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謀國盡書生(16)

第61章 謀國盡書生(16)

青瞳這邊已經發了五道請文,都被景帝的國師給駁回了,說是吉利的日子還沒到。這真是欠揍的借口。景帝不回來,在押的官員和犯人就不好處置,一些該獎勵的也定不下來,前一段忙得顧不上也還罷了,如今略靜下來了,還這麼不陰不陽地拖着,好多人心裏難免要嘀咕。

膽子大些的人如元修有個不能給人知道的想法,那個國師大概想着回了京都他就沒有在滁陽那麼威風了,所以鼓動皇上也不回來。那就索性遂了他們的心意,這皇帝就讓他留在滁陽,不接算了。

當然這屬於十分大逆不道的,他提也不敢提。這等大事,還是得青瞳自己決定。青瞳也頗感頭痛,景帝那個據說能洞徹天機的國師上了幾道治國的奏疏,包括興農、任官、通商、開言路,等等,條條都是化解當時危機的良策。景帝採用他的建議以後,滁陽民生復蘇,百業漸漸繁榮,各級官吏也勤勞能幹,這偏安一隅的小小滁陽竟有了大苑盛世之時的影子。

景帝十分慶幸上天給他這樣的人才,遂任命他為尚書令,朝中所有人,包括皇帝自己,都稱之為相國。

這個能通天的相國大人權傾朝野,平逆軍攻克京都以後,時不時會代景帝發點兒政令過來。京都這邊缺官,滁陽那邊各級官吏卻是齊全的,他接連派遣了很多官吏來京都,將空缺補上或者將元修等任用的暫代官吏們擠下去做別的職務,朝中稱之為北員。

青瞳吩咐吏部認真考查這些北員,結果出乎意料,這些人竟然個個都是幹吏,極為稱職。諸如任平生此類的人做戶部侍郎當然不是長久之計,如果不考慮那相國安插親信、意圖攬權的可能,那麼這些人的到來對大苑朝廷如同雪中送炭。況且他給的政令也是條條有用,大大緩解了當時的混亂情況。

能為國家設計出這麼多條適合發展的良策,又能清楚地知道官員優劣,知人善用,那麼這個人確實有一國之相的才能。青瞳自己手中能當將軍、元帥或者各部尚書、司農、司工的人有不少,但是要論為相,統攬全局,就沒有一個比得上他。

吏部衙門裏,元修正和青瞳抱怨個不停:“參軍,這已經是第六道駁回摺子了。那相國大人就不打算讓皇上回京了嗎?我就奇怪了,滁陽怎麼就冒出這麼個東西來,他為官才多久啊,一年都不到,就做到了相國。這樣的平步青雲也太容易了吧!他自己肯定也知道,要是回到京都他那相國的位置當然要讓給京都的老臣,他選的那些北員就是留任,也要官降幾級,所以才鼓動皇上不要回來。”

青瞳道:“元修,別帶着情緒說話。我問你,你覺得現在誰最適合坐這個本朝首輔的位置?”

元修遲疑了一下,原尚書令和中書令都死於這場政變,縱觀全朝,還真的很難找出一個宰相的人選。他仍然不服氣道:“我就不信整個朝堂,就沒有人做得了尚書令了。”

青瞳道:“嗯,勉強能做的也有幾個人,包括你元修,你能文能武,處事嘛也還算公允。但是看看滁陽來的政令條陳,再看看你選的暫代官員和滁陽來的北員,不得不承認,這相國比你更稱職。”

“我們是自己人,所以我就直言不諱地和你說了,真任命你做相國的話,你應付一時尚可,以後一定會為政務殫精竭慮,最終還會有紕漏。你的日子就不好過了,尤其是我父皇心中對你始終有嫌隙。你莫若坐鎮一方,既能勝任有餘而且又逍遙自在。”

元修知道她說得沒錯,滁陽那個國師確實是相國的最好人選。他沉吟一下就道:“既然如此,我們把意思透露給他,說朝中諸臣都誠心誠意擁戴,消了他的後顧之憂,讓他別拖着我們了。我不信他會寧願棲身滁陽一城,也不願意回來做這天下的宰相。”

青瞳皺起眉頭道:“好,你酌量着擬公文吧,現在確實也拖不得了。”

元修道:“等等,還有一件難事,我們還沒有找到玉璽,接萬歲回來后怎麼辦?”

