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照片上的女孩
女孩湊近了細細端詳起來,神情一閃,隨後有些失落,“沒印象了,酒店經常都會對員工進行整改,我們也沒有辦法把每個人都記住。”
他原本侃侃而談的笑容猛地僵住:“哦?是嗎……我可沒說她在你們這兒工作,你怎麼知道的?看到照片第一反應不應該覺得她是客人才對嗎?你卻急忙否認她是一起工作的職員……呵,你這反應倒是有些耐人尋味啊!”
前台小姐眼眸輕輕晃動,低着頭自顧自的說了下去:“不認識,我只是普通的員工,就連說話也得小心翼翼的看客人的臉色,既然你說照片上的那位小姐不是普通客人,那我也就更不可能有機會見她。”
樊希點了點頭:“能在一家這麼大的酒店悠閑自得的當前台做着服務,時不時還與客人搭訕幾句,確實是不容易。”
女人忽然笑出聲:“你在嘲諷我?”她尾音上翹,緩緩抬起頭直視着對面的人。
他彷彿聽到這個問題有些怔怔,愣了很久很久才終於回過神來,“只是感到好奇吧,她從前也是在這裏工作,那個時候她跟我說她很喜歡在留在這裏,當時沒聽懂她的意思,直到她死後,我才後知後覺。”
女人像是被說中了心事一樣噎着說不出話。
他輕咳兩聲,在紙條上留下一串數字,緩緩抬起頭,“今晚打擾了,我叫樊希,如果你想起有關這個女孩的事情,麻煩給我打個電話好嗎?她對我很重要。”
“我真不認識。”她像是開始有些不耐煩。
他立馬接上話:“沒事的,我只是想留一些期望,說不定哪天你會突然誤打誤撞的聽到有關她的什麼……拜託你了。”他語氣悲涼,甚至是帶着濃重的鼻音。
女人收起了紙條,僵直着轉過身,眯着眼睛望着頭頂刺眼的大燈,難掩心底隱隱蔓延的愧疚,“知道了。”
樊希轉過身,緩緩走出了這棟富麗堂皇,與他的一身行頭明顯不搭調的酒店,走到夜幕中時,他苦澀的抿着唇,回想着幾個月前的那個晚上。
“我親愛的哥哥,我本來都買了機票要回去陪你一起過生日的,但是實在走不開啊!”
電話里女孩調皮的聲音在他耳邊炸開,他伸手摁了摁自己的眉心,淡淡的回道:“哦。”
“什麼嘛!看來你也不是那麼想我,既然是這樣的話,那今年過年你也自己一個人過好了。”
他眉頭蹙起,手心撐開捂住自己的眼睛,“我只是覺得回一趟家太浪費錢,機票這麼貴,一個生日而已,不回來也沒事。”
女孩輕笑着嗤了一聲,便急急的催促道:“好了好了,不跟你說了,過年回家給你帶一份世界上最好最好的禮物。”
“……嗯。”
樊希抬頭盯着頭頂的路燈,嘴角勾起的笑意卻愈發苦澀,這樣熟悉的語調還在他的耳邊盤旋,等來的卻是她永遠離開他的噩耗。
“今晚環城南路發生車禍,三個患者已經送往醫院,其中一位當場死亡……”
“騙子。”男人聽着電話里傳來的聲音,逞強的臉上,視線開始漸漸模糊不清,“還說什麼世界上最好最好的禮物……”今天可是他的生日……
醫生一雙眼睛緊盯着他,“車禍當時引起的衝擊造成了致命的傷害,我們……真的已經儘力了。”
他看着人群撞開自己從身邊經過,或哭,或鬧,臉上的神情總是真實到虛偽的,唯獨他,空站在冰冷的手術室門外,做什麼表情都不對。
“她的心臟呢!?”他一把揪住其中一名醫生的衣領,眼眶紅的駭人。
一群醫生圍了上來,死死的把他摁在牆上,任憑他怎麼無理取鬧,都沒有人給出他一個合理的解釋……他真的是世界上,最不稱職的哥哥……
“聽說這次車禍好像不是意外。”一名警員站在醫院的長廊上,手心緊緊捏在一起。
“噓!”另一個警員皺着臉舉起食指在唇邊用力比劃了一下,“還嫌麻煩不夠多嗎!消息都已經被封鎖了,你就別管了,這不是我們能管的。”舉起文件用力的往他腦袋上一砸。
被砸了一下的警員瞬間有些懵,想了想咬着牙沒再說話。
“我跟你說你這張嘴遲早要出事。”那名警員像是還沒有打夠,抬起拳頭又往他胸口捶了一拳。
“……”樊希聽着兩人的話,眼底是從未有過的黯然……
一個念頭在他腦海里,他一定要討一個公道……在經過漫長的等待后,醫院除了給他一筆錢,其他多餘的一句話都沒有,不知過了多久,他蹲在地上看着眼前來來往往的鞋子,價格有上千的限量版運動鞋,也有不上百塊的普通帆布鞋,他們或她們穿的都不一樣,唯一相同的,大概就是每個人都步履匆匆。
忽然,一雙筆直的雙腿直直的立在他的面前,在長久處於獃滯狀態后,此時的他光是回神就用了很長時間,緩緩偷眸,映入眼帘的是一個穿着整齊,長相精緻得不像話的男孩,與他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男孩的臉在陽光下看起來格外的溫和,“有興趣做個交易嗎?只要你好了,你就可以獲得最豐盛的報酬。”
不知出於何種緣由,他幾乎是覺得此時出現在面前的男孩有些不現實,就像是他窮途末路的唯一一條曲徑通幽的小徑,美好得不現實,他小心翼翼的組織着語言,“我……我能做什麼?”
