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季瑤一愣，趁機從慕敬霆身下鑽走，來電沒有顯示名字，但她還是迅速的接起電話，「喂？」

那邊沒有回應，季瑤又啞着聲音喂了一聲，同時她微微側頭，眼角留意到慕敬霆在一旁饒有興緻的望着她，心中咯噔一聲，忙又轉過頭。

也正是因為分心，她也沒注意到電話那頭久久沒有迴音，事實上，她接這個電話，也是為了暫時避開慕敬霆，她抿着唇，小心翼翼的呼吸，就算是轉過頭，她也能感受到他熾熱的目光緊緊地鎖在自己的身上。

良久，電話那天才響起怯怯的聲音，「季瑤……嗎？」

「嗯，是我。」

「那個，我是徐颯。」

季瑤聞言一愣，徐颯，她大學室友，為人強勢高調，當初還搶過同宿舍同學暗戀的學長，之前季瑤剛到永興市時，徐颯還故意打給她，奚落當時被慕清川甩了的自己，同時徐颯言語上又開始炫耀自己嫁入永興市，季瑤早晚會回憶城罷了。

她怎麼會給自己打電話？難不成又來炫耀？

可徐颯的語氣沒有記憶中的得意洋洋，甚至可以說是有些戰戰兢兢，「你能來我家一下嗎？我真的不知道該找誰了。」

大約半個多小時后，慕敬霆開車將季瑤帶到外環的一個老小區里，季瑤按着地址找到3號樓，又和慕敬霆爬到第七層樓，季瑤先給徐颯打了個電話，「我到了，你開下門吧。」

噠噠兩聲，季瑤面前的門響了兩下從裏面推開，季瑤順勢打開門，剛一照面就聞到一股子腥臭味，不是魚腥味，而是混合著悶臭和酸澀的奶味兒的腥，季瑤頓時別過臉，連身後的慕敬霆都淡淡的蹙眉。

「你來了啊。」一個女聲在門口響起。

季瑤這才注意到徐颯癱坐在門口，顯然她是一直在門口等着的，這一看，可真是讓她吃了一驚。

在她的印象中，徐颯永遠是高高在上昂着頭的，在大學時，她是寧願遲到被扣分，也絕不會素顏出門的人，就是這樣極其在乎容貌的徐颯，現在素麵朝天，枯黃的長發用塑料夾子夾住，油光滿面的臉上掛着兩個深深的黑眼圈，整個人乾瘦無比，寬大的襯衫套在身上，似乎連內衣都沒穿，整個人的精神狀態老了不止五歲，而她細瘦的腳踝處，高高的腫起一個大包。

她下樓的時候不小心摔了，自己爬回家，想去醫院又不知道怎麼去，所以她才會打給季瑤。

「就你一個人？」季瑤問，她記得徐颯當時說她要嫁人了，而且也懷孕了，這時太看了眼屋內，狹小陰暗的屋子裏面放着一個嬰兒床，季瑤心沉了沉，不願往最壞的想法去想。

徐颯尷尬的低着頭，小聲說：「就我一個人。」

慕敬霆在季瑤身後淡聲說：「先送她去醫院吧。」

他這一出聲，徐颯才注意到季瑤身後的慕敬霆，她抬頭一看，目光一怔，整個人都愣了，顯然，她應該是認得慕敬霆的。

這時慕敬霆走上前，朝徐颯道：「你能走嗎？要我背你嗎？」說著他伸出手想扶她。

「別碰我！」徐颯尖利的喊了一聲，待注意到季瑤和慕敬霆的神色后，她不安的縷縷頭髮，「我、我自己可以走，那個，季瑤你扶我起來吧。」

「……好。」

徐颯的另一隻腿難以用力，就由季瑤從7樓將她一點一點扶到樓下，她對於慕敬霆的靠近十分迴避，季瑤有些理解，要是從前的徐颯，她肯定是樂於見到慕敬霆這樣優秀的男人，可她現在的樣子，別說是慕敬霆，哪怕是普通的男人，都不會想見到的吧，也許徐颯也沒想到會有男人跟着她來。

終於到了一樓，徐颯和季瑤兩人都有些氣喘吁吁，慕敬霆將車開到樓門口，季瑤扶着徐颯進車，又坐到前面的副駕駛位，去醫院的路上，車內沉默一片，同時，車內還飄蕩着一股淡淡的腥臭味，坐在後面的徐颯低着頭，把自己蜷成一團。

