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

原本散發的逼人氣勢完全消融在空氣中，換來劍尖上一點圓融的黑暗。只在短短一息之後，林楓便出現在離雲與雁藏鋒的戰圈之內，劍尖身後拖出一條筆直的黑線。離雲一槍刺來，他舉劍相接。無聲的碰撞之後，他的前沖之勢頓止，離雲的身子向後仰去，胯下的戰馬人立而起，照耀大地的光芒也暗淡了幾分。

就在林楓身形微頓之時，一股奇特的力量悄然將他籠罩在內，手足都傳來虛弱之感。下一刻，他就從這狀態下脫離出來，縱身揮出一片密集的劍影。而離雲剛剛穩住身形，擺槍相迎，神聖的光芒匯成銀浪，迅猛地擊在一片劍影之中，漫天殘像頓時碎去，只有劍尖那一點幽深的黑暗吞噬着光明，最恐怖的力量斂於其中，空間由此一點向內塌陷。聖光烘托中離雲放聲怒喝，更強烈的光芒激涌而出，狂暴的能量波動肆虐奔騰，卻也無法抑制槍劍交擊處那團正在壯大的黑洞。

林楓臉色亦變，這變化同樣超出了他的預料。那黑洞令他心神俱顫，劍體為之吸引，他的劍勢和意念也貫注其中，根本再無退路。他瞪大眼睛看着徒勞地爆發鬥氣的離雲，同樣無可奈何地往其中傾注劍意。這樣下去，天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

馬蹄聲滾滾而來，從他倆身旁越過，兩股洪流狠狠相撞，隨着直衝雲霄的人吼馬嘶之聲，漫天濺起的血花成了戰場的主色調。連雁藏鋒都被這股血色浪潮夾卷沖走，陷入慘烈的廝殺中。

“轟——”一團火焰在騎兵群中爆開，當中幾人頓成焦炭，周圍十數名騎兵也被巨大的衝力帶得翻倒，李察徳所率的戰陣後方立時混亂起來。他無暇後顧，如瘋狂的野獸發出怒吼，揮動沉重的戰錘砸入敵人身軀，撕開對方陣勢。擋在他前面的人都成了骨肉塌陷的醬餅或飛跌的碎紙片，哪怕最精銳的龍驤騎衛隊都無法阻擋這頭兇殘的巨獸。

“轟隆——”火焰接連在後方爆炸，血肉在空中飛濺，精鋼所制的盔甲也沒能挽救飛逝的生命。

雁藏鋒在敵陣中來回衝殺，幾經轉折，終於帶着一身腥血沖回離雲身後。此時離雲仍與林楓相持，激濺的光明鬥氣讓殺紅了眼的騎兵都無法近身，但對於雁藏鋒來說也不過是耀眼些的煙火。他奮起長槍挑飛從旁撲來的兩人，再出一槍直取離雲後腦。槍勢至半卻突覺手臂一麻，一顆火球疾射而來正中腦袋，頭盔被砸飛出去，槍也刺到了空處。緊接着從他身後傳來一股濃郁的血腥煞氣，風聲刺耳。他回身格開一槍，瞧見對方正是龍驤騎副將，遂撥馬與之戰至一處。

“啊——”離雲狂怒爆喝，朝陽斫天的力量瞬間盡數傾瀉，驟然爆發到了極致的光明讓附近騎兵慘叫着墜馬，冠絕東陸的猛力立時壓制住了那團黑洞的擴張之勢。這力量不是用來轟擊，而是往回抽槍！林楓同時撤劍，兩人配合之默契恐怕連自身都所料未及。槍與劍終於分開，林楓立即飄身飛退，離雲猛拉韁繩，戰馬人立而起。只見那團無人控制的黑暗急劇旋轉起來，附近的空間就像破碎了的玻璃渣子往裏陷去，瘋狂扭曲着。

恐怖的吸力驟然傳來，林楓後退之勢戛然而止，身體被無法抗衡的巨力拉扯着往前跌去，撲入那片扭曲的空間，頓時覺得四肢被撕痛欲裂，模糊中只見那黑洞已縮至極為微小的一點。忽然周身一輕，眼前一片空明，竟覺得這血肉橫飛的戰場相比而言也親切得多。

“轟隆”一聲，離雲所騎的戰馬摔倒在地，它已經在剛才的零點幾秒之內被紊亂的空間絞碎了頭胸腹，只剩下半截身子。早早跳馬的離雲藉此保住了一條性命。兩人目光再度相遇，冷冷地對峙着，都遲遲沒再出手。