聽完樊希的話后,他緩緩後退了一步,雙手環抱在一起,“我我要你就跟着一個女人,記得一定要保護她的安全,並且要時刻跟我彙報她的情況,她……她心臟不太好,千萬不能讓她受刺激,還有最好就偽裝成戀人,對大家都有益,等一切結束之後我會給你最豐盛的報酬。”
樊希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面前的人,彷彿試圖透過他的瞳孔探尋某些藏匿的情緒,緊接着好像生怕對面的人反悔似的,他用力點了點頭,“我答應。”
“你不要後悔。”
“我沒有資格後悔。”即使最後的代價是會讓他失去生命,他也在所不惜。
回憶一點點湧上來,比潮水還要洶湧澎湃,甚至是讓心裏久違的傷口再度裂開,樊希終於停下了猶如千斤重的步子,胸口悶得喘不上氣來,“太巧了……同樣的時間,同樣的出事地點,同一個醫院……心臟移植,一切都太巧了不是嗎?”
沉重的夜幕下,華燈四起,人或許就是永遠都不知道什麼叫甘之如飴,時間像是永遠定格在急救室滅燈的瞬間,從此滿目黑夜,再無出口。
此時的洛杉磯,被光明籠罩在溫暖明媚的陽光下,一片溫潤祥和。
“呼,終於可以出來了。”一個已上了些年歲的男人舒坦的坐在輪椅上,右手抵在額前看向有些刺目的太陽,愜意的眯了眯眼。
“爺爺。”
一個冷不伶仃的聲音突然打破了一片祥和,男人不耐煩的轉過頭:“你又要幹嘛?”
“你的那位夫人,最好提防着一點。”
“混賬!他可是你奶奶!”
他恍然大悟的模樣,回答得漫不經心,“哦,我記得我奶奶在我還沒有出生的時候就已經去世了。”
“臭小子,你不就惦記着那點遺產嗎?反正我都沒說少時間了,你急什麼?”
“……”他忽然沉默下來,無奈的出聲,“不是。”
“那是因為什麼?”
“……”對於一向就不會發表感人肺腑言論的齊藤而言,一句簡單的‘因為想多陪陪你’始終都沒辦法從嘴裏說出。
“你說話啊!”齊振海得理不饒人的板着一張臉。
“你這樣別人看起來真的很像你在虐待我。”齊藤面無表情的說著。
齊振海被他的話一噎,餘光向四周掃了一眼,除了一圈正在巡邏的警衛之外,並沒有發現其他人的影子,他扭過頭輕咳兩聲,“胡說!我只是在教訓一下你,一家子沒一個有良心的,個個都是白眼狼,就盼着我死了。”
齊藤嘴唇輕啟,卻什麼話都沒有再說,不知該對面前的人感到可憐,還是可悲,明明還活着,卻什麼都做不了……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緩緩開口:“你有沒有相信過別人,哪怕只是任何一個。”
熟悉的一個語調讓齊振海瞬間僵了一下,從容的將手插進口袋裏,“不是不可以,而是不能,齊燦已經算是破例的一個了,不會再容許有下一個。”
“為什麼他可以而我不行?”齊藤像是一個鬧脾氣的小孩。
“或許一直都對他存有愧疚,他父母的事,包括這些年對他的冷落。”他淡淡的笑着,仿若在說一個再簡單不過的事。
齊藤抬眼望了過去,眼裏的疑惑一閃而逝,手指輕顫,垂下眸子的瞬間神色一斂,又恢復了冷清的模樣,“那我呢?一直以來我都是多餘的,對嗎?”
齊振海轉過頭看着他,視線里的光影若有似無,看着對面那個人蒼白無力的表情,輕哼一聲:“哼,他可是不計前嫌救過我的命,你除了知道天天為了個女人跟我作對之外還會什麼?”
齊藤長吁了一口氣,面無表情的盯着齊振海的眼睛看了許久,像是完全感覺不到此時氣氛的尷尬,嘴唇輕微的動了幾下,溢出的音節卻晦澀難懂:“你終究不明白我們一家人欠她多少,什麼叫作繭自縛,說的就是我父母吧。”
齊振海雙手撐着椅子的扶手,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微微抬眸直到與齊藤視線平行眼神冰冷了下去,“混小子,你懂什麼?你父母是偉大的物理學家,為了能夠為世界做出跨時代的改變,區區犧牲幾個人算什麼,總是那個基地你想都別想,要不是我後來派人調查,都不知道你這個白眼狼早就讓你父母遺留下來的實驗荒廢了……”他的聲音越來越激動,連呼吸都開始不穩定,一雙腿像是觸電似的抖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