十幾分后，到了醫院，季瑤扶着徐颯進去，慕敬霆便去辦手續，徐颯的腳只是扭了，骨頭沒傷到，就是需要靜養一陣子，腳上的傷不嚴重，但徐颯身上的癥狀卻不少，其中一項，便是嚴重營養不良，於是醫院給徐颯安排了住院，連住院費都是季瑤墊付的。

安排徐颯到了病房，慕敬霆提出下去買些吃的避開了，於是就剩下季瑤陪在徐颯身邊，對於徐颯怎麼會變成這樣，她心中自然又好奇，但原因沒有意外是絕對辛酸的，將心比心，即使季瑤不喜徐颯，也不願給她的傷口上撒鹽。

「他……是你朋友？」徐颯輕聲開口問她。

季瑤知道她是問慕敬霆，很顯然，她也認得慕敬霆，考量之下，季瑤回：「是我男朋友。」

「……男朋友啊。」徐颯喃喃道。

「嗯。」

徐颯側過頭，癟下的雙頰動了下，「真是沒想到，再和你見面是這樣的情況。」

季瑤怔了下，沒有回答。

漸漸地，徐颯抓住被子的手狠狠地攥着，「你看到我這樣，你很開心吧。」她的聲音干啞，音量也很低，可季瑤還是被她帶着不忿的語氣弄愣了。

「你說什麼？」

徐颯倏地轉過頭，「如果我不是真的找不到人幫我，我是不會給你打電話的。」

季瑤沉默，這點她自然是知道的，徐颯這個樣子，怎麼會希望被熟人遇見。

「不是因為你是我認識的人，而是因為你季瑤，」她像是看破季瑤所想，馬上否定了她的猜測，「我不甘心，憑什麼！憑什麼你過得比我好！」

「誰都可以，可偏偏是你季瑤！」

「你怎麼能過得比我好，你不是應該被甩后哭着回憶城嗎！」

「怎麼偏偏是你呢，為什麼偏偏是你呢！」

季瑤一時被她激憤的表情語氣弄愣了，徐颯看到她這樣，嘲諷的笑容浮現到唇邊，「你看，你還是這樣，什麼都不懂似的，哪裏像我現在！」

頓了頓，季瑤站起身，「……我不懂你的話，是你打電話給我求助，如果你不想見我完全一開始就不用打電話的。」

「你說的沒錯，我當然不想見你，但如果我知道我見你的情形是這樣，我就是在家痛死我不會給你打那個電話！」

徐颯表情猙獰，言語憤恨。季瑤雖然不悅，卻不是很懂得為什麼徐颯突然這樣，她從以前到現在和徐颯都不是很熟悉，雖然是室友但幾乎沒說上幾句話，要說徐颯恨她，可兩人沒什麼過節，為什麼恨她？可要說不是恨，她現在對她的態度分明是恨到了骨子裏，言語之間簡直對她怨到了極點。

季瑤感到迷惑。

徐颯怨恨的看着季瑤，半響長長的呼了一口氣，靠在床上，「呵，你不知道吧，大學的時候我最瞧不起的就你了。」

「每天乖乖上課，從不逃寢，像個書獃子似的，你要是個醜女人也就算了，偏偏有那麼點姿色，結果呢，每天就知道用個洗面奶洗臉，化妝護膚都不會，穿的和個糙男人似的，哈哈，每年情人節的時候我看到你呆在寢室的時候我都在心底可憐你，我都懶得說你，當時我就想，像你這樣的女人，這輩子也就這樣了，你和我最後會生活在完全不同的世界裏，我會嫁入上流豪門，過着於世無憂的日子，而你，只能隨便嫁個沒用的男人，庸庸碌碌的過這一生，我一想到這點，我就覺得你真是太可悲了，季瑤，你知道嗎，你大學的時候就是這麼可悲的存在。」

她嗤笑一聲，「可是現在呢，你變了，人變了，氣質也變了，連那麼優秀的男人都有了，他開的車那麼好，家裏也很有錢吧，」她抿了抿唇，「誰能想到呢，大學的醜小鴨真變成天鵝了，可我呢！」

「我成了現在這幅樣子，丈夫永遠不在家，兒子被婆婆抱走我連看一眼都不行，這我都忍了，但有一點，我忍不下這口氣，誰都可以比我過得好，可你不行，你季瑤不行，你以前是那麼可悲的人，憑什麼過的比我好呢！」她歇斯底里的朝季瑤喊。

「小聲點，這裏是醫院。」護士走過徐颯的床位，板著臉微斥道。

徐颯馬上收斂了憤怒的表情，低着頭小聲反覆的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護士神色微妙的看了季瑤一眼，什麼也沒說走了。剛剛徐颯那麼大聲的說話，想必她也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