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四十二章病情有玄機】
眾人到了北院客舍,那裏有一隊黑騎衛守着,夫人們大概是從早先的慌亂中緩過來了,又都是見過些世面的,沒有亂成一團,除了鄧氏幾人因着孩子沒在身邊有些擔憂之外,其餘人俱如先前一樣在閑聊。
聽人報說毅郡王和住持來了,她們更鬆了一口氣,不過畢竟同行的還有好些不甚相熟的人,徐璟遂直接到了方才夫人們看禮舍錢的廣雲齋,只請崔大夫人和燕州城裏的幾位夫人過來敘話。
鄭家和許家都在其中,鄧氏見明玥幾人都在,訝異之餘便放了心。
林氏則一眼就瞧見鄭明薇受傷了,恨不能立即撲過去問個明白,無奈礙着禮數,只得先忍下,臉色卻不好看。
崔大夫人的目光打從崔翊等幾個少年身上一一掃過去,在鄭澤昭身上稍作停頓,又趕緊將目光收回來,她因是郡君,又是長輩,不必對徐璟行大禮,直接坐在下首的第一個位置,微微笑道:「有勞王爺記掛着,我們這些人沒給王爺添什麽麻煩吧?」
徐璟笑着搖頭,「夫人哪裏的話,倒是本王驚擾了各位才對。不過夫人們不必擔心,有黑騎衛守在這裏,諸位的安全應是無虞的。只是上山的百姓頗多,恐會將夫人們下山的時辰耽擱些。」
眾人忙道︰「無妨。」
說了幾句客套話,徐璟瞥見許令傑朝着對面幾人一陣擠眉弄眼,不由得樂了,指了指他道:「東原,你可是有話要說?」
許令傑今兒回來一趟之後就被許夫人看得死死的,聽了外面的事,無論如何就是不准他離開,許令傑只得跟着許夫人聽着哪家脂粉好、哪家衣裳鋪子的花樣兒新等一籮筐的婦人之言,此刻早一肚子憋悶,聞言便出來行禮,賭氣似的道:「王爺,東原有一事相求,黑騎衛里能否加東原一個?」
旁邊的許夫人一聽就着急了。
好在徐璟立即擺了擺手,「不成。」
許令傑臉一垮,嘟囔道:「那鄭家四郎怎地就成,我可比他聰明多了。」
徐璟笑吟吟的沒吭聲。
許夫人便朝兒子喊道:「回來,休要胡鬧!你與鄭家四郎本就不同,如何要放在一處比?」
許令傑不過是一時發牢騷,倒忘了許鄭兩家一直在較勁,聽了母親的話,不由悻悻地往鄭澤昭和明玥看了一眼,頗無奈的又回到許夫人身邊。
在座的除了崔大夫人外,都是燕州城裏的本地人,對鄭許兩家的情況早都明白,遂也沒人在這個時候搭腔,都看熱鬧似的瞅着鄭家來的幾位夫人。
鄧氏笑了笑,說:「許夫人這話說的沒錯,是不一樣,瑞哥兒打小磨練出來,即便不姓鄭,也一樣是大好兒郎,更何況他身上還流着我朝鄭、王兩大士族的血呢,自不需同旁人比的。」
許夫人噎了一下,其實她本來以為鄧氏是繼室,又聽聞這母子間不是多親厚,不想鄧氏會護着鄭澤瑞,還毫不避諱地當面暗損她一把,遂一時無話,只能乾笑了兩聲。
崔大夫人則轉過來笑吟吟的看了鄧氏兩眼。
林氏沒仔細聽她們在說些什麽,她滿是心疼的回頭看着回到自己身邊的鄭明薇。
徐璟見狀,像剛想起來似的道:「哦,本王正要跟鄭二夫人致個歉,那刺客到時正好碰上了三姑娘,三姑娘被連累受了些傷,不過夫人別擔心,空了大師贈了葯,她的傷只需養些時日就好。」
徐璟話說得含糊,沒說這刺客是在哪裏、又為何會遇見鄭明薇的,林氏立時「哎喲」了一聲,瞧着鄭明薇的胳膊,眼圈都紅了。
鄭明薇大抵是有些不好意思,輕聲道:「母親,我沒事的。」
林氏一急,「怎會沒事!你一個姑娘家,將來留了傷疤可怎生是好!」
空了大師在一邊笑咪咪的說:「夫人的擔心貧僧明白,不過貧僧給三姑娘的葯有除疤之效,兩個月後管保恢復如初,若留下傷痕,夫人只管上山找貧僧討說法,定無二話。」
林氏聽得臉一黑,女兒這胳膊上若真留了疤,找他又有什麽用處啊!不過她也意識到自己有些情急了,鬱郁地說了句,「多謝大師。」
鄭明薇咬着唇覷了一眼徐璟,心想回去後要不要把今日的事如實說給母親知道。
這時,門外有黑騎衛報了一聲,「王爺,屬下有事回稟。」
徐璟臉色一肅,屋內立時靜了靜,裴雲錚不由得看了看徐璟,卻見徐璟也若有所思的瞥了自己一眼,不過徐璟並未叫人進來回話,而是起身出了門。
