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朝會散后不只群臣無措便是後宮亦起了波瀾，幾個品級低的女御倒不敢議論什麼，三夫人之一的蘇若水聽聞宸帝在朝會上說只心繫武君君主當即變了臉色，扭着手裏的帕子默默思量。

蘇若水本是南陳嫡王姬，南陳王蘇茂雖有四女，卻只有她這一位嫡女，自是千嬌萬寵捧在手心裏長大的；進宮時父兄皆交代她固守本分切莫與西嶽王姬爭寵，畢竟大岳祖制只有西嶽王姬方可為帝后。然而歷來很少有西嶽王姬可真正得到帝心的，她蘇若水來自江南富庶之地，身姿樣貌處處拔尖；雖不能是帝后可做個帝王心尖兒上的人應是綽綽有餘吧，卻不料跑出來一位武君君主得了宸帝聖心！真是越想越鬱結，忍不住去了春華殿探探趙鴛口風。

邁入院內便看到趙鴛正翻種着什麼，心內暗贊她倒沉得住氣。

“趙姐姐，您這是做什麼？”

趙鴛正翻到最後一行，聞言繼續着手裏動作：“蘇妹妹來了，稍等片刻。這不是春日了，我院內這片地荒着，我也不喜歡那些花草，便自己種些青菜什麼的。”

“那也用不着姐姐親自動手呀，吩咐宮婢們做便可。”

待整理好土地，趙鴛接過一旁宮婢遞過來的濕帕子擦手后邀着蘇若水走進大殿坐下方說：”妹妹不知，青菜翻種亦有講究，與其浪費口舌說與宮婢們不如我自己動手更好。妹妹有些日子未來春華殿坐坐了，今日可是得閑了？”

蘇若水打量了趙鴛一瞬：身姿修長胖瘦合宜，濃眉杏目，若花瓣的唇飽滿豐盈，唇角微微上翹，皮膚白皙，一身淡青色深衣倒襯得她自有一種英氣磊落之感。

暗暗與自己比較一番后心內暗暗得意，轉而又想到聽來的消息便說道：“姐姐可聽聞了今日朝會上陛下之言？”

“妹妹也看到了，我忙着翻種哪裏能如妹妹消息靈通。”趙鴛慢條斯理喝着茶。

“怨不得姐姐還有心情翻種，今日朝會上陛下當著群臣的面說早已心繫武君君主！姐姐想想，我們已侍奉陛下近一年；那武君君主還不知在北鳳做什麼，憑什麼得陛下愛重？她一個身世不明的野丫頭得此厚愛，我們這些侍奉陛下一年的人顏面往哪裏擱？”

“原來是此事，我以為妹妹與我一樣早做好了準備；只看陛下親自佈置好的紫宸宮便該想到此間主人必不可小覷，如今陛下只是將人人皆知的事情明言而已，妹妹又何須煩惱？況那位武君君主據說本是西嶽嫡王姬，理應是大岳帝后。”趙鴛說完輕笑着放下茶盞。

蘇若水抿着嘴角：”姐姐可知陛下還說秋日裏將親往雍都迎娶那位，歷來都是各地送王姬入王都，還從未有過帝王親往迎娶的。哼，也不怕折了福分！”

“妹妹慎言！既是陛下決斷怎容你我後宮婦人非議。”趙鴛肅然說道。

心下暗罵趙鴛假端莊后蘇若水又問：“姐姐可知那武君君主也是婦人，卻可參與朝政之事，只這一點便是我們所有人都及不上的。本就得陛下愛重，做了帝后還可與陛下共議國事；如此一來必會深得聖心，後宮還會有你我容身之處？”

趙鴛正要端起茶盞的手忽然僵住，默默思量片刻后說：“妹妹，說起來還是你我姐妹更親近一些，這些話以後還是莫再提起，免得惹來事端。”

說完又借口說翻種了半日身子有些不舒服，便不送妹妹了。

蘇若水見她如此城府，只得悻悻離去。

趙鴛默默倚在窗前榻上，環視着殿內簡單佈置喃喃低語：是啊，哪裏來得容身之地呢？

且說西嶽王墨世寧得了宸帝允許來到王都，不免意氣風發準備大肆操辦愛女大婚事宜；心內琢磨着明日朝會上務必要先請宸帝定下吉日，再去找太后說子瀾親事，如此也不枉千里奔波一場。

因着墨子瀾有宸帝賜下的大司農府邸，墨世寧並未去住驛館，直奔着墨子瀾府內而去。卻不料兒子並不在府內，便讓侍從去請了住在此處的墨紫瑤出來相見，想問問她對大婚有何要求。

等了許久方見愛女姍姍而來，穿的還是她最喜歡的淺紫色深衣，樣貌依然傾城出色，只用帕子不時拭着眼角。

“阿瑤給父王請安。父王想必一路辛苦，可要阿瑤安排着休息片刻？”

墨世寧見愛女一雙明眸已然紅腫忙問道：“阿瑤這是怎麼了？”

聽到一向寵愛自己的父王一如既往柔聲細語問着，墨紫瑤忍不住撲到他膝前抱住他雙腿哭道：“父王要給阿瑤做主！阿瑤已無顏見人了······”

“究竟發生了何事？”墨世寧焦急問道。

墨紫瑤說了探聽到的關於今日朝會上發生的事情，凄慘着又說：“父王，阿瑤本應是大岳帝后！可如今陛下竟不顧先帝賜婚聖旨另娶他人，還要隨便從宗室里挑一人封王來與阿瑤完成先帝賜婚；您說阿瑤還有何顏面出去見人？”

“太卜竟在朝會上說墨紫靈是武神轉世？怎會如此？若真是這樣，墨紫靈必然是帝后！可本王以前待她······就是做了帝后她也不會替本王說一句話，恐怕還會給本王使絆子，這可如何是好？”墨世寧並未安撫愛女，起身在廳內來回踱步，眉頭皺成了川字。

見他如此作態墨紫瑤便知自己的父王只怕想着該如何彌補與墨紫靈關係了，哪裏還能記得為自己籌謀？悄然起身站在一側，心內暗悔當初不該信慕容烈，想着兩方擇勝者跟隨，如今卻落得如此被動。可真要她拱手讓出帝后之位卻是萬萬不能！既父王指望不上總還得想其他法子。

來回踱步半晌，墨世寧忽地停住看向墨紫瑤說：“阿瑤先莫傷心，父王這便去請見太后，請她給出出主意；畢竟是你姑母，想來還是念着你的。”

說完便匆匆向著皇宮趕去。

王都因着一場朝會風起雲湧，身在雍都的墨紫靈卻並不知自己是這風雲中心；巡視過城郊春耕事宜，又親自查看了部分百姓家裏種子方鬆了口氣。

這日晚間理完政事，正要看姬御宸讓鸞鳥傳來的書信，衣袖裏隨身帶着的龜殼忽然滑出落地；矮身正要撿起卻頓住，幾步走出殿外躍到房頂看向西方。

只見西方的夜空裏再不見一顆星光閃亮，夜色如潑墨暗沉；眯眼看了良久方躍下院內，這一番動作驚動了姜千寒與李妍，兩人都急着走出偏殿看向墨紫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