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見季瑤紅了眼睛，他不禁笑了起來，他輕輕地掐了下她的臉頰：「怎麼一副要哭了的表情，我說這些可不是想讓你哭的，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季瑤搖着頭，抓住他的手，聲音帶着低低的哭腔：「你一定很愛你的媽媽吧。」看到自己的母親受了這樣的委屈，年幼的自己卻什麼都不能做，那該有多難受。

他摸摸她的頭：「嗯，我母親是個很溫善的人，她要是沒有因病過世，見到你一定會喜歡的。」

她紅着眼睛看着他：「因為你媽媽，你才不相信任何人？」

他想了想，緩緩地點點頭。

其實還有很多原因，他所處的環境，他習慣了那些你來我往的算計，他只是比大多數人防備多一些。

但的確，自從母親死後，他的性格越加惡劣起來，那些悲傷都被他掩蓋了起來，但要知道，傷痛吞噬一個人的速度要比任何病毒都要快。

習慣了偽裝，那些傷痛便化作尖刺，刺傷別人的同時，他也在流血。

「那你為什麼信我呢？」她喃喃問。

他淺淺一笑，伸手攬住她，輕擁着她：「因為你是我的傻鳥啊。」他頓了頓，認真道：「我的確不相信感情，可我相信你。」

如果是你的話，就算被傷害，那也沒關係。

這一刻，季瑤終於明白了慕敬霆，也懂得了他一直沒有明確表白的原因，他也是怕被刺痛的，可即使知道也許會被傷害，他還是選擇擁抱她。

她承受的，不僅僅是他的信任，還有他以後的人生，他對人的感情。

她能夠擔得起一個人的人生嗎？

她愛他，但能夠愛他一輩子嗎？

她的眼淚終是流了下來，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擔得起這樣的信任，但對方是慕敬霆的話，她就能。

她願意擔下他此生的信任，擔下他所有的情感。

她愛他，因為他也如此的愛着自己，即使會恐懼，即使會受傷，即使擔憂會被背棄，他仍舊選擇了她。

他總說她是傻鳥，其實他何嘗不傻呢。

她撫上他的臉，聲音如此輕柔：「不要一直記恨那些人，伯母也一定不希望你這樣的。生者無法放手，死者也難以安息。」童年對一個人的影響如此巨大，即使成年，那些傷痛也永遠圍繞着他。

他的手覆上她的，聲音依舊低沉澄澈：「你在我身邊，我就不去記恨。」

這是威脅嗎，這人真是改不了這種惡劣的性子。

「那如果我不在，你就黑化了嗎？」

他清淺一笑，幽深的雙眸里只有她：「也許吧，反正我會變得很可怕，你也不希望那種事情發生吧。」

季瑤感覺眼裏的淚不再往前涌，這個孔雀總有辦法讓她哭笑不得，或者說，他不會像一般男人柔情蜜語的安慰你，但他總有自己的方式，讓她不再傷心。

她擦了下臉上的淚痕，呼了口氣：「那為了世界和正義，我就勉為其難的收了你吧。」

至此，季瑤終於答應他的「升職」，真正的成為他的女朋友了。

慕敬霆眸光一閃，正待要將她撲倒，誰料她一指頭戳過來，就在傷口周圍，他動作一頓就被她推倒了。

季瑤心底那個爽啊，一直被壓制的人，一旦翻身做主人的感覺就是爽，尤其目前慕敬霆體力不支，這樣欺負他真是開心。

她跳下床，把被子蓋到他身上：「別老打壞主意，身上的刀口還沒好，你就不怕扯裂了傷口。趕緊休息，明天曲聲就來給你下發任務了。」

慕敬霆這次聽了季瑤的話，大約是認為季瑤已經是盤中肉，也不急於一時了。

他此刻覺得愉悅極了，微微一笑：「那我睡了，對了，我睡覺很沉的，什麼都感覺不到。」

「哦。」她沒聽懂，只覺得睡眠質量好很不錯。

他眯着眼，看着她繼續說：「所以你要做什麼壞事的話，是個好機會哦。」看，他都把自己的弱點說出來了，多有誠意。他現在不能做什麼，但是她可以對他做啊。

季瑤聽出他的暗示，臉上熱了熱：「我才不像你那麼變態呢！趁人睡着偷吻什麼的，只有你能幹的出來，我才不會。」

對此慕敬霆的回應只是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他一直看着她，季瑤催了幾次他也不肯睡，最後季瑤坐到他身邊，拉着他的手，保證他醒后她還在這裏，又被他哄騙着答應他身體好后兩人在一起的一些條件，他才終於肯睡了。

