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大婚之禮
“他？”
鳳軒輕輕開口，卻是沉默了不語，夜色下他如玉的面龐幽暗不清，微微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麼。風隨意也沒有開口，只是幽幽地看着遙遠的天際。
“夫子彈奏的曲子很是特別，只是，我好像在哪裏聽過呢。”良久，風隨意才緩緩開口，但是他這一句，簡直讓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昨晚上我和絮兒合奏這一曲暗香，風隨意也在現場，或許他並沒有十分注意，所以只是覺得熟悉。可是，只要他細細想想，然後再問鳳軒，一定會知道什麼的。就算聯想不到我就是蘇童，但是也覺得會懷疑我的身份。怎麼辦，不能讓他們兩個繼續圍繞着這個話題討論下去了。
狠了狠心，我故意發出聲音，讓兩人發現我的存在，果然，兩聲凌厲的男音響起。
“誰！”
“出來！”
慢吞吞地出現在兩人面前，我很清楚地在他們眼中看見了驚訝的神色。還有，深深的戒備。藍藍的打了個哈欠，我故作不耐地板起臉，聲音裏面充滿了厭煩。
“擾人清夢，這玉山可不是你們二人的。如果打擾了的話，抱歉，我實屬無意。”
“你是誰，為何出現在此處？”
卻是風隨意冷冷地看着我，；厲聲道。想着這傢伙到現在還記掛着我，也算是有點良心，攤攤手，無奈道：“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是偶然來到此處的，而且，還是在你之前。只是你們都太入迷，沒有發現我罷了。”
看見他們懷疑的神色，我也沒有奢望他們真的相信我，只要打斷了他們的談話，我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天色已暗，兩位還要在此處久留嗎？在下可要回去了，無事，就不打擾了。”
無視掉他們的神色，我轉身就走，風中傳來他們道別的聲音，我暗暗鬆了口氣，加快了步伐。只是，還沒有走出玉山，便感覺到身後似乎有人跟蹤。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故作不知，緩緩地朝着山下走去。
“等等！”
男人冷淡的聲音從身後響起，我停下步伐，雙手抱拳看着抱琴跟在我身後的鳳軒，眼神不耐：“你跟着我做什麼？我說了不是有意的，而且，這玉山難道就只允許你們來嗎？”
鳳軒沒有說話，只是深沉地看着我，那目光，好像要把我刺出一個洞來一般灼灼。被他看得不舒服，我狠狠瞪了他一眼，轉身就走。無聊的傢伙，浪費我時間。
卻不想還沒有走出幾步，便被一陣大力拉住了身子，一個猛烈的撞擊，我被鳳軒死死的抱在懷裏。一時間沒有想到他會這樣做，我條件反射地彎起手肘，恨恨地朝着他的背部砍去。悶哼一聲，鳳軒受了重創，居然沒有放手，緊緊地抱住我的身子。
天啊，他是瘋了嗎？
“你在做什麼，鳳軒，放手！”
警告開口，鳳軒突然笑了，手中的力道卻更加大了。憑我的功力想要甩開他並不難，只是我不想對他動手。見他這般得寸進尺，我眼神一暗，竟然如此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你，我知道是你。”
莫名其妙地吐出一句，我腦中靈光一閃，心中大駭，剛剛，我居然叫了他的名字！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知道是我，難道，他已經認出了是我？
不可能，鳳軒對我不是那麼熟悉，就連風隨意都猜不到，他怎麼可能就見了一次面能夠確定是我。就算是我剛剛換了他的名字，鳳軒也不可能懷疑到我的身份啊！
“你在說什麼亂七八糟的，再不放開，信不信我殺了你！”
