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鬼 吏 1
拜莫雨欣和辛晨倆個富家子弟所賜,我們四個人正坐在北上列車的軟卧車廂里,悠哉悠哉地度過大學生活開始前的最後10個小時。為了不刺激我和莫雨欣的情緒,辛晨和陳曉晗都拒絕了父母陪同。莫雨欣倚在窗邊靜靜地看向如墨般的窗外,陳曉晗則上躥下跳地翻找各種各樣她認為重要的東西。辛晨坐在莫雨欣對面看了一下像猴子一樣折騰着的陳曉晗,搖着頭向我說道,“我還是不相信竟然這麼巧我們能考進同一所大學。”我略感不快剛想說什麼,陳曉晗則在上鋪像機關槍一樣開火了。“呸,你以為就你能考上么,你看人家莫雨欣,就沒看過她念書不是照樣考上生物系。韓冬齊那麼笨不是照樣考上了電子商務。辛晨一臉尷尬,忙解釋說他不是這個意思,只是他覺得太巧了。莫雨欣轉過頭來冷冷地甩了一句,“我們三個是巧,你的成績那麼好為何不報更好的學校?”辛晨這下徹底無話了。低下腦袋慢慢地從包里把各種吃的擺到桌子上。陳曉晗唰的一下蹦下來把我從莫雨欣的旁邊擠開,半靠在雨欣的身上然後伸爪子抓向各種零食。我起身坐在辛晨旁邊拿起一包餅乾撕開,拿出一塊想遞給莫雨欣。陳曉晗一把搶過去說了聲,謝謝啊。莫雨欣聞到陳曉晗撕開的豬肉脯的味道皺了皺眉,轉過頭看看我和辛晨又無奈得看向窗外。陳曉晗舉着一塊肉脯湊到莫雨欣的臉頰旁笑嘻嘻地說,你真的不想咬一口么?莫雨欣轉過頭,尖尖的鼻尖正好湊在曉晗的耳朵附近,“很想咬一口,不過不是這個。”莫雨欣輕輕地說道。陳曉晗頗感興趣地問,“你想咬啥?”
“你!”莫雨欣欠身在她耳邊回答。然後倆個活寶在床鋪上打成一團。我才發現莫雨欣瘋起來,十個陳曉晗也不是對手。
華北交通大學,昨天還是通知書上的一張照片,今天就這樣鮮活地出現在我們面前。這是一所古老的大學,原址有一所古老的教堂。也算得上一處曾經有名的文物古迹。走進修繕不久的氣派校門就看到各種各樣的迎新隊伍和四處亂撞的新生或是家長。攝影社,書法社,戲劇社,文學社,跆拳道,街舞。。。。。。學生社團的學長學姐們正賣力地抓着壯丁。看到陳曉晗和莫雨欣如同發現新大陸一樣圍過來,不過這些學長很快就尷尬了。莫雨欣當他們如同空氣一樣徑直向前走,而陳曉晗則嬉笑着說,“啊,書法我不感興趣啊,戲劇太鬧了,街舞我跳不動啊,唉,我說,你們有魔法社么?”