“這也要問?”青瞳白了他一眼問,“沒有筷子,你是另做一雙還是等着餓死?”

元修不滿道:“殿下,如果是筷子,臣做一筐也使得。但那玉璽,臣若沒有問問您,做個出來也是掉腦袋的大事,臣不是這點兒智力也沒有,而是就算我也想做一個,那這事不也得從殿下您的嘴裏說出來嗎?您不擔著難道讓我擔著?”青瞳想想也對,笑了起來。

當日景帝倉皇出逃,玉璽留在宮中,可是平逆軍進入之後卻遍尋不着,寧晏已死,眾人對餘下被俘的寧晏親信,自然百般審問,可是怎麼也打聽不到玉璽的下落。從大苑開國以來,蓋在聖旨上的都是這枚玉璽。玉璽沒了可是比皇冠丟了還大的事情。

於是元修在大苑內府精選了一塊玉料,重新製成新的玉璽。由於時間倉促,這一枚玉璽的大小、雕工、用料都不如原來的,蓋在聖旨上除了字還是原來“大苑承天,繼命永昌”那幾個,其餘都遜色不少,但也已經是儘力而為了。直到後來真的玉璽出現之前,聖旨上用的都是這一枚印信。

青瞳身子弱,待一會兒就覺得累了。元修讓人送她回去,自己安排公事不提。又過了十天左右,花箋突然衝進門來,興奮得滿臉通紅。

青瞳奇道:“怎麼了?什麼事這麼高興?”

花箋眼珠轉了一下道:“這個嘛,等會兒你自己猜。我告訴你,元修派去打探滁陽國師底細的人回來了。”

“啊?元修什麼時候派人去打探國師底細?我怎麼不知道?這個元修,膽子也太大了。”

“哎呀,青瞳,你先聽我說吧,這可是很意外的消息啊!”

青瞳被她說得好奇,就湊過來準備好好聽。

“這事還得從一個突然興起的教派說起。”花箋道,“話說我們離開滁陽不久,滁陽地界就暗暗興起了一個新教。這個新教信奉一個叫天機子的神仙,教名就叫天機道。這天機道一經興起就迅速蔓延,從士子到農工商,信徒是一天翻好幾倍啊!”

青瞳道:“這我知道,天機子就是我們的大國師,現在滁陽的大相國!不過是對了上面的口味,要不是我父皇信了他,他也不可能發展那麼快。要不是後面他展現了那麼些治國才能,我看來看去他都是個神棍。”

“馬上就說到他的不同之處,你聽着啊!起初皇上也不信,但是滁陽入這個教派的人越來越多,甚至連土匪都信了天機道,把宮中侍從的房間搜一搜,很多人都有天機道的令符。每天上朝的大臣解開領子看一看,大半都掛着天機道的信物!英國公說他是妖人,派兵去抓他。誰知他早知道了。一天他正在給信徒講道,突然就說‘近日紫微星請我入宮’。果然沒過幾天,官兵就把他抓走了。”

青瞳插嘴:“這個人志在入朝,前面裝神弄鬼地折騰就為了引起父皇注意。說紫微星請他,應該是他估計着皇上該注意他了,而且是過了幾天才抓他的,說明他預計得不是那麼準確嘛!要不應該是剛說完,就有人抓,那效果多好啊!不過這個度不好把握,算了,你接著說,後來他是怎麼說得讓父皇對他深信不疑,還封了國師?”