危險地眯着眼睛，我不喜歡別人碰我，哪怕鳳軒並沒有讓我產生排斥的感覺，我也不喜歡被他這樣抱在懷中。正要下狠手打昏他，耳邊傳來他溫熱的，急切而又無法掩飾的顫抖聲音。
“你活着，我知道你活着，就好。”
瞳孔嗖地緊縮，我抬頭，忘記那雙幾乎是含淚的雙眸之中，“你知道什麼？”
鳳軒柔柔一笑，彷彿是喜極而泣般釋然，他深深地看着我，幾乎是要他我刻進腦海中一樣，抱着我的身體也在不可抑制的顫抖。
“別擔心，我什麼都不會說。世界上只有一人會唱暗香，只有一人。也只有一人，才會有這樣的眼神。”低低開口，鳳軒突然閉上眼睛然後將我鬆開，再次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你保重。”
轉身，離開。白衣飄飄的身影，在夜色中漸漸淡漠，卻有一種異常的喜悅與凄涼。我僵立在原地，心中就是這樣複雜的感覺，明明可以感受到他的激動和喜悅，那清瘦的身軀，卻是蕭瑟異常。
鳳軒，認出我來了的鳳軒。他的意思雖然隱晦，卻足夠讓我明白。可是，我也不懂，他怎麼會那首歌，他怎麼會知道這個世界上只有我會。從很早的時候，我和絮兒，都隱隱覺察到了他對我的關注。只是漠視，那樣仙人般飄渺淡漠的人，他對我好，卻無法接受。我甚至不懂他為什麼會突然注意我，不懂他看到我那樣複雜沉默的眼神，更不懂我何德何能會讓他動心，記掛了整整三年。我們的關係，僅僅止於師徒，他是一個教琴的夫子，我不過是一個偶爾能夠上課的書童。沒有別的交流，只是彈曲論琴。這樣的關係，何來深交，讓他如此費心？不過是一個囂張跋扈的蘇童，明明身份卑微，卻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惹人討厭的蘇童，這樣的我，驕傲的鳳軒，怎麼會有那樣的感情。傳聞我也知道，在我是“死了”之後，他竟然會生生吐出一口鮮血，甚至每天在玉山徘徊，三年如一日。今天，他的琴曲，他的發現，他的隱忍，他的離開。我知道，那猜測的一切都不是虛假，他是真的對我有情。可是，鳳軒，你真傻。
你究竟是愚蠢還是執着，一開始，你就應該知道，這是一場無望的愛戀。不管是彼時的蘇童，還是現在的碧月，和鳳軒，永遠都沒有交點。只不過是一曲的震撼，居然讓你奉上一生的愛戀嗎？鳳軒，我從來不為人心疼，可是為什麼，突然會覺得你讓我心疼。這樣的感覺雖然淡淡的，像是微微一抽的沉悶。可是，真的對不起，我已經，有了自己在乎的人。
相信你一定是懂得吧，不然，這麼多年，你也不會一直緘默不語。見到重生的我，失了態，可是我知道，從此以後，我們甚至，都沒有機會再見面了吧。現在你所面對的，不過是一個易容之後的男子，沒有選擇解開所有的真相，甚至不曾看見我真實的容顏。你離開了，知道我還活着，所以，你也會活着吧。
覆上悶悶的胸口，我斂眉，這是你自己選擇的道路，而我，只能裝作視而不見。
時光飛逝，轉眼，一月之期已到。行宮之中，我端坐在梳妝鏡前，身邊時來來往往的宮女，大紅艷麗的喜服穿在身上，鏡中的女子，眉目如畫，眼神高傲，新娘子的裝扮，華麗而唯美。再世為人，卻是我一次以這樣的裝束，成為另外一個男人的妻子。古人的嫁衣很美，紅色的象徵喜慶，那樣炫目而濃烈。雲鬢挽成長髻，鏡中的女子美得不似真人，眼底眉梢，卻是無法掩飾的喜悅。
“公主，相符的花轎來了。”
進門的宮女恭敬開口，我點點頭，起身，一群侍女隨在身側，將紅色的蓋頭蒙上頭，兩個侍女左右挽扶。身上還有兩人托起我華麗的衣擺，朝着殿外走去。
矇著蓋頭有些看不清路，侍女挽扶着我進了那八抬大轎，裏面的空間很大，鋪設着上好的毛毯。坐上去之後，花轎便穩穩噹噹的開始前行。身邊有隨行的侍女，我倒不敢在車廂里太過放肆，而且，今天這一身，也是厚重的不方便。十指緊扣，我看起來平靜，心裏卻十分緊張。激動，擔心，害怕，喜悅，種種複雜的情緒濃得化不開，可是卻可以確定，我心中的幸福與期待。
