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誤人猶是說聰明(3)

第74章 誤人猶是說聰明(3)

青瞳勉強壓住內心翻騰的怒氣。遇刺?理政以來,她拚命地幹活,沒睡過一個安生覺,累得筋疲力盡。有幾個皇帝能像她一樣勤勉,有幾個皇帝能像她一樣努力?現在居然有人想要她的命?想要她這條為了大苑累得半死的賤命!

別人可以認為,景帝和太子都是被她所害,也可以推測,她當初帶兵平叛就是為了自己爭權奪利,因而把戰死的人都算在她頭上,可那又怎樣?一將功成都要萬骨枯,皇位非正常的更迭、死人稀奇嗎?她現在至少讓百姓心安了,不是嗎?現在百姓不用擔心推開家門的會是強盜,或者明天他的家鄉就變成戰場。憑什麼不相干的人都要捨命來殺她?她就那麼可恨嗎?

她緊緊攥着拳頭,胸中的熱氣一浪高過一浪,望着四周喝道:“所有人聽着,你們每一個聽到我話的人,都可以把這話傳給別人聽,讓天下人都做證。以前的事我不再和任何人解釋,我保證五年之內,還大苑百姓一個安居樂業。這件事,父皇做不到,太子哥哥做不到,寧晏也做不到,但我若做不到,我就死!我只做這一個承諾,別的事不歸你們管!若有信不過我的,或者還有想替天行道的,我最後給你一個機會!”說罷又向眾侍衛道:“退下!”

眾侍衛面面相覷看着方行舟,青瞳厲聲喝道:“方行舟,你要抗旨?”

方行舟無奈揮手,上千人默默後退,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將青瞳孤零零暴露出來。整個大街靜得好似午夜一樣,沒有人敢直視她的目光,青瞳倔強地站在眾人中央,陽光遠遠投射過來,照在她的金冠上,光芒耀眼。

侍衛們緊張得全身冷汗。許久之後仍然沒有一點聲息,青瞳一聲冷笑,轉身走迴鑾駕,道:“從現在起,行刺者車裂!”

替天行道?呸!

回到宮中,青瞳怔怔出神,由着花箋給她換下正裝。她接過一杯茶,卻細細摩挲杯口,並不去喝。花箋也呆了半晌,才道:“我聽說你剛剛遇刺……好在沒事。”花箋的目光中頗有些茫然,青瞳的付出她是一點一滴看在眼裏的,這樣還不滿意,刺客想要什麼樣的皇帝?見青瞳目光獃獃地落在茶杯上,花箋住了口,輕聲道:“青瞳,你別難過,要是不舒服就躺一會兒吧,我不信這世上就沒有天理了。”

青瞳抬起頭,微微笑起來:“難過倒是不難過,只是我剛剛在大街上一氣之下說了大話,說五年之內一定要讓百姓安居樂業,回到車上一想,實在是有點懸。要說口無遮攔真不是好事,現在正後悔着呢,想蹦回去重說。”

見她這樣,花箋放下心來,也抿嘴一笑。花箋知道青瞳並不會頭腦發熱說大話,說了至少有七成把握,所以也不擔心。

青瞳搖搖頭:“不是騙你,這次是真懸。因為打仗徵兵過多,軍費開支太大,各項設施都壞得七七八八,處處等着撥款修繕,尤其雲中邊城,更是慢一步都有危險。”她可憐兮兮地看着花箋:“要用錢的地方太多了。都說天子坐擁天下、富有四海,可我怎麼感覺都快窮死了?要是現在誰能憑空給我幾十萬兩銀子,我都想去親他一下。”

花箋撲哧笑了出來:“你說話可算話?”碰碰青瞳的胳膊,遞過一封信件:“你出巡之後遞上來的,本想讓你歇歇再看,不過聽你這麼說,我可忍不住了。”

青瞳見是一封外官專用的藍皮奏章,看看笑得賊兮兮的花箋,疑惑地接過來。一看署名,精神立即一振,道:“元修從益州遞上來的。”

青瞳一把撕去漆封,抽出信紙看了起來。元修說他已經走遍益州,將情況摸了個七七八八,挑不太容易泛濫的膿包擠了幾個,繳獲的銀子就有幾百萬兩,不過大部分被他用於當地賑濟,現在將剩下的三十多萬兩寄回京都。還真有人憑空給了她幾十萬兩銀子。

花箋笑眯眯地道:“銀票已經登入內庫,要不要叫元修早點回來給你親一下?”