當時來不及多想，事後方覺心悸。那等超越凡俗的偉力令兩位大陸最頂尖的戰士都后怕不已。

在尚未完全混亂的龍驤騎陣最後方，一位戴着斗笠的神秘人盤坐在馬背上，看似一動不動，但若走近就能覺察到，模糊急促的咒語從他口中發出，藏在寬大袖袍中的雙手不住結出繁複的印勢，將空氣中遊離的魔法元素排列成各種順序，化為衝擊敵陣的烈焰、吞噬戰馬的流沙、困住李察徳的枷鎖、牽擾雁藏鋒的詛咒，甚至還悄然無息地用麻痹和虛弱法術纏上了林楓。當下慘烈的戰況未能在他眼中投下太多影像，他只是隨意地牽制住幾名兇悍的戰士。只能兩方主將分出勝負，作為全場唯一的大魔導士，他擁有能讓戰局瞬間顛覆的力量。

但當一縷若有若無的寒氣在附近飄過時，其微小的魔法波動立即被他敏銳地捕捉到了。他轉過頭去，加持了鷹眼術的兩眼並沒有搜尋出那人的蹤跡。但身旁兩位守護騎士的戰馬忽然發出悲鳴，無力地癱倒，兩位罩在重鎧下的騎士直挺挺地摔下來，砸在地上發出冰凌碰撞的響聲。原來那兩人早已死了，被凍成了鋼鐵罐頭。魔法師意識到這一點，眼皮一跳，口中吐出一個咒語，身體立即被青色風團托得飛起。下一刻，他的坐騎就被從鋼鐵罐頭中湧出來的寒流凍成了冰渣子。

他心頭震驚，沒想到敵方還藏着這麼厲害的冰系法師。更加惱火的是，他還無法知曉對方的位置所在。他已處於完全的下風，若對方也是同等級的魔法師，風盾、炎團、反元素力場等防護魔法只是延長了他失敗的時間而已。

必須儘快找出那個人來！

魔法師掀掉斗笠，五感加強的魔法幾乎在一瞬間就全部加持在身上，空中任何一絲微小的魔力波動都落入他的掌控之中。

而暗中的那個人卻不打算跟他來一場法師間的對決，在魔法師給自身加註狀態的時候，他已經製造出五朵冰蓮同時綻開的華麗場面。冰瀑寒流在龍驤騎隊中肆虐，最快效率地剝奪着騎士們的戰力。

化作凶獸的李察徳狂吼着衝殺過來，將這些凍僵了的身體砸成硬邦邦的幾截，龍驤騎最後的陣勢也被撕得支離破碎，開始了全線的潰敗。

然而這些都不再映入魔法師的心中，他已經捕捉到了那個藏頭露尾的對手的方位。那傢伙用了三個偽造的氣息波動來迷惑他，但釋放大型魔法時的一點點差別足以讓他分出真偽。魔法師嘴唇疾顫，一團巨大的火焰在空中凝聚成形，狂躁的火元素波動立即讓場中冰能量都陷入一片紊亂。火焰下的騎兵被熱浪炙烤，慌忙散開。但這團巨大炎彈的目標可不是他們。

沒什麼時間了，直接決勝負吧！

火焰呼嘯着墜向旁邊的樹林，拖出一道長長的尾翼，熾熱的溫度讓大氣景象都有些扭曲。而它下方的樹林也在此時升起大片白霧，將林間枝葉迅速化為晶瑩剔透的冰雕。炎彈疾射而下，墜入冰霧織就的網中，冰火交融的嗤嗤聲匯成了直刺耳膜的尖銳聲響，紅焰轟隆隆地往地面落去。冰霧不住吞吐，粉屑飛濺，但這層薄網立即被沒可能捕獲的大魚掙裂，甚至沒能拖住它一秒。

魔法師來不及察看戰果，一個幽暗的魅影已經悄然無息地出現在他身後，藏在袖中的匕首泛着隱約的幽藍光澤。

“強壓！”匕首吻上脖頸之際，魔法師才來得及釋放出這個法術，將刺客的身形阻了一阻，但那手中利刃仍狠狠刺了過來，空氣被扎出一圈波紋，魔法師的空氣盾立即崩解。

“轟——”熾烈的炎光衝天而起，火焰在樹林裏爆炸開來，但藏於其中的魔法師並沒發出任何動靜。

龍驤法師卻已自顧不暇，在風的包裹下往後急退，而那柄要命的匕首離他的喉嚨始終不超過三寸之距。

反彈風壁！抗拒火環！麻痹！噬骨！流炎！魔法師拚命釋放着法術，防護的攻擊的詛咒的加速的，卻始終無法拉開與死神的距離。直到隆隆的腳步聲由遠趕來，光明照亮了身前刺客的臉，一道電光自下而上貫穿了他的身形。刺客晃了一晃，消失在他眼前。

“走！”離雲沉悶的嗓音在魔法師耳旁響起，一隻手便穿透了層層魔法的防護將他抓起來夾在腋下，跨着沉重的腳步疾奔而去。

龍驤騎兵完全潰敗，甚至連退路都被李察徳截斷，只有二三十騎跟在離雲身後衝出了包圍，向東方倉皇逃竄。

他們副將的人頭正掛在雁藏鋒的槍尖上，淌着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