行宮離相府有着一段距離，因此我倒在轎子裏面有些昏昏欲睡。一大早起來就化妝打扮，連早膳都沒有用，我現在肚子空空，有些餓了。卻只能等到進了相府的新房才能有吃的。
微風拂過，帶起轎子的窗帘，透過那一絲縫隙，我看見了大街之上站立的一襲白衣紛飛的男子。是鳳軒，他站在一個字畫攤邊細細看着，手上也拿着一支毛筆在畫著什麼，並沒有注意這相府的花轎。我默然地看着他，很驚訝會在這裏看到他，卻是一片寧靜。花轎經過他身邊，隱隱看見他手中的畫作，那是一片草地之上，溪谷旁邊眼神憂鬱的少年，還有他身邊，一個同樣看着他憂傷的男子。
那是，我和絮兒，那次春遊，清唱暗香時候的樣子。
原來，如此。
眼睫低垂，花轎與畫攤擦肩而過，漸漸的，再也沒有交集。
“相府到，新駙馬踢轎門了！”
媒婆的聲音喚回了我的思緒，感覺到有人上前，輕輕踢了一下嬌門，然後便響起了媒婆的喜氣洋洋的聲音：“新駙馬踢了嬌門，現在可以請新娘子了！”
侍女挽扶着我出了嬌門，一下去，便有一雙溫熱的大手上前拉住了我的手，十指緊扣，一生相守。那熟悉的氣息與溫度是如此灼熱，紅蓋頭下的我幾乎要為這一刻的幸福落下淚來。
“童童，從今天起，你終於可以完完全全的只屬於我。”低低的聲音在耳畔輕響，絮兒不顧眾人訝異的視線，猛的一把抱起了我。一步一步朝着相府的大堂走去。我羞怯地依偎在他的懷中，別人的目光和低低交談都不重要，我只要感受到他的溫度就好。
“新駙馬真會疼人呢，公主和駙馬爺的感情真好，一定會百年好合的！”
媒婆的甜嘴聲音聽着很是讓人舒服，來往的賓客也都竊竊私語。
“五少和公主果然是兩情相悅，羨煞旁人啊！”
“聽說這碧月公主生的是花容月貌，乃是赤炎一大美人，和五少那簡直是絕配啊！”
“是啊是啊，五少，新婚大喜，願五少和公主百年好合，不久之後便喜得貴子啊！”
慶賀恭喜的聲音不絕於耳，絮兒微笑以對，一路上都是緊緊抱着我緩緩向前。快要到了大廳門口，他才放我下來，低頭在我的耳邊輕語：“童童，就要拜堂了，你高不高興？風絮揚很幸福，只願和你一生相守，永不分離。”
熱淚盈眶，卻無法開口說些什麼，只是握緊了他的手，重重地點頭。
因為是皇帝賜婚，因此這場婚禮首座之上除了風瑞和他的夫人，還有堂堂涼雲國的皇帝，對於相府來說，這可是無上的殊榮。能夠得到皇帝的賜婚和徵婚，表現出了皇帝對相府的極度重視，在外人眼中，該是何等風光耀眼。
除了皇帝，幾個皇子皇女，朝中的有品級的大臣，都來參加了這次婚禮，場面之宏大，比起皇帝嫁女絲毫不遜色。耳邊是絡繹不絕的恭賀聲，我看不見路，只能隱隱約約看清很多影子。絮兒的大手緊緊牽着我，身後跟着媒婆和侍女，大廳之上，皇帝和風瑞一行人早就坐在了首位，只等着新人進門。
“新人到！”
司儀洪亮的聲音響起，我心中狂跳，手心居然開始微微冒汗。絮兒感覺到了我的緊張，我也同樣感受到了他的激動，彼此手心緊握，哪怕汗津津的有些難受，卻也捨不得放開。
“不怕，有我在。”
絮兒好聽的聲音是那麼低沉有力，我的心似乎也隨着他的鎮定而開始平復下來。一步一步，走向大廳，四周都是人聲，我卻好像什麼都聽不見，只有絮兒溫柔的聲音，一直在牽着我手的溫度。整個世界，只有他。
“一拜天地！”
大手牽着我跪下，朝着遠處遙遠的天際，俯身，叩拜。身體好像不是自己的，由着他帶領着我行動。起身，轉身，司儀的聲音又響起。
“二拜陛下！”
拜皇帝，呵呵，是要拜的，我們能夠有今日，何嘗不是他無意的成全呢！哪怕心中對那個人毫無敬意，我隨着絮兒低頭，緩緩拜下。
“三拜高堂！”
“夫妻對拜！”
執手，對拜，從這一刻起，我蘇童，便是風絮揚的妻。無法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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