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幸福

第九章幸福

飲泣刀光血影我己習慣,望向抽空看我的林修然,他驚訝的眸子讓我不禁莞爾,定沒想到我如此快速提升了自身力量,長長的手指握緊血刃,血肉分離的聲音再熟悉不過,十步一人….

只是林修然便沒有那麼好對付了,看子郜吃力的應付,我的眼眸變深。

這不是武俠的時代,沒有飛檐走壁的輕功,亦不會有臻至化境的內力比拼,一切是力量與技巧的較量,子郜到底是不擅長近身搏擊,他所擅長的還是那些戰術與戰略。

然而,我從鮮血里拔離出來欲與他換,他卻拒絕了我…我知道,他不願我受傷,將最強的留給了自己。

心中擔憂,手上動作更是迅敏,一拔又一拔的人衝上來,鮮血四濺,染紅了潔白的雪地,染紅了雙方的眼,這種近距離的搏殺於我是十分有利的,如果猜測沒錯的話,那天火雷鳴…或許是林修然制出了火藥了,這也無甚稀奇,世家軍火商,又是極為有名的頭目,自然是輕爾易舉之事,我亦不是不會,只是不願再回到過去。

林修然原本定是想活捕我與子郜,然我的實力超出他的預想。

殘陽如血.如此麻木的殺戮不知持續了多久,然而..

…一陣由遠及近的戰鼓擂鳴,振耳發暈,本因之繃緊的心弦在對上子郜微噙笑得意的嘴角,鬆了下來…看他如此神情,定是周人來了罷..

只是,在見到那極致命的一刀時,我倏地閃身,接下子郜刺向陳磊的一刃,陡然突變,讓猝不及防地在場所有人都吃了一驚。

眸子對上子郜錯愕的黑瞳,我無奈一笑,“子郜且住,此時尚不能殺他!”手中的銅劍緊緊壓着子郜的直兵,那兵上的力道,震得我虎口發麻。

但同時,卻有些不敢相信此時如潮源源湧來的周人,瞬時亦明白過來,林修然利用子郜誘我過來的同時,子郜…他亦在利用我來捕獲林修然。四周被人團團封死,凝着那戈矛林立的周人沒由來地讓我想發笑,看吧…

“為何?娻!?”子郜盯着我看,眼中滿是不敢置信的沉痛,沒有什麼比最親的人的背叛來得更讓人痛心,他是這樣想罷?

我與陳磊之間的事,子郜早有察覺,然幾次詢問未果,便壓近了心底,但心上總有塊地方在隱隱發癢,陰霾揮之不去,對陳磊更是咬牙切齒。

此次意外得知那些來歷,更是恨不得早日除掉陳磊,再者,身為大周男兒,那些因他而壘在城雉外的周人遺體,尚有妻兒在殷殷等候的那些士卒….因他而死在了外鄉!無論如何也需抓了陳磊這逆周之人去祭奠亡魂才得以解恨,忍了如此之久,卻在最後一刻,娻會來這麼倒戈一擊。

心上…以及背上才好的地方,又開始隱隱作痛。

凝着子郜沉痛的眸子,我理解的淡淡一笑,解釋,“陳磊殺不得!就當娻是在求你罷!阿兄尚且需要他!”

其實不止子郜意外,林修然也在意外宋皋裝弱誘他進陷阱之外,更意外的是媡的維護,她不是恨不得他去死么早日下地獄么?這般卻又是為何?不管是為何,心裏卻想着這般即使是死了,亦無憾了。當然,他是極為珍愛生命的,要死,也要與阿妍一起死,自然不會束手就縛。

“俞父?!”媡的解釋,讓子郜心上稍稍好受,只是此又關俞父何事?眼對上陳磊耀武揚威的眸子,眉宇不容察覺地皺了皺,此時,在眾多士卒面前,並不好詳問…

阿兄之事,子郜尚且不知,“此事待得回魯我再與爾一敘。”

子郜想了想,收起直兵,對着身後的人擺擺頭,示意眾人上去將林修然捆縛,而林修然整個過程始終嘴角含笑,即使那些士卒泄憤踢他揍他亦未曾斂起那笑。

“這人是得了失心瘋罷!”