還有幾個不識趣的學長主動過來想幫着拿行李領路,不過得到的回報只是莫雨欣的一個白眼,和陳曉晗的婉拒。莫雨欣突然轉過身沖我們揮了揮手說,“我去報道了,一會見。”然後就消失在人群中。我悻悻的嘟囔,她怎麼知道路的?辛晨拉着他和陳曉晗的行李,讓曉晗跟着他走。這時也沖我微笑着說,“我們也先走了,我也認識路。”我獃獃的看着他們的背影,心底里有一絲淡淡的孤獨感蔓延上來。
信息學院的宿舍總體條件一般,不如辛晨曉晗他們經管學院的宿舍,但聽說遠好於生物學院的。
男生宿舍像是孤獨靈魂的聚集地。我的這個門牌號是207的寢室容納了四個來自天南海北孤獨的靈魂。還沒來得及做些深入的了解,一個月的軍訓就讓大家不分彼此了。
軍訓之後就是緊張的大一生活,各種乏味的必修課專業課讓我感到喘不勻口氣。
每天寫完作業,我就約上辛晨他們去附近的KFC坐坐,吃點東西聊聊天。11月快過完2/3的時候,陳曉晗的生日也就到了。我買了一個羽毛形狀的鑰匙鏈,但沒有寫賀卡。和這丫頭實在太熟了,我真不知道該寫什麼給她。我拜託賣家把鑰匙鏈包好放在兜里,來到我們常去的KFC。辛晨已經到了正在喝着紅茶,他帶了一塊小小的圓形蛋糕。我要了一杯熱牛奶,和辛晨開始聊起各自的所見所聞。莫雨欣推門而入,一向冷艷的她竟然戴着一頂有着兔子耳朵的毛線帽子。看到我們,嘴角微微的笑起來。她如往常一樣要了一盒愛吃的蛋撻坐在我旁邊,邊吃邊聽我們聊天。之前的三年,我們每個人的生日都是這樣四個人分吃一塊小蛋糕,然後互相調侃。這已經成了一種默契或是習慣。不過今天,陳曉晗出人意料的打破了這個習慣。快到宿舍關門的時候,她仍然沒有出現。辛晨剛拿出手機想打給她,我的手機卻正好接到她的短訊,“我在操場,你能來一下么。告訴大家別等我了。”莫雨欣淡定的把她的小禮物盒交給我,起身往學校走去。辛晨看了看我,想說什麼卻終是一言不發的離開了。我拿起他留下的小蛋糕匆匆的趕往操場。一路上遇到不少結束晚自習從教室出來的同學。
操場上已經沒有什麼人,零星散落着幾對不怕寒冷還在竊竊私語的小情侶,為北國乾冷的空氣里增加了一些柔甜的味道。陳曉晗一個人坐在看台上,雙臂摟抱着自己獃獃得看着前方,額頭上的頭髮隨着輕風飄來飄去。大概是因為寒冷,她看到我的時候有點輕微的發抖。“你怎麼了?”,我放下蛋糕握了握她半縮在衣袖裏的手。果然冷的像冰,難道她一整晚都坐在操場?她靜了一會,扭頭不看我。過了一會她終於開口說話了,她問我:“有話跟我說么?”“噢,對,生日快樂,這是我送你的,這是莫雨欣送你的,辛晨的禮物估計他明天自己會給你。”“哦,對了,你看這蛋糕是辛晨買的。。。。。。”。陳曉晗接過禮物,先拆開我送的,輕輕的在手裏撫摸那片金屬羽毛。然後又打開莫雨欣送的小禮物盒,裏面是一顆小小的珠子,在昏暗的夜色里發出淡淡的熒光。熒光照在陳曉晗的臉上。我發現她總是微笑着的細長眼睛裏,此刻卻有着些許的淚光。我第一次看見陳曉晗這樣傷感,我第一次看見傷感的陳曉晗。這讓我不知所措。我很想問個明白,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回去了,謝謝啊。”陳曉晗露出標誌性的甜美微笑,起身快步走入黑暗。我想追過去,可是沒有動。愣了一會,我才恍惚着回到自己的宿舍。宿舍已經關門,如果敲門會被記錄在案,還要去教務處寫說明。我無奈得溜到寢室窗底下,撿起小石子敲向窗戶。
宿舍的老三,來自西南邊陲的何天遠是個神人。據說這次新生來報道,這貨竟然從家鄉一路坐車把途經的城市走了一遍玩了一遍。人曬得黑黑的但很壯實,因此得一形象的綽號,野驢何老三。何老三不含糊,開窗用背包帶把我連拖帶拽弄了進來。老大李一男操着濃郁的北方口音拍着我說:“老四老厲害了,這才幾個月,年還沒過就有情況了,來,給哥幾個談談感想唄?”我拍着一身的土,咬牙切齒地說,“TMD幸好住2樓!”。老二齊飛來自沿海,這時在上鋪探出腦袋扶着眼鏡看着我說,“唉,冬齊,你那倆個老鄉都不錯啊,哪天給咱們介紹介紹啦?”熄燈以後他們七嘴八舌地開始聊起各系的美女,而我則呆望着上鋪的鋪板一點困意也沒有。那天晚上我第一次感受到失眠的滋味。
