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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