青瞳好氣又好笑地看了花箋一眼,原本是自己說錯話,也怪不得被人調侃。元修的奏章頗長,足足寫了十幾版,她顧不得理會花箋,接着看起來,漸漸地她眉頭皺了起來。元修說了益州土地被世家豪門嚴重兼并的問題,以及一些世家豪門的勢力之大,讓人心驚;元修又說好些士紳官員給他送禮,名單列在後面,估計這批人是沒什麼勢力的,可以拉攏也可以威壓,不會鬧事;另有一些人背後勢力較大,並不怕自己這個新皇親信,他也暫時未敢去動;還有一些人想借他生事,不過也通過他們大體推測出一些手握實權的王爺和數個根深蒂固的世家對朝廷的態度了。

青瞳抓着元修的奏摺道:“去含元殿!”她的腦子已經急速地轉起來。土地兼并問題全國都有,青瞳心裏多少有數;元修整理出的地方勢力代表財政以外另一個麻煩,也不得不重視,得讓她理清一下思路;還有含元殿裏面的賬冊,她還沒看完呢……

花箋急道:“你飯還沒吃呢。”

“一會兒再吃。”青瞳揮揮手,上了車輦,突然探出頭來道,“對了,元修送來的三十萬兩銀子,先撥去邊城,將呼林關修繕起來,沒有這扇大門守着,我覺也睡不好。花箋,你馬上派人通知蕭瑟,讓他負責安排這筆錢,一路小心,儘快給我修好呼林關!”隨即吩咐抬輦的人:“走吧。”

花箋無奈地應了一聲。這種政務女官的工作,她現在也做了不少了,熟練地叫了一個內侍,讓他去給相國複述皇上的口諭,同時將元修送來的領取銀子的憑據給了他。

等了三頓都沒有等到傳膳的御膳房小太監和花箋對看一眼,無奈地又退下了。

幾天後,在蕭瑟的安排下,元修送來的三十萬兩銀子一部分變成各種物資,和剩餘銀兩一起,浩浩蕩蕩向雲中運去。

最是無情秋風,陣陣冷,入鬢絲吹人老。牧馬長嘶,征笳頻響,併入愁懷抱。定知今夕,卿又瘦損多少。

便是錦衣玉食,也難消受,日日更漏盡,暮暮復朝朝。何況伶仃人,夢向何處繞?茫茫百感,長嘆一聲罷了。

五、打冬

同樣是初冬時分,北方草原可比益州冷得多了。草原沒了夏日的繁複絢麗,只剩下色彩統一的一天一地。天空是深邃的藍色,白雲都被冷峻的西北風吹得乾乾淨淨,除了藍一無所有,藍得透徹九霄,藍得無邊無際。那塊巨大的藍寶石下面,就是連接西瞻南部和大苑雲中地帶的草原。

日上中天,草原北面傳來密集的馬蹄聲,正在地上吃草籽的鷓鴣驚得四下亂飛,單調的天空被這些黑點劃破一下,隨即又恢復一色純藍。

隨着蹄聲,山包後面漸漸露出密密麻麻的黑影來,足有上千人。領頭的人穿着錦衣皮裘,帽子上插着三根長長的雉雞尾羽,正是西瞻的三皇子蕭震東。他衝上坡地最高處,勒住馬確認一下方向,隨即向著後面高喊:“兄弟們,到前面空地歇會兒,最多兩天咱們就能到平城了。”

眾人十分高興,呼喝着衝下山坡,紛紛下馬,揀平整的地面放下馬背上的褡褳,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聊起天來,口中熱氣在西北風中化作團團白霧。