“人家可不是說說而已,人家把星宿抓下來了!”花箋突然忍不住笑了一下。青瞳奇怪地看着她:“什麼事情好笑?”

花箋趕緊正色道:“你聽吧,話說那天國師進宮后,見了皇帝不叫皇帝,叫紫微星君,稱上天知道紫微星君命中有劫,特命自己下來輔助紫微星君。王敢當然不信啊,就是皇上,也不至於立即信了他胡說。國師就說啊,英國公,你速速派人去西門外三里,驅散人群,三刻鐘後會有七隻白兔同時過西門。你要把它們都抓來,一隻也不能少,抓到后趕快給我,切勿耽擱,你們凡人不知怎麼養,會出大事的。”

青瞳哼了一聲:“故作玄虛。”

花箋道:“你聽着嘛,他說得真真切切,英國公雖然還是不信,皇上卻命他派人去抓兔子,就當個戲法看,找找樂子罷了。過了一陣,英國公派出去的人還真把七個白兔都抓來了,除了挺肥,沒看出這些兔子有什麼不同。這國師命人準備一個大瓮,把兔子全放在瓮里,貼上符紙不許人看,只說天機不可泄露,到了晚上你們就知道了。”

“這天晚上,全宮的人都不睡覺了,開始也沒人發現什麼不對,可有人無意中往天上一看,哎呀,不得了,漫天星星都在,獨獨北斗七星都沒了!這消息跟長了腿一樣,瞬間人人抬頭看天,個個驚恐萬分!”

青瞳也被吸引,微微張開了嘴:“七個兔子,北斗七星?這……他怎麼做到的?”

“如是兔子一關三個晚上,天上的北斗星就接連三個晚上沒出來啊!第四日國師突然日間睡着,醒了就說他擅自抓了星宿,天庭不允,命他趕緊放了。在大家眼睛面前把符紙揭開,七個兔子仍舊毛色雪白,沒一點兒臟污。他命人仍舊把大瓮抬到西門放了兔子,眼看着兔子跑進草叢裏沒了影,當天晚上北斗星就全出來了。”

青瞳還在苦苦思索,實在想不通這個戲法是怎麼玩的。花箋又道:“從此他就被封為國師,何時祭祀、何時翻地、何時下種子都是他說了算。滁陽周邊的農戶聽他說今天下種子,明天一定會有一場甘霖替他澆了地。有些不聽的提前去翻地,下午就是一場狂風把土都揚起來讓他白翻。在整個滁陽,沒有人懷疑他真的能洞徹天機。”

青瞳道:“測風雨!這個倒還不算太難,茫茫天下,總有這樣幾個異人。我就奇怪他那星星搞的什麼把戲。”

花箋憋不住,大笑起來道:“青瞳啊青瞳,你終於也有笨的時候!再給你說一句,這國師據說有腿疾,要扶着杖才能行走。”青瞳搖搖手:“這算什麼大事,他腿有病心裏可清明着呢,看他的治國之策,此人明明有大才,卻不知出於什麼目的假借神鬼之事。你別說,這事雖然會讓少數人瞧不起他,但是大部分百姓卻會深信不疑,確實是一步登天的良策啊!”

花箋指着她,快要笑得說不出話來。青瞳奇怪地自視,沒什麼不對啊,她笑啥呢?

花箋終於笑夠了道:“我再提示一句,這國師說上天派他下來的時候,曾裁下一角藍天放進他的左眼,就是通過這隻天眼,他才能洞徹九幽,上達天聽!再想不起這國師是誰,我看你就是吃藥吃壞腦子了。”

青瞳回味她的話,裁一角藍天放進左眼?一隻藍眼睛?那國師該不會是……她眼睛都突出來了,哆嗦着開口:“蕭……蕭瑟!”