“甚是,何事笑得如此開懷,尚不知死活矣!”

“然,落入天子手中,只怕黥面大辟少不得的!”

聞言,我轉頭掃一眼林修然,上一刻還體面的衣袍,此時己血污不堪,這些卻並不影響他嘴角掛着的斜笑,眼中卻有什麼漸漸變得不堪一擊,似乎那生死早己看透般。見我看他,那嘴角的笑越發的燦爛了。

撇頭….那個陽光下的朝氣的陽光少年…曾幾何時成了如今倔傲模樣?!歲月真是可怕的東西!

“阿妍…雖擒獲磊,然汝兄之事…磊要助你卻需條件的。”被縛於戰車尾翼時,這是林修然笑着對我說的話。

怔了怔,沒有答話,目送着被人扭送的他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戰車之後。

又過得許久,我才轉頭去看一旁正與屬軍還有虎臣談話的子郜,再轉頭看向林修然消失的地方,皺了皺眉頭,鑽進帳篷內去換下這身血衣,仍舊對這血腥味有些敏感。

正換着,帳門卻是被人撩開,“娻,虎臣道,天子己班師回朝,此次娻與齊紀算是立下大功,少不得嘉獎一番,那些難民亦漸回梓里…….”

聲音在這裏頓住,我聽見子郜的呼吸聲滯了滯。

我收了收衣衽,將帶繫緊,正要佩上玉,手卻被人一把握住,燙得我縮了一下,抬頭看向子郜,他身上戎裝比之林修然亦好不了多少,紅紅點點的血跡染濕了袍角。

“此玉…娻,可是蛾摔壞那塊?”

聽他提及蛾,心上一陣不舒服,我輕輕嗯了一聲,正準備將手縮回來,對方卻不放手,驚訝張嘴抬眸去看,卻跌入子郜黑黝深邃的眸中…

“娻…”子郜喃喃兩句,頭慢慢俯將下來。

“副師!”氣氛正好,門外卻倏地響起喚聲,子郜卻似沒聽到般,慢慢低了下來。

我撇開頭,不好意思清咳一下,“帳外有人喚你。”

子郜不滿撇嘴,道了句,“莫管。”又要府下來頭。

“副師!”外頭那人或許得不到回應,不甘心又喚了聲。

見此,我卟哧笑出聲來,推推子郜的肩,“去罷!”

“娻…”我這一笑,子郜恨恨地咬了咬牙,又不甘心湊上來咬了咬我的下唇方才低低道了句等我便怒氣衝天的撩了帳簾出去,待他就要消失的那一瞬,我心上忽地緊了一下,下意識開口喚他,“子郜…”

微風拂起簾角,擦過子郜的鬢角,落了下去,淡淡的夕陽金輝下,子郜眨了眨眼,對我笑,齒如皓貝。

見此我發起愣怔,比子郜長得美的男人,我不是沒見過,或者見得多了。然,這一刻,我才真正意識到,心動原來如此簡單,那個為我一身浴血的男人此刻明明周身無一處不顯狼狽,我卻覺得從未如此的踏實過…

“娻?!”

理了理髮,啞聲輕輕道了句,“去罷..”

子郜又笑了笑,鑽出帳去。

將玉佩用絲絛系在腰上,那玉摔成了兩截,我讓人琢成兩塊大小不一的半月,倒也十分别致。

正理着頭髮,我聽見外頭子郜對那人說,“汝今日不用值夜…不,需值至辰時..”

帳外,子郜如此道。

“為何?副師,此事甚是不公,予昨日便守了一夜,倘若不是予見那揚起的布帛信號,此時副師只怕己..”

“值兩日..”

聽了此言,我又忍不住笑出聲來,子郜這是..遷怒?可憐啊!

