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劉茂殷勤地將茶碗往前推了推,道:「您喝茶,這是我慣喝的,老李這裏長年備着,也不知道您喝不喝得慣,也是今天出門太倉促,早知道咱自己備點兒過來。」

「我不拘。」說著,賀斐端起蓋碗,輕啜了一口。

就在這時,一樓的燈光暗了下來。

包括戲檯子那處也是,這可不符合常理,要知道唱戲台上都是弄得越亮堂越好,下面眾看客俱是議論紛紛,發出一陣陣嗡嗡的交頭接耳聲。

正當大家都疑惑不解之時,一陣悅耳的曲笛聲從幕簾後面輕輕地飄了出來。

這曲調音律簡單,但十分悅耳,讓人忍不住凝神靜氣去聽。

場上安靜了下來。

過了一瞬,還是兩瞬,幕簾之後突然響起一陣草叢窸窣的聲音,緊接着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響起了。

「哈哈,這下看你往哪兒跑,總算讓我抓着了吧。」

話語聲方歇,那悅耳的曲笛聲停下來,響起一道稚嫩的男童聲——?

「老大爺,求求你放了牠吧,牠好可憐。」

「可憐?為了抓到牠,我可是爬了半座山,汗流得全身都濕透了,口裏也乾得冒了煙,我這就要取牠的蛇膽去換酒喝。」

「老大爺你等等,我這裏有剛採下的桃子,我用桃子跟你換牠吧。」

「這樣……」男人的聲音有些猶豫,「那好吧。」

幕簾後又靜了下來,突然一個小女孩的聲音響了起來——?

「牧童哥,牧童哥。」

「咦,你是誰?」

「謝謝你,牧童哥。」

「謝我什麽?」

「救命之恩啊。」

「救命之恩?我救了誰?沒這種事啊。」

「你記住就行了,我以後會報答你的。」

「你在說什麽啊,告訴我,你是誰?」

「我姓白。」

「白?小丫頭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是不是迷路了,我送你回家吧。」

「不,我不能跟你去,你走吧,我們後會有期。」

隨着最後這句話,幕簾之後又靜了下來,正當大家靜待後續之時,突然幕簾緩緩被打開了,露出偌大一處場地,戲台上很昏暗,只有正中一處有亮光,忽而那亮光之中降下了一抹白,起先看客們還在瞅那抹白色是什麽,緊接着眾多驚訝聲不絕於耳地響了起來。

「哎呀,是個人!」

「這個人怎麽在天上飛?」

「嘿,這老李是在鬧哪一出?!」劉茂饒富興味地往前探了探身子,似乎這樣就能看得更清楚一些。

賀斐也眼神一凝,直視了過去,只見凌空飄下來一名女子,一身白色素紗,烏亮順滑的長發披在肩後,頭頂上梳着兩個螺髻,髻上掛了一層白色素紗。

明明打扮得那麽怪異,卻讓人覺得出奇的美麗,而那個女子正以一個優美的旋身之姿落了下來。

她生得明眸皓齒,一身白衣襯得她皮膚越發晶瑩剔透,眉如遠黛,目若點漆,唇色嫣紅,尤其是那雙眼睛,水光瀲灩的,讓人一望過去就不想移開。

忽然,樂聲變了,又換了一個曲調,宛轉悠揚,隱隱有笛聲傳來,台上的女子輕啟紅唇念白道:「我乃千年蛇妖白素貞,下凡來報許仙恩……」

聲音悠揚而輕靈,又蘊含著濃濃的柔情,彷佛她並不是一個令人心生惡感的蛇妖,而是世上最多情善感的女子……

當厚重的幕簾緩緩闔上,秦明月差點沒腿軟倒在台上,還是念兒見不對攙扶了她一把,兩人急匆匆往後台去了。

往後台走的這一路上,秦明月心情很複雜,有激動,有欣喜,說不出來的感覺,心裏被堵得滿滿的。

一進後台,所有人都望了過來,大家相視幾眼,都沒有說話,不約而同地靜了下來,豎耳聆聽。

前面很安靜,沒有叫好聲,沒有喝彩聲,這是大家從未經歷過的場景,因為不管戲叫不叫座,都是會有反應的,可如今卻是這麽安靜,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明明開唱之前,大家已經做了無數的心理準備,真遇到這種詭異的情況,還是忍不住心生忐忑。

寂靜中,王瑩的聲音突然響起,「我就說這樣不行,你們都不願意聽,也不知道是被什麽迷了,就聽她的話這樣瞎胡鬧,個個都這樣,結果讓我說中了吧,這李老闆擺了這麽大的陣仗,若是戲唱砸了,恐怕扭頭就要把咱們給攆出去了。」

她的表情似是不屑,又似是嫉妒,更多的卻是一種幸災樂禍,口氣中更有滿滿的嘲諷。也怨不得王瑩會這樣,一來她從小和秦明月不對盤,二來也是當初選小青這個角色的時候,選了念兒卻沒選上她。