之後曉晗就不常參與在我們的晚聚時間,她不出現以後,辛晨也找了幾次借口最後脫離了組織。
這樣在每晚回寢室之前,只有我和莫雨欣在KFC並排坐着吃着一點東西,喝着一些熱飲。和莫雨欣在一起,語言是多餘的。有時候我說些自以為有趣的事情,她裝作有興趣的聽。有時候我實在找不出話題就看會兒圖書館借來的奇聞異錄,而她則在旁邊打瞌睡。不過到了周末,我們怪物四人組都是要聚個餐或者一起出遊。每次見到陳曉晗她似乎都在變化。聽辛晨說曉晗加入了學生會,甚至憑藉出色才能很快成為新年晚會的主持人候選之一。曉晗每次出現仍然都是笑容燦爛,也仍然喜歡拿我調侃。但我卻覺得她離我們三個人越來越遠。
日子一晃就到了新年,終於在一個雪夜迎來了盼望了幾個月的新年晚會。學校的藝術中心禮堂早早的擠滿了各年級的同學,坐後排的很多人甚至還攜帶瞭望遠鏡,長焦機。8點整,燈光突然全部關掉,大家開始鼓掌歡叫。聚光燈亮起的時候一襲白色禮服的陳曉晗和一個黑色西裝的學長走上舞台。我聽到身邊已經有人互相詢問那個白衣MM的姓名來歷。我隱隱得感到心情慢慢變得複雜,眼前這個白衣少女是那麼的熟悉又是那麼的陌生。她熟悉的柔美聲音通過巨大的音響傳過來,讓我感覺有些不真實。也讓我想起一句話,近在咫尺卻恍如隔世。
我在聽完號稱經管學院金童玉女的一對組合唱的情歌后默默的離開了。漫無目的地聽着腳下的雪被我踩出的聲音。一抬頭,竟然到了常去的KFC。推門進去,裏面只有倆個顧客,其中一個的背影我馬上就認出是莫雨欣。我悄悄的在她旁邊坐下,欣賞她如雕塑般的側影。她知道我的存在卻不看我,面色凝重的盯着右前方的另一個顧客。那是一個滿頭銀髮的阿姨,正在一邊吃着手中的漢堡一邊盯着KFC廚房裏面打工的學生看。“想父母了么?”,我笑着問她。莫雨欣愣了一下,轉過頭問我,“曉晗今天好看么?”。“挺好看的,估計明天就會有人給她送情書了,哈哈。”我故作輕鬆的笑答。莫雨欣揚了揚頭又忽然略低下頭用閃着亮光的眼神挑釁着我的眼睛。我的心臟猛地就頓了一下,就像一部勻速運動的汽車迎面撞上了一堵厚實的牆。莫雨欣看到我的樣子,似乎得意的笑了一下,然後不再看我繼續看向那個銀髮的阿姨。而我則失去了主見,不停地回味着剛才那個失魂的瞬間。
過了許久,KFC打烊,我和雨欣並排出門走向學校。雨欣扭頭看向朝着另一個方向走遠的銀髮阿姨,一把拉住我的手碗,將我拖向學校。她的手很瘦,像鉗子一樣鉗住我的手腕。但是出乎我的意料,她的手心竟然很溫暖。今晚是新年夜,學校是不眠的。有幾個禮堂安排了跨年舞會或者電影放映會,路上不少人在手機里互相傳遞着各個場子的情況。在藝術廣場的大屏幕前倒數完新年,莫雨欣牽着我打算去看電影。正走着發現迎面走來倆個人。莫雨欣受驚似的甩開我的手,我的手腕馬上就感到刺骨的寒氣。辛晨和陳曉晗並排走過來。我們四個人就在一個明亮的太陽能路燈下相遇了。陳曉晗臉上的妝還沒有洗去,頭髮也由以前的飄逸直發變成了燙髮,而且還染成了褐色。辛晨打扮得很乾凈,利落的短髮讓我找不到他以前天生的那點頹廢。“新年快樂。”四個人異口同聲的祝福着彼此。“我餓了,聽說食堂今晚不關門的,我們去看看吧?”陳曉晗帶着乞求的口氣對我們三個說。食堂說是不關門,但是也只有熱水可以提供。辛晨返回宿舍抱來幾桶泡麵。陳曉晗站起身為我們服務。當她把一桶面端到我面前的時候我發現她的左手中指帶着一個銀色的戒指,而戒指上鑲掛着我送給她的那片金屬羽毛。等吃完面,辛晨問大家的新年願望是什麼。莫雨欣說她希望平靜的度過下一年,我說馬上到來的期末考試能不掛科,辛晨說他期盼下一年能有驚喜,而陳曉晗則說她希望下一年能遇到時光機回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