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進去後,他人還未站定,劉茂急急衝著他招手,「來來來,你跟我說說他們唱的是什麽曲牌,怎麽跟尋常曲牌不大一樣?還有那秦明月,她怎麽能在天上飛?你這個老小子名堂可真多,爺活了二十多年,今兒第一次大開眼界!」
李老闆心中十分得意,可一聽說問起秦明月是怎麽飛的,面色就躊躇起來。「這——?」
「怎麽?還有什麽不能說的?」劉茂挑眉斜睨。
李老闆連連擺手,面露苦色,「這是那慶豐班自己的手段,您也知道這在外面跑生活的,各有各的看家本事,就似那演雜耍的一樣,這種事哪能讓旁人知曉,被人知道了,該砸了自己的飯碗。」
劉茂卻不以為然,不耐煩道:「去去去,拿搪塞別人的藉口來搪塞老子,李七巧你膽子不小啊!」
這劉茂翻臉如翻書,讓李老闆頓時驚出一身冷汗,急忙道:「二公子,實在不是小的不願意告訴您,而是小的也不知道啊,慶豐班那群人防我像防賊似的。」說著,他的臉垮了下來,顯得格外可憐。
「真的?」劉茂上下端詳了他一眼,「連你都不知道?」他拉長了聲音,「不過也是,你這老小子就是幹這一行的,真讓你給知道了,人家該被你過河拆橋了。」
這話說得有些坦白,讓李老闆聽得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的,不過礙着劉茂的身分,他也不敢辯駁什麽。
「罷了罷了,既然連你也不知道,那就算了,爺也不稀罕知道。」
說是這麽說,劉茂卻是滿臉的失望溢於言表。
一旁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輕笑,大概是被這兩人給逗樂了。
劉茂側目看去,就見賀斐一本正經地端起茶來,啜了一口,之後聽他道——?
「既然想知道,就把那角兒叫過來問問就是。」
明明賀斐是知道秦明月的,卻是用那角兒稱之,劉茂感覺自己的心事被他洞悉了,不過顯然他慣是個臉皮厚的,也不以為意,只對李老闆喝道:「聽到沒,還不去把那慶豐班的人叫過來。」
劉茂的種種舉止盡皆落入李老闆眼中,一看旁邊那器宇軒昂的男子發聲,這位劉二公子才敢出聲叫人,難道說——?
他不敢再想,趕緊躬身退下。
【第五章人手不足】
慶豐班一眾人正在說話,就見李老闆從外面走了進來,先是和秦鳳樓打了一通哈哈,接着進入正題,說是前面有貴人想見見秦明月,讓秦明月過去一趟。
弟弟的事還殷監不遠呢,秦鳳樓如何肯,拒絕道:「李老闆,這事兒不成,您還是幫着咱們回了吧。」
可那位爺哪是他能拒絕的,李老闆遂強打起精神來,好言好語地勸道:「鳳樓老弟還不信我這個做老哥的?我擔保不會發生什麽別的事,那貴人就是好奇,想叫明月過去問問話罷了。你們隨意應付一下,其他的由我來應承如何?」
見秦鳳樓還是一臉不為所動的樣子,他苦笑道:「其他別的看客我都給擋了,這不用你們說,我也知道,如今明月可是咱們這惠豐園裏的台柱子,我可不得好好護着捧着,實在是這位爺擋不得,不知劉二公子的名頭你們是否聽過?這是劉同知家的二公子,本身就是個戲迷,此人雖有些紈褲,不過在外頭從沒有鬧出過什麽不好的風聞。鳳樓老弟,我這話你應該能聽明白吧?」
「這——?」劉二公子的名頭,秦鳳樓當初還未來惠豐園之前就聽過,他本人是個戲迷,最愛乾的事就是到處逛戲園子,至於搶男霸女,這種事還真沒聽說過。
秦鳳樓還在猶豫,秦明月倒是應了。「既然李老闆都打了包票,我這就去一趟,還望李老闆憐憫,多多從中周旋。」
聽到這話,李老闆面上一喜,連連拱手,「這個自然。」
「妹妹——?」秦鳳樓急得直想反對,卻被秦明月一個眼神制止了。
李老闆見此識趣地避了出去,一面往外走,一面心道:這秦鳳樓真不識趣,怪不得偌大的戲班混成這樣,還不如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
秦鳳樓擔心道:「妹妹,你干麽要答應他去,要是發生了什麽事……」
秦明月打斷他的話,「大哥,難道你沒發現有些蹊蹺嗎?按理說李老闆為了不節外生枝,肯定是不會主動將麻煩惹到我身上來,可他卻是一點兒都沒猶豫,竟然主動說服我去見那所謂的貴人。」