花箋把下巴揚得高高的,矜持地點頭:“然也!”隨即哈哈大笑。

青瞳一下子站了起來:“我的天哪!蕭瑟!怎麼是他!這……這……真是太意外了。”她來回走了兩圈,和花箋剛進門時一樣興奮得滿臉通紅道:“怪不得,這小子確實是國師兼相國的材料,真是神棍讀書,天下無敵啊!這小子真能折騰,趕快,趕快的!寫公文,叫他趕緊和我父皇回京都,這是給我玩的哪一出啊?可惡,還讓我愁了這麼些日子,不知道這相國大人有什麼小心思呢!不,乾脆讓任平生自己跑一趟,他再啰唆掐着脖子給我抓來!哈哈……”她心情大好,抓過桌上茶碗一飲而盡。

“哎呀!”花箋跺腳,“你又喝冷茶,不長記性!太醫說冷物傷人,這一杯水下去又要用心去暖它。蕭瑟回來看到你這病樣子,他能高興嗎?”她嘴裏說著埋怨話,然而她的眉毛眼睛裏,喜悅之情比青瞳只多不少。當時兩個人都認為,相國是蕭瑟,那還有什麼問題,當然是一切順利了。

十九、相國

禁宮西門叫棲日門,取日落棲息的意思。這裏既不是朝臣上朝時要過的正門,也不是後宮諸人出入後宮要經過的偏門,所以很少有人,只有每天清晨京都以西玉泉山送水的大車準時通過。這一日夜裏,守門的侍衛正像以往一樣巡視,突然宮門上頭的門樓傳出清脆的錚聲,表示門樓瞭望的士兵發現有可疑的人靠近宮門,提醒下面的人注意。

侍衛們連忙打起精神,不一會兒就見兩匹駿馬拉着一輛車一直駛到宮門前才停下。一個侍衛把腰刀拉出鞘外半尺,喝道:“什麼人?”

車裏伸出一隻纖長優美的手,手上托着一塊黑黝黝的鐵牌。侍衛的目光先在這隻手上打了一個轉,不由微微咽了一口口水,有這麼好看的手的人得長多美啊!他接過鐵牌一看,不由大吃一驚,見上面銀絲鏤刻着“不禁”兩個字,沒有任何限制,那是最高級別的通行令。任何時間都不能限制令牌持有人攜帶任何物品進入宮中正殿。

還是大苑開國時有幾個大臣擁有此令,為了讓他們遇到急事可以自由出入宮城。他們幾個死了后令牌就被交回在宮中封存,從沒聽說過現在有誰有這個不禁令。然而作為守城兵,正式守城之前各種令信都要牢記,這個不禁令也曾從府庫中拿出來教他們辨認,現在看來,絲毫不假。

他上前施了一禮道:“不知這位大人要去哪個殿,我鳴錚傳信,讓內宮侍衛不要阻攔,同時也讓該殿提前準備一下。”

車中人道:“我有機密要事見十七公主,不必鳴錚驚動宮人。”

對於持有不禁令的人不能阻攔,侍衛只好揮手令他進入,自己在馬車旁小跑跟着。不禁令只能出入正殿,青瞳居於後宮,侍衛領他到弘文殿暫候,將口信一層層通報進去。他自己實在不放心,通知了今晚當值的侍衛統領方行舟。不一會兒方行舟就帶着宮中功夫最好的十幾個人進殿守候,先前守門的才放心一些。

來人先拿出一根竹杖撐着,才下了馬車。他一條腿邁步,另一腿拖着,艱難地邁過宮殿半尺高的門檻。這人全身都包在斗篷里,斗篷上的風帽也扣得嚴嚴實實,侍衛只能從側面看見他長長睫毛的投影。

方行舟心裏很忐忑,生怕這斗篷里藏着什麼兵器,這個人是刺客。但是不禁令不許搜查,他只好示意大夥全力戒備,十幾個侍衛的手都把刀把攥得緊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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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瞳:完美典藏版(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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