管炊煮的雜役生起火來,拿着士兵們帶來的乾糧和肉脯在火上烤,熱熱的肉香透過噼啪作響的火堆,一點點向四周散播開去。

雜役把烤好的肉先送到蕭震東手中,他大咬了一口,嚼了幾下笑道:“硬是吃了二十幾天的肉乾,本王吃得膩味死了,這次咱們去大苑,可得吃些好的補回來。”

他身邊的一個人笑道:“何止是好吃的,這次咱們消息準確,大苑那個新皇帝因為雲中災禍造成荒地沒有人種,鼓勵關中居民北遷,一下就撥給雲中二百萬兩銀子、五百萬石糧食,還有不少工匠。這怕是大苑攢了多少日子的家底吧,下次再找這麼多銀子,少說也要十年以後了。咱們好好抓住這次機會,一定能滿載而歸。”

另一個神秘地道:“新密里,那你說說這些東西里,什麼最好?”

新密里哈哈大笑:“糧食、絲綢、銀子、珠寶……有什麼要什麼,老子客氣得很,不挑。上次振業王從大苑帶回的那些酒也不錯,勁道雖不大,但那滋味可真絕了,可惜老子就得了鳥蛋大的一小壺,這次可要喝個夠!”說罷舔舔嘴唇。

“你小子什麼托生的,就知道酒好,其實更好的你剛才都說了。”

“啊?澤容,那你說什麼最好?”

“嘿嘿,當然是姑娘。北遷和我們牧民遷徙差不多,肯定要帶着老婆兒女,全家一起來。那裏面得有多少姑娘?新密里,你不知道,大苑的姑娘可水靈啦。我以前沒在意,去年王爺帶我去過一趟振業王府,振業王從大苑娶的那個王妃我見了一眼,嘖嘖嘖……真是……”澤容想找個詞形容一下,可想了半天也沒有合適的,只得搖着頭又嘖嘖了兩聲,道,“這次咱挑好的,給咱王爺也弄十幾個。”

蕭震東瞪了兩個親兵隊長一眼,正色道:“新密里、澤容,你們聽着。這次咱們打冬不要把眼睛盯着糧食和女人,咱要的是人頭,能殺多少大苑人就殺多少。這樣的好消息,老么偏偏不讓動手,說什麼靜觀其變,豈有此理!大苑為什麼要修邊城,不就是防着我們嗎?哼!咱們不光要搶,還要打得他們怕,這次最好能拿下幾個關口。我倒要讓父皇看看,會打仗的人不只有蕭圖南一個。”

“是,王爺。”兩個親隨一起答應。

烤過乾糧,雜役又在火上吊起鍋,撕些肉乾煮起湯來。隨着湯漸漸燒開的咕嘟聲,鍋左右搖擺起來,而且晃動得越來越厲害。突然一口鍋傾斜過來,將鍋中肉湯倒了一大半,火堆被澆滅了一處,刺刺作響。

這可不是開水的力量了,這些人互相看看,立刻有幾個人側耳趴在地上聽了起來,一個道:“蹄聲!聽聲音不下幾千,不知道是不是野牛。”

此言一出,人人臉上變色,如果真遇上數目如此龐大的野牛群,那麼只有躲避,不然便是踩也將他們踩死了。

蕭震東命令道:“快去高地看看,其餘人趕緊上馬,如果是野牛,咱們就撤到西邊。”

一個隨從依言策馬衝上高地,突然他大叫起來:“不是牛,是人,是振業王的金鷹衛。後面……後面也有,我們被包圍了。”

隨着他的叫聲,大地傳來清晰的震顫,四面都響起蹄聲,迅速將蕭震東這一千人包圍起來。來人全都穿着金色輕甲,甲胄護心鏡上雕刻着和蕭圖南面具上那隻垂着翅膀顧盼的鷹一模一樣的花紋,看樣子足有五千人。

領隊的烏野分開隊伍,策馬來到蕭震東面前,跳下馬,右手撫着胸口施了一禮,道:“殿下,烏野奉王命請殿下回聘原。”

蕭震東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在他面前狠狠地呸了一口吐沫,道:“王命?阿蘇勒還命令不了我。當初他學騎馬,還是我扶着他的屁股把他扛到馬背上的。回去告訴他,別和他三哥擺振業王的譜,他的爵位雖然高過我,但是走到哪兒,我也是他哥。”

烏野面無表情,等他說完了,仍舊道:“請殿下速回聘原。”

蕭震東勃然大怒,道:“老子不回去,烏野,你能把老子怎麼樣?”

