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
一枚枚冰彈將猶在頑抗的騎兵砸落馬下，戰鬥已經接近尾聲。僅剩的幾個龍驤騎兵被十數倍同樣精銳的騎士圍困起來，嘶吼聲顯得徒勞而無力。
李察徳追上一名跳入樹林的騎士，一錘將他的腦袋砸成了開裂的瓜瓤。紅白相間的漿狀物濺在他臉上，他伸出舌頭舔了舔，又狠狠吐了出來，瞪大血紅色的眼珠尋找下一個目標。一陣冷風吹過林間，這並不強烈的涼意卻讓他打了個寒顫，一凝神望見了前方林葉后那個籠罩在白霧中的模糊人影，頓時像被一桶冰水從頭澆下，完全清醒過來。
“李察徳，好久不見了。”白霧中的人影緩步行來，如有實質的目光投射過來，身體立時蒙上了一層寒意。一團幽影虛空中凝聚成人形，持着兩把汪藍的匕首，護在霧中人身前。有着暗夜君主之稱的頂級刺客瓦倫丁，竟完全淪為了那人的護衛。
李察徳捏緊了拳頭，咬着牙道：“你果然沒死！”
他知道自己徹底敗了。隱忍如此久，自以為周密的佈局被人家輕易看破，勢在必得的襲擊只殺了個替身，剛整合起來的部隊為他人做了嫁妝，自己也成了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的打手……若不是瓦倫丁攔在前面，他恨不得衝上去跟那傢伙同歸於盡！
“你這是什麼話！”霧中的魔法師輕笑出聲，不掩揶揄之意，“我要真死了，你也未必睡得安穩。哼，你好大的膽子！要不是我連夜趕回來，營地能不能保全還難說！林楓，你說是不是？”
“不錯。”
沒聽到一絲哪怕最微弱的腳步聲，但回答聲就從身後傳來，李察徳惶然轉頭，方覺林楓已至身旁。少年沒有理會他，只是大步朝白霧行去，腳下悄然無聲，比瓦倫丁更像幽靈。
“你什麼時候到的？”
“那個魔法師施放炎爆的時候……還好趕上了！”
這時林楓已經接近了瓦倫丁，腳下一轉欲繞開他，但只見瓦倫丁一抬手橫起匕首攔在他身前。他眉頭微皺，停下腳步，冷冷地瞪過去。瓦倫丁毫不退縮地與他對視，寸步不讓。
成原在後面嘆了口氣，道：“瓦倫丁，你看看附近有沒有逃掉的人，不要讓他們跑了。”
瓦倫丁低低應聲，依舊盯着林楓，身子慢慢往後退去，幾步之後忽然閃入叢林之中。
“你去清點一下人數吧！”林楓頭也不回地道。李察徳應了一聲，撥馬退出林外。
林中只剩下兩人。成原周身寒霧迅速消散，他走到林楓面前，微微一笑。
“抱歉……”
成原揮手打斷：“沒什麼，都沒想到李察徳這麼大膽，倒是麻煩你了。我這次回來，其實正想讓你代替我做首席呢！”
“什麼？”
“知道我這幾天去幹了什麼嗎？我可不像邙族的那些傢伙能觀星象知天命，哪會想到出門一趟就搞出了這麼大的岔子！只是有人用蝶妖的半本《雪舞》把我召到了阿舒達斯，去給一個死人做冰棺。說起來這個人你也認識，就是荊花社的綺仙，算是我們的老朋友了，倒沒想到她死在那麼偏僻的地方，真是報應不爽啊！”
一道驚雷從心頭滾過，林楓面色劇變，不敢置信地道：“綺仙？怎麼會……”
“哈哈，要不是我親眼所見也很難相信啊！我當時還想驗證一下，那個帶我去的小蘿莉差點翻臉。我看在《雪舞》的份上沒跟她計較，反正人也死了，以前的舊賬就一筆勾銷，我才勉為其難地給她做了副冰棺……”
“那個小女孩後來去哪了？”林楓的語氣有些急切。
成原攤開兩手，聳肩道：“誰知道呢？我擔心這裏，一完事就馬上趕了過來。哦，路上還聽說了一些很不好的消息，你要不要聽？”
“什麼消息？”林楓心不在焉地問道，目光四下亂瞟。這副心神不寧的模樣落入成原眼中，他搖了搖頭：“看來你跟那個小女孩的關係不一般啊。不過，你還是為另一個人擔心吧。知道嗎，浩無荒已經帶着兩萬鐵木騎兵去魔華帝國了……”
“什麼！”林楓臉上這次真正失去了血色。
“和他一起去的還有從世祭教背叛出來的猛將破山。你可能沒聽說過這個名字，不過它很快就要傳遍大陸了。就在雄重關前，破山連斬八員大將，包括射日軍團的兩個都統。現在射日軍團就被困在那裏，與它呼應的其他三大軍團也只好停了下來。嘖！相當於一個人就攔下了五十萬大軍呢，我看他差不多算是東陸第一猛將了！”