回來后,子郜說周天子有誥期我同往鎬京,我想了想,這個時候,阿兄定也少不得往成周慶賀大捷的,便同意了。林修然戰敗,那瘟疫其實是毒,沒有什麼比這些更振奮人心了,第二日,眾軍士拔營班師。

這日清晨,雪早己停下。

坐在搖搖晃晃的輅車內,想起己是有許久未曾寫信,就着現成的膠墨寫竹帛與阿母以久裌與徵等,事情告一段落,現下算是可以報平安了。

正行着,馬車卻是一陡,停將下來。

不明所以我撩幃簾去看,士卒虎賁們不知因何時,全部停了下來,子郜卻是打馬向前策去。

“前方發生何事?”隨口問了一旁侍衛,這人面熟,雖不知名字,但我卻是知道他一直跟隨在子郜左右。

“前方雪地里倒了一人,副師正前往查看。”

“哦。”這種事情十分常見,餓倒暈倒路邊的,最近有遇到過幾次,便沒放在心上。

只是待隊伍再拔師前行之後,整整一日,我再未見他一面。

有時,軍務繁忙,他一天未見一面亦十分正常,然今日卻總覺有些不太尋常,因着他並未回來與我共膳,是不是遇着何事了?揪了一過路士卒,“可知副師現下何處?”

那士卒指了指其中整飭不久的帳蓬對我道,“副師正在那帳中。”

點點頭,我大步行了過去。

然而撩簾的手卻因裏面的對話停了下來,心中說不震驚是假的,她怎麼在這裏?

“子郜,蛾己飽腹,不用了。”

原來一天不曾照面卻是因為蛾…

半撩的帘子,我能看清裏面兩人的動作,此時蛾是半伏在子郜懷中,或許這樣說,子郜是半抱着蛾,手中正端着盂,帳內清香的素粥味兒,還有一股傷葯的氣味傳了出來…並不難聞的味道,卻讓我心裏發緊,原來那日所救之人乃蛾。

臉色不由得黯了下來,勾了勾唇,看來,我來得不是時候。

放下帘子,轉身離去,腰際間才系不久的玉環卻了輕輕撞了一下,或許是聽了聲響,身後有人撩簾,我沒去看是誰,亦不想。

“娻!”甩動的手臂被人拉住。

背對他停下來,我平了平面上表情,才緩緩轉身,“子郜。”

“娻毋要誤會,皋只是…蛾全身是傷動彈不得這才…”

微微一笑,“子郜,倘需人喂,大有世婦在,前幾日宋宮派來與我的世婦們現在正閑着。說到底,你終是讓我失望了…”吸了口氣,我又淡淡道,“你與蛾…那日到底因何爭執,為何蛾之後失蹤再回來時,汝又因何一身是血,蛾為何刻下停書,這其中的原由,我能猜到幾分,卻不去找你證實,實則是娻信你,然而今日之舉…倘若你與蛾之間並無情感,只存了道義與責任…只怕人人見了都會不信。”

語罷,子郜的臉色白了幾分。

我凝着那稍顯蒼白的臉,輕輕笑了一聲,甩開攫着我的手,大踏步轉身離去。

這日夜晚,我與子郜雙雙躺在帳里,卻一片沉寂。

過了一會,聽着子郜輕淺的呼吸,我撩了毛氈穿妥衣物走至外面散步。

天,很黑。

….一路慢慢行着..沒有目的地。

不知不覺,己離營帳地有些遠了,有水聲,看來我是走至溪邊了。回頭去看,大周的營帳星火點點,這個時候,差不多寅時了,不時有士卒執矛來回巡邏。

營帳的一側,長長的周道蜿蜒一路向遠處,那裏是鎬京。

或許心中因白日裏子郜的事有些生氣,然,現在我更擔憂的是阿兄的病情,寒風刺骨,我緊了緊身上狐裘,怔怔凝着黑沉不明的遠處…

那裏,什麼也看不清。

看得一會,手腳有些發涼,這才轉身往回走去,在進入營帳區時,見着那縮在輅車下的身影愣了愣,轉身進了一處營帳,出來時,手上多了一條毛毯。

走近,將毛毯蓋在那人身上,我的動作驚醒了他。

林修然雙眼惺忪,紅色火光下,眼眶處的青色卻是能看清楚,見來人是我,再看看自己身上多出來的毛毯,笑了笑。

這笑卻是與平時不一樣,清澈純凈,那些算計忽地遠去,或許是未完全清醒的原因,時光似一下子回到他十九歲那年。

“謝謝!”

“不用。”相比於他的欣喜,我語氣輕描淡寫的多。

“阿妍睡不着么?”