烏野道:“殿下既沒有聖旨,也沒有振業王的王令,不能私自出兵,請殿下速回。”

蕭震東道:“父皇剛剛生了病,誰也不見,我怎麼拿到聖旨?你家王爺讓你來抓我,有聖旨嗎?還不是他自己一句話。老子就是不聽,今兒這個事我是做定了,你回去告訴阿蘇勒,擺好慶功酒等着他哥哥回來吧。”

烏野點了點頭,道:“既然王爺執意如此,卑職身份低微,自然不敢對王爺無禮。但是臨行前振業王吩咐過,王爺這一千親隨仍是西瞻的軍人,振業王統轄全國軍馬,這一千人必須跟我回去,王爺請自便。”

“你他媽的!”蕭震東揚手一馬鞭對着烏野抽過去。把手下人都帶走,他一個光桿司令打什麼冬?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一個小小的侍衛長竟敢句句頂撞自己,不留半點情面。

蕭震東大怒之下,這一鞭子用了全力,帶起呼嘯的風聲。烏野側身讓過頭臉,馬鞭狠狠打在他的甲胄上,發出響亮的聲音。金鷹衛的盔甲都是特製的,輕薄堅韌,吃了蕭震東盛怒下的一鞭,烏野並沒有感覺到疼。他沉聲道:“金鷹衛,繳了這些人的兵刃。”

“烏野,你欺人太甚!”新密里大吼着策馬衝到烏野面前,舉起長矛對着他胸口狠狠紮下去。烏野眼中寒光一閃,抽出腰間彎刀,長矛輕輕觸在刀鋒上,當的一聲斷為兩截。刀鋒繼續向上,劃過新密里身上的皮甲,新密里一聲慘叫,身子搖晃兩下跌下馬來。只片刻,腹部以下全被鮮血染紅,像給他穿了一條紅褲子。

烏野的刀是祖輩傳下來的西瞻很有名的寶刀,吹毛斷刃,鋒利無比。

蕭震東的親兵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烏野毫不留情地殺了副隊長新密里。而烏野面容不變,還刀入鞘,同時命令道:“帶上三殿下的親兵回聘原,有不遵號令者——格殺!”

新密里的三個親兵已經紅了眼睛,縱馬狂奔而來,要將他踏成肉泥。烏野站在地上,面對奔馬卻毫不慌亂,閃身讓過刺來的一支長矛,猛地用手握住,大吼一聲,藉著慣性硬是把對方拽落馬下,反手抽出腰刀,一刀將那人劈死。隨之彎刀轉身,架住橫空砍來的一刀,那把刀也是當的一聲斷為兩截,使刀的人重心不穩,從馬上向前一撲,烏野彎刀揮動,那人一顆斗大的頭顱衝天而起,鮮血噴了烏野一身。烏野冷笑着,瞪視着僅余的一人,那人看着他,下意識後退一步,手心裏全是冷汗。

西瞻人人都知道振業王的親兵金鷹衛,也知道在金鷹衛中,隊長烏野的本領只能算中等。以往蕭震東的親兵提起金鷹衛,都會妒忌地認為自己和他們差不多,只因為他們是振業王的親兵,才享受比自己高的薪俸,如今深切感受到金鷹衛的戰鬥力,他們全都說不出話來。

蕭震東號叫起來:“烏野,你他娘的真動手,你好狠啊!”

烏野平靜地道:“是三殿下的親兵先動手的,卑職如果不自衛,此刻躺在地上的就是卑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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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瞳:完美典藏版(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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