這一天折騰的他真的有些累了，不出五分鐘，他便陷入睡眠，真如他自己形容的，睡得很沉。

季瑤一手被他握着，另一隻手就玩手機刷微博。

大約玩了一個多小時，房間裏只有他淺淺的呼吸聲。

她放下手機，靠近慕敬霆觀察他，因為病痛的原因，他的面容更加白皙，雙目沉閉，睫毛微翹，挺直的鼻樑下，淡色的唇抿着。

一想起他剛剛和自己說的那些事，季瑤還是止不住心疼。

幼年的他，看着自己的母親等待永不歸家的父親；失去母親后，獨身一人去了異國他鄉；回國后雖然風光無限，卻慘遭算計，隕落無光；直到遇到她，又被親生弟弟設計失去了公司，被父親趕出家門，他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他只有她。

「花孔雀。」她的音量很低，對着他輕聲說：「我會陪着你的，所以，你要對自己好一些哦。」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對他說了酒醉后一樣的話。

他依舊沉沉的睡着，連睫毛都沒動一下。

看着這樣的他，季瑤的心瞬間軟的一塌糊塗，鬼迷心竅的，她傾身，將自己的唇印在他的上面，動作那樣的輕，生怕弄醒了他。

她極快的起身，臉紅的不成樣子，剛剛還說只有慕敬霆才會趁人睡着偷吻，結果她竟然也做了同樣的事，真是丟臉死了。即使臉紅懊惱，她的心底，仍舊是開心的。

她細細的觀察，他的呼吸均勻，仍舊在沉睡中，她這才放心了，重新低頭玩手機。

躺在床上的慕敬霆，雙眼依舊閉着，可唇角卻動作極小的，向上揚了揚。

等的久了，季瑤也不免睏倦，放下手機枕着手臂趴在他身邊，很快也睡著了。

室內只有兩人的呼吸聲，兩人的手相握，如此靜謐溫馨。

片刻后，慕敬霆稍稍起身，睜開眼望着季瑤，唇邊帶笑，輕柔的摸了摸她的頭：「怎麼傻成這個樣子。」

他可愛的小鳥啊，恐怕這輩子他也不放心將她交給任何人，他會一直保護她，珍惜她對人的善念，對人的信任，只要有他在，她可以一直保持這個樣子。

讓她做他一輩子的傻鳥。

他露出淺淺微笑，又躺了回去，動作極小的撫摸了一下她的手指，安心的緩緩閉上眼又進入睡眠。

慕敬霆術后恢復的很好，他本就身體強健，所以比起普通人恢復的快上許多。

季瑤也不好總是請假，於是當慕敬霆身體好起來之後就去上班了。陸竹見到季瑤還很體貼的問她慕敬霆怎麼樣，季瑤一一回答。

等到獨處的時候，季瑤陷入沉思，事實上她也知道，陸竹對她這樣寬容，肯定是也是出於一部分的私心，她既然不喜歡他，也不能這樣一直接受他的幫助。

但就算她拒絕，她和陸竹說明，想必他也不會放棄，反覆幾次，總會傷到他的心。

於是季瑤決定辭職，一方面是為了陸竹，另一方面也是出於對自己的職業生涯考慮，半年多她多少攢了一點錢，就算一時找不到工作也不會特別困難，另外她還是有些不放心慕敬霆，他現在孤身一人，曲聲也在忙碌，根本沒人照顧他，季瑤放心不下，於是提前和陸竹提出了辭職。

對此陸竹十分挽留她，可季瑤十分堅持，陸竹也拗不過她。

他看着季瑤嘆了口氣：「瑤瑤，你還要其他的選擇，沒必要把自己束縛的這麼狠。」

「我沒有束縛自己，我很好的陸竹哥，」她露出清淺微笑，「而且從一開始，我就只有一個選擇。」

愛情是個單選題，答案只有一個，她的答案便是慕敬霆。

看出季瑤的堅持，陸竹放棄了，他喜歡的女孩兒，和他終是沒有緣分，那他以後就當她是他唯一的妹妹來疼愛好了。

他答應了季瑤的辭呈，季瑤說到月末才會離開。

下了班，季瑤買了寫吃的帶給慕敬霆，推開房門，裏面還坐着曲聲，兩人都皺着眉，很為難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