我輕輕嗯了一聲,未再說話,就着他附近,找了處地方隨意坐下,雙手抱膝,歪頭看他,“林修然,你不害怕么?殺了那麼多的人…”

這麼一問,林修然又勾起那種睥睨一切的笑來,“為什麼要害怕?這個世界從來都是弱肉強食,人..阿妍也不是沒殺過,或許比之我,親手了結的要多得多,那你可曾害怕過?”

害怕么?這個問題我從未想過…現在想起來,“來不及害怕…”

“那便是了,像我們這種人..並不適合站在光明的地方,阿妍,你放我走罷…不,你跟我走吧!今日,子郜與蛾的事,我聽那路過的士卒說了,如此深夜未睡,只怕是在為他們的事鬧心吧?”

我張了張唇。

林修然此時的眸子顯得十分沉靜,面目亦平靜..“今天是他與蛾之間,倘若回了宋,還有眾婦,你又能氣得過嗎?他們這些人,說到底與我們相去甚遠,為什麼你卻總是不相信我對你的感情…”

林修然說得十分對,然而我卻不完全認同,“修然..”林修然放在膝上的手因這一喚頓了頓..我己經許久不曾這樣喚過他了。

“幸福到底是什麼?”

這個問題的答案…他給不了我。對我來說,幸福並未全部掛在子郜身上,或許心動,然則卻不會因之要死要活,亦不會轟轟烈烈。

“我的幸福並未全部掛在子郜身上,誠然,我希望子郜能忠於我一人,然而如此他真做不到,我並不是死纏爛打之人,我有上百種方法除去蛾…這事或許你比誰都清楚,她是你找回來的,亦是你將其安插在我與子郜之間..但我卻並未將之除去…因為由始至終,或許蛾確實懷了惡意,但這個時候,她的事情並非我一人知曉,你以為她還能呆下去么?只怕再過不了幾日,便是最後的晚餐了..”

“我沒必要為了一個不得不離去的人,背負任何東西。再者,你或許不知道,宋宮此時那些媵室走的走,散的散,死的死,還有幾人呢?”

話音落地,我與林修然之間沉入寂靜。

爾後,林修然忽地爆笑出聲,“哈哈哈哈哈哈…”

那笑響徹夜空…

待似笑得夠了,這才斷斷續續地對我道,“阿妍…阿妍..原來你算得如此清楚..我還真是傻,真傻..”

說到後面,卻己開始喃喃自語,最後痛哭流啼,陸續的抽氣聲…在這寂靜的夜裏格外清晰,一直硬挺的脊這一刻彎了下來,一股頹敗爬上全身,林修然,在一夜之間似蒼老了十歲。

這期間,我一直默默地注視他,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除了安靜,我找不出別的來。

終於停下來了,我淡淡開口,“修然…你…能不能幫我個忙?”

林修然壓了壓心口發痛的地方,阿妍就算是求起人來,亦總是這般不緊不慢,似乎只是將請求說出來,對方答不答應,她並不太在乎。

“幫我送阿兄回現代,他需要現代的醫療技術。”

林修然沉默幾秒,“不,除非你與我一起走!”

“修然…在現代,我還剩什麼?你說。”動了動手指,我展了展快要麻了的腿站起來,丟下一句給你幾日思考時間,便轉身離去。

剛要入帳時,身形頓時怔住。

在我與林修然聊天的不遠處,子郜一身素白長袍,不知站在那裏多久,聽了多久,見我望他,亦回望回來,一雙眼沉沉地如那背後黑幕,深不見底。

不知何時,雪又開始下了起來,飄飄洒洒,總似下不完般,這一夜,在榻上,子郜動作粗暴,卻是直待得我叫出聲來,方才變得輕柔...

不知不覺,這雪一直下到眾人抵達鎬京,這才止歇。

果不出我所料,我見到了人群里見到了前來成周慶賀的兄酋,一身赤芾玉珩,踽踽而立,而兄熙與紀則抱着小裌站在旁邊向坐在輅車中的我不停揮手。

裌亦是不停划動手腳表示要下地來見我,然而,熙的大手卻如鐵箍般將他牢牢挾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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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周悠閑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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