外面來的正是吳鑲,他面色沉沉地道:「王爺,真有匪徒混到寺里來了,沿路已屠殺百姓十一、二人,叫囂着要……」見徐璟看過來一眼,示意自己往下說,吳鑲續道:「要取王爺的項上人頭。」
徐璟抬抬眉毛,「哪路的人?」
吳鑲皺眉,「恐怕是有去年在齊郡和濟北劫掠的賊匪。」
「黃番那一撥的餘眾?」
吳鑲點頭,「有一部分是。」
去年冬天,黃番等幾個賊首伏誅,但畢竟這批賊子眾多,後來也逃了兩三百人,當日算是剿滅成功,但造反的種子卻播下了,眼下很多地方都有小批人馬起事。
徐璟稍一停頓,立即吩咐,「先帶兩路人去將百姓往山下疏散,另外各加一隊人馬守在此地和東面老爺們歇息的地方;將我所在的東院大門敞開,只留元生一人便夠,我倒要看看,上元之日有誰膽敢在佛門重地取我首級。」
吳鑲看了元生一眼,並沒異議,立即領命去了。
徐璟在廊下稍站片刻,回身朝屋裏看了看,這下許令傑忙跟着裴雲錚和葛慶之出來。
徐璟用兩句話簡略地將此事說了,意思是叫許令傑等人莫要再亂跑,此處女眷眾多,他們在這兒能有些照應,許令傑只好怏怏的安分了。
裴雲錚卻道:「王爺,讓我也隨着吳鑲他們去擒幾個賊人。」
葛慶之同樣有一身好功夫,聞言也說:「我與雲錚同去。」
徐璟不置可否,一面往外走,一面似笑非笑的說了一句,「雲錚,你今日的運氣不錯。」替死鬼都送上門來了。
裴雲錚想了想今日的際遇,也輕輕笑了,「今兒的運氣……是很好。」
屋裏,眾位夫人還不知此時外頭真來了賊匪,津津有味的聽空了大師講了一段經文,等空了大師一走,她們又聊起天了。
鄭明薇換了身衣裳,可任林氏怎麽問她方才發生的情形,她都是悶着頭不吭聲。
鄧氏瞧着她這樣子,也想問問明玥,然而崔大夫人坐過來跟她說話,也就暫且沒提,而這一耽擱便是大半個時辰。
東院裏。
空了大師煮了一壺茶,看着地上橫七豎八的傷殘人士以及收拾場面的黑騎衛嘆了一聲,他攏着寬大的袖子給對面的人斟上一盞茶,幽幽道:「王爺若將沙場對敵的心思往旁的事上分幾分……」
徐璟一抬手制止了他的話,搖頭道:「大師曉得我的性子,這般的話莫再提了。」
空了大師雙手合十,念了句「阿彌陀佛」,嘆說:「王爺,請恕貧僧直言,你心無所系,萬事不縈懷,這性子不是不好,可它成了你,也終會……敗了你。」
徐璟仰頭喝下一口熱茶,朗笑了兩聲,不甚在意的道:「本也沒幾年命數,何來敗不敗的,敗了也罷。」
空了大師又念了一聲佛號,卻是不再勸了。
冬日的天黑得早,這一番打鬥下來已到了申時末,太陽都要落山了。
徐璟起身拍了拍衣裳的塵土,叫吳鑲去與各位老爺和夫人說可以下山了。
吳鑲猶豫了一下,轉身跑去抱了個小方盒來,說:「王爺,您要尋的東西,屬下給您尋着了。」
徐璟怔了怔,打開盒子一看,眼睛裏帶了點笑意,他伸手輕輕摩挲了兩下,喃喃道:「這麽快就尋着了。」
吳鑲笑道:「屬下剛好認得一個專門做這個的匠人,這一對是他留了好久的寶貝。」
徐璟「嗯」了一聲,瞧了半晌,卻將盒蓋蓋上了,說:「先收起來吧,未必用得着。」
吳鑲有點兒急了,跺跺腳,「王爺!」
徐璟主意已定,只揮手道:「快去,太陽一落山轉眼天就黑了,路上若有閃失不好。」
吳鑲應了一聲,轉身去了。
徐璟站在原地,出神似的看着快要西沉的金烏。
經過這一鬧,人們都嚇得早早回了城,明玥等人從寺里出來時山下已清靜多了。
崔大夫人似乎和鄧氏聊得很投緣,將幾個孩子也挨個誇了一通,提到鄭澤昭時柔聲說:「我聽聞二郎如今在翰林院任職,既是在長安,閑了可來府里坐坐,也和容與一道玩耍,省得他嫌悶。」
鄭澤昭覺得崔大夫人很溫和,執禮應了聲「是」,又說了兩句道謝的話,鄭佑誠便在一旁叫人來催,眾人這才分別回家去了。
正月里天的確黑得早,眾人加緊趕路,入城時天已然擦黑,好在今兒沒有宵禁,又是處處張燈結綵,馬車進了城後便放慢了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