其實也不是沒選上她,而是她不願當秦明月的陪襯,她本是嘴上嚷嚷了幾句,哪知一聽她說不願,秦明月和秦鳳樓扭頭就定下了念兒,這在素來心高氣傲的王瑩看來,簡直是奇恥大辱,也因此明明按理說同是慶豐班的人,應該希望慶豐班能藉着這部戲在蘇州城裏站穩腳跟,可她卻隱隱有一種不成最好的心態。

「師妹,你到底在說什麽?!」陳子儀上前一步,氣急敗壞地道。

「我說什麽?我說什麽了?!行了,我知道你們都護着她,我不說了還不行!」丟下這句話,王瑩氣沖沖的跑了。

陳子儀匆匆向大家告了聲罪,也急急忙忙追出去了。

「這瑩兒越大越不像話,哪還有小時候的伶俐可愛!」老郭叔連連搖頭道。

正說著,二華子急匆匆從外面跑了進來,他表情十分怪異,又想哭又想笑的,一站定他就急急地說:「好多人,好多人……」

老郭叔是個急性子,忍不住拉着他問道:「什麽好多人,二華子你說清楚。」

「好多人在打賞,老郭叔你聽聽,鳳樓哥、明月姊你們聽——?」

之前因為王瑩開口說話,大家都忽略了外面的動靜,直到這會兒才聽到外面的喧嚷聲,彷佛像似要印證二華子說的話,前頭響起了報賞聲。

這是戲園子的規矩,舉凡有什麽角兒唱得好,每場戲結束以後,就會有許多看客打賞,許是為了給看客長臉,又或是刺激看客們多賞,戲園子裏會專門派人擊鑼報賞。

「李老爺賞銀五兩!王老爺賞銀五兩——?」

隨着一陣晃悠悠的銅鑼聲響起之後,是戲園子裏報賞夥計的大嗓門,報賞聲一聲接着一聲,此起彼伏,好像永遠不會結束似的,突然又是一陣擊鑼聲,報賞夥計的聲音格外激昂,「劉二公子賞銀五十——?」

二華子的臉憋得紅紅的,「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鳳樓哥,你聽,你聽聽……」

只有慶豐班的人,才能體會二華子此時的心情。

像老郭叔幾個老人還好,也曾見識過當年慶豐班紅極一時的場面,而二華子他們幾個年紀小的,可是從他們打從懂事以來看到的就是正在走下坡的慶豐班。

即使是秦海生在的那會兒,打賞的人也沒有這麽多,如今外面那一聲聲的報賞,代表的是什麽意思,大家都知道,那些銀子雖會被戲園子分去一半,但另一半會分到他們手裏來,也代表着即使這惠豐園不再留他們,他們節省些也能過上一年半載了,不用為生計發愁。

不過惠豐園怎麽可能不留他們,能引來如此盛況,那就是財神爺,只有被供着的分兒。

面面相覷的眾人俱激動得無以復加,甚至連劉三弦幾個老人也不能免俗,倒是樂叔顯得淡定許多,只是即使淡定如他,也是連連點頭,道:「這下總算不用愁了,這還只是第一場,想必等這齣戲演完後,蘇州城裏也會有咱們的一席之地。」

明明言語很淡然,卻分外的激動人心。

一席之地。

這對走哪兒都只能是暫且停留,每日心中都在發愁明日生計的眾人而言,是多麽的鼓舞人心。

「妹妹……」秦鳳樓也是滿臉的激動之情。

「大哥,我說過咱們一定行的。」秦明月抿嘴笑道,而大家都笑了起來。

與此同時,外面的李老闆被許多看客給圍住了。

各種什麽這戲的名堂叫什麽,為什麽那秦海生竟能在天上飛,還有圍着他問曲子的曲牌是誰寫的,戲本子是誰編的,甚至還有問下一場是什麽時候,得知下一場暫時未定時間,大傢俱是失望不已,紛紛說到時候一定要給他們留個座兒。

李老闆連連應諾,顧盼之間頗為神采飛揚,不用說,只看如今這形勢,想必明早整個蘇州城都會知道他這惠豐園出了個了不得的戲。

李老闆萬分艱難的才從人群中脫了出來,人剛出來就聽到一聲「劉兒公子賞銀五十」,他心中一喜,還來不及反應,馬大頭就匆匆走了過來。

「老闆,劉公子讓您過去。」

李老闆忙整了整有些歪了的髮髻,又順了順身上的錦袍,這才匆匆上了二樓。

還沒進門,就聽見劉茂在裏頭咋呼,「好好好,別出心裁,唱法新穎,這老李真會玩……」

李老闆不禁面露笑意,毛六已進去通傳了,不多時,裏面傳來劉茂急不可耐的叫喚聲。

「進來進來,趕緊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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閨女要上位 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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