“哼，匹夫之勇，也只能逞一時威風。以阿冰的智謀，如果真想殺他，可以讓他死一千次。”說著這些安慰自己的話，林楓的神色慢慢緩了過來，但眉宇中的憂色怎麼無法舒展。
“我當然也是相信阿冰的。但當一個人的力量強到了能與‘智’匹敵的地步，那也是相當難對付的。否則，你聽到浩無荒的名字時臉色怎麼會那麼難看？”
林楓眉頭緊鎖，嘆息道：“浩無荒不同的，他已經是另一個境界了……”
“你也別太擔心，我還聽說殺僧浪已經帶着家族的精銳刃拳師趕到了馳宇城，不久就能追上東征軍了。有他對付浩無荒，應該沒多大問題了。呵！離虛的信心還真足啊，世祭教主還在岡瑟城裏穩穩坐着，他就把最強大的戰力派到北方去了。教主這樣的人物可不是能靠人數堆死的，到時候強者大戰，萊斯帝國只有一個劍聖尼克拉拿得出手，我還真不看好他！”
“尼克拉……”林楓的心思全飛到北方去了，嘴裏無意識地呢喃着。
“大陸第三劍聖，名聲倒是挺大的，但只怕不是教主的對手……”
樹枝嘩地被掀開了，雁藏鋒踏着沉重的腳步走了進來，沉聲道：“兩位，打擾一下！戰場已經清理得差不多了，一共還剩七百九十三名騎兵，俘獲龍驤騎一百二十八人，接下來該怎麼辦？”
“離雲不會善罷甘休，這裏已經不安全了，我建議馬上遷往四號據點。”隨着一把雄渾的嗓音，李察徳跟在雁藏鋒之後走進來。一道黑影一閃而過，瓦倫丁出現在成原身邊，冷冷打量着這兩人，手中匕首有規律地拋動。
雁藏鋒眼望成原，問道：“首席，你怎麼看？”
成原道：“就這麼躲躲藏藏的，我覺得，有些膩了，你們呢？”
雁藏鋒和李察徳眼神均是一變，雁藏鋒的腳下加快，幾步走到林楓身後，沉着聲音道：“一直躲着當強盜確實不好過，既然首席也這麼認為，不如我們去干票大的？”
李察徳冷笑道：“大的？你的意思就是去投奔北方的沁陽公主吧？就我們這點兵力，只怕給魔華軍塞牙縫都不夠！”
“你說得對！我們這點人只怕當炮灰都不夠格。”林楓突然出聲道，“但戰爭的風險之後也意味着極大的收益，如果真想有所作為的話，就去跟他們打仗！但在那之前，我們必須得先成為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我們可以去阿舒達斯公國招兵買馬，然後北上協助沁陽公主東征！”
“招兵買馬，說得輕鬆……”李察徳依然冷笑，但卻低下了頭，不願直接面對林楓轉身投過來的目光，“錢餉糧草從哪裏來？在哪安頓士兵？人家會任由我們發展壯大？”
“這件事得從長計議……”成原低低嘆息，忽然上前拍在林楓的肩膀上，朝他露出一個微笑，隨即肅整了面容，提高聲調道，“但無論如何，北上是遲早的事！這是我和林楓共同的意願，也將成為必須執行的命令。如果有人不願意的，現在可以退出，我不會勉強！”他的目光在雁藏鋒和李察徳臉上掃過，緩緩地道，“你們是什麼打算，要退出嗎？”
雁藏鋒臉上漠無表情，沉默地握緊了手中長槍。李察徳攥着拳頭，高大的身軀微微顫抖，低垂的頭顱瞧不清他眼中神色變換，但也可以想像那絕不是什麼甘心愉悅的表情。
這裏的幾個人就是昔日營地的實際統治者了，但首席次席都已是孤家寡人，而擁有全部兵力的李察徳又屈居人下，局勢就變得微妙起來。如果發生了一點“意外”，四個人變成了兩個，對那八百人馬來說會不會更好一些呢？在實際的切身利益面前，從前的一點仇怨完全可以不計較了……
成原深深注視着這兩人，腳下悄然往後退了一步，瓦倫丁上前將他的身形完全擋住。他口中繼續追問道：“你們的意見到底如何？既然大家聚到一起了，就乾脆把一些事定下來，以免到時候再起爭執。李察徳，你怎麼看？”
李察徳遲疑着道：“我……”
林楓注意到了他手上的小動作，冷哼一聲，淡淡道：“李察徳，你想清楚了再回答吧！”
李察徳身軀一震，手臂劇烈顫抖幾下之後，握緊的拳頭忽然完全放開。他嘆了口氣，俯下身說道：“我遵從首席大人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