秦鳳樓擰起眉,「你的意思是——?」
秦明月沒有說話,而是坐到妝枱前開始卸妝,又把長發挽成獨髻,拿了一根樣式簡單的竹簪插了進去。
「總之這李老闆不會眼睜睜看我出事的,即使他允許,他背後那貴人也不會。」
秦鳳樓一時想不出個所以然,只能跺跺腳道:「罷,那我同你一起去,真要是出了什麽事,大哥拚了這條命也會保護好你。」
秦明月心中一暖,笑道:「大哥你別擔心,我會保護好自己的。」
之後秦明月去屏風後換了身男裝,才同秦鳳樓一同出去和李老闆會合。
看着穿着男裝的秦明月,李老闆眼中閃過一抹異色,似是想到什麽,面上帶了一絲唏噓,可也僅僅只是一閃即逝,三人便一同往前面去了。
外面人太多,他們沒有走正樓梯,而是從後面一處樓梯上去的。上了二樓,這樓梯口正對那處雅間,就見門前守着幾個神情冷肅的大漢,有個下人模樣打扮的人一見他們來就進去通報,不多時便請他們進去。
李老闆走在前,秦明月兄妹兩人隨後,一進去就看見偌大的雅間中正坐着兩個人,一人側身坐在一旁喝茶,身材昂揚挺拔,即使人是坐着的,也能看出他身量非同一般尋常人的高大,鼻樑高挺,側臉輪廓十分俊美,只看半邊臉就能看出是個難得一見的美男子。
另一個人卻是正面對着門,此人生得白臉細目,一身墨綠色的團花立領錦袍,腰間垂着玉佩和香囊,一看見三人進來,他的眼神就直往秦明月這裏掃來。
李老闆恭敬地介紹道:「劉公子,這便是那秦海生,這是慶豐班的老闆秦鳳樓。」
劉茂點點頭,道:「你就是秦海生?」
秦明月垂眉斂目,拱手行禮,「小的正是秦海生。」
「抬起頭來。」
秦明月頓了一下,緩緩抬起頭。
劉茂眼珠子在秦明月臉上盤旋着,心中連連咂舌稱奇,他原本只當那秦海生是難得一見的俊俏人兒,此時見到秦海生的孿生妹妹才知道,真正天香國色如玉般的人兒到底是啥樣兒。
他越看越入迷,突然耳邊傳來一聲輕咳聲,頓時讓他如被冷水澆了徹頭徹尾似的,冷靜了下來。他掩飾地也咳了聲,這才問道:「爺就想問問你,你是怎麽從那上頭飛下來的。」
秦明月聞言只是笑了笑,「粗鄙手段,不值得一提。」
「爺不介意聽聽。」
秦明月知道面前這人不是她能得罪的,想了想後道:「辦法其實很簡單,不過小的並不打算告訴公子,實在是因為小的覺得凡事保留一些神秘,再去看才會有新奇感,凡事真的都弄清楚了,想必人生會失去很多趣味,恐怕公子您也不願意麵對這種情況吧?」
劉茂先是皺眉,想了想後卻被她這種十分狡猾的說話方式給吸引住了,她說的也對,若凡事都失去了神秘感,這人生還有什麽樂子可言?
秦明月斂目一笑,又道:「且公子應該知道,凡是人立於世,多少都有些自己的看家本事,算是獨門絕藝,小的知道公子您就算知道個中竅門,也不會來搶小的們的飯碗,可礙於祖訓難違,還望公子能體諒寬容。」
好吧,說來說去就是不想告訴他內情,虧得把話說得像朵花似的漂亮。
劉茂啞然失笑,更是來了興趣,「你這人倒是挺會說話,這麽說來若本公子強要你告知於我,即應了你說我要搶你們飯碗一說,又讓你有違祖訓,可不是讓你落得一個不忠不義不仁不孝的境地,恐怕只要是個君子,都不願做出這種強人所難的事吧。」
秦明月垂目不言。
劉茂單手撐在桌邊,身子往前欺了欺,眼神直看着她,「若本公子不是個君子,你打算如何?」
「這——?」秦明月抬頭對他笑了笑,道:「這怎麽可能,公子您一看就是個正人君子。」
劉茂忽然哈哈大笑起來,邊笑邊撫掌,「好一個本公子一看就是個正人君子,這還是爺長這麽大,第一次有人如此誇讚爺的。誇得好,誇得不落入俗套,可即使知道你在說謊,爺聽了還是心裏挺舒服的。」
秦明月心中窘然,這算是馬屁拍到馬腿上了?
不待她出言應對,劉茂又道:「罷了、罷了,看你這麽會說話,爺就不好奇你是怎麽在天上飛的了,誠如你所言,凡事保持幾分神秘感,這樣爺以後也能提起興趣來給你捧場。」他坐了下來,不再去看秦明月,而是揮了揮手,似乎一下子就失去了興頭,「你們下去吧,別耽誤了爺喝茶。」
李老闆連忙領着兄妹兩人離開,秦明月出去的時候,又看了看雅間內,不光看了劉茂,連同一旁的賀斐也多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