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安容瞧見他氣色還不錯,問道:「這些日子可還好?」
沈安淮連連點頭,「吃的好,睡的也好。」
「讀書呢?」安容笑問。她不擔心沈安淮吃不好睡不好,自打她跟老太太提了他的處境,廚房就不敢隨便剋扣他的用度,何況她管着家,讓廚房給他添個肉菜還不是輕而易舉?
沈安淮站直了身子道:「不敢有一日荒廢學業。」
那謹慎的模樣,生怕安容以為他偷懶了。
安容笑道:「不錯,之前祖母就說要給你找先生,只是年關在即,大家都不願意這時來府里,不過已經約好了一位先生,過了元宵節就來府里給你上課。」
沈安淮頓時激動得雙眼放光,連連點頭。
寒暄熱鬧過後,丫鬟們魚貫而入,把飯菜送上來。
三老爺難得嘴饞的道:「我可是每一日都盼着吃府里的飯菜啊,今兒總算是如願了。」
老太太便罵道:「你不是喜歡外放嗎?真該把你放得遠遠的,不吃盡苦頭,不知道在家的好。」
三老爺頓時叫苦不迭,沒想到一句話惹怒了老太太,忙道:「娘,兒子懂呢,在家千般好,出門處處憂,蘄州離京都不遠,兒子定時常回來看您。」
三太太扶着老太太落坐,幫着她數落三老爺,更是沒少告三老爺的狀,老太太疼兒媳婦,也幫着她罵三老爺,惹得一屋子人都在笑。
等眾人上了桌,什麽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早拋諸腦後,沒有沈安玉她們夾槍帶棒的話,安容和沈安溪兩個是有說有笑。
主桌上,三老爺嘗着府里的酒,雙眼發亮道:「好酒啊,大哥,咱們今兒大醉一場!」
武安侯舉杯笑道:「今兒不行,明兒一早還得上朝,剛回京,你還有許多事要忙,該有的應酬也不能少,等哪日得空了,我們兄弟再好好痛飲一回。」
他可不敢直接答應,一旁母親在瞪眼呢,要喝酒也得避着她點啊!不過這酒真是好酒,瑞親王果真會享受,真虧了安容,不然他哪能蹭到瑞親王的酒?
一頓團圓飯吃了整整一個時辰,而東院裏,二太太則氣了整整一個時辰。
一屋子丫鬟奴婢跪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原因無他,二太太在摔東西的時候,沒注意,把床頭柜上擱着的羊脂玉雕白玉蘭手鐲一併摔地上了。
半年前二太太失手摔了簪子卻遷怒丫鬟,命人將她活活打死,那還只是一支尋常玉簪子,今兒這手鐲可是二太太最心愛之物,便是病中也戴着,不戴也會放在床頭柜上。
本來今兒二太太心情不錯,做了會兒針線,一聽說三太太回府,就隨手把綉簍子丟床頭柜上,等聽到丫鬟稟告老太太正式把內院管家權交給三太太,侯爺也拜託三太太幫忙,她氣極之下把床頭柜上的綉簍子一甩,連帶着羊脂玉鐲也摔了,二太太頓時氣得發瘋,要不是閃了腰行動不便,這會兒估計離得近的丫鬟都要挨巴掌了。
就沒見過這樣胡攪蠻纏、不講道理的主子,玉鐲平素壓根就不讓人碰,現在摔壞了就責怪丫鬟沒有及時把玉鐲收到梳妝盒裏去。
二太太氣得心口疼,那是她最愛的手鐲啊,是生下六少爺那天,二老爺親手給她戴上的,如今就這樣摔沒了!
她張嘴就要罰那些丫鬟,沈安芙這時邁步進來,阻攔道:「娘,那手鐲雖然珍貴,卻也不是買不到,趕明兒讓父親再送你一個,彆氣壞了身子。」
二太太本來氣得頭暈,沈安芙這話卻提醒了她,若不是她氣極之下閃了腰,這管家權又怎麽會隨隨便便落到三房手裏?!想到老太太的偏心,自己送上門去幫着管家老太太不要,寧願要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四姑娘管,她就氣得渾身顫抖。
宴席用罷,依然是沈安北送安容回玲瓏院。
安容和沈安北在院門口說話,讓秋菊拿了舒痕膏出來。
沈安北接過舒痕膏看了一眼,頓時眉頭扭緊,望着安容不解問道:「同樣的膏藥,為何顏色差別這麽大?」
安容臉頰微紅,「之前手生,後面就熟了嘛,反正效果是一樣的,在府里也不用講究什麽。」
沈安北嘴角微抽,好不容易瓊山書院才放兩天假,哪有拘在府里的道理?
「明兒醉仙樓有個詩會,我要去參加,其實今兒那些同窗來府里,是邀請閔哥兒一起去參加詩會的,他……」沈安北話到這裏就停住了,他忘了問沈安閔去不去,一年沒見,他也不知道沈安閔的學識程度,不過依照上次在瓊山書院來看,那已經很不錯了。
安容微微錯愕,不是吧,二哥不是說要抓緊時間把她的藏書全部讀完嗎,原本時間就緊迫,他還要去參加什麽詩會?就二哥那水準……
安容嘴角微抽,她可不敢擔保不會露餡,她怕到時候二哥會遭人奚落,從而自暴自棄,武安侯府也會落個欺騙人的罵名……難道,她又要糊弄人了嗎?
安容有些頭疼,可要是放任不管的話,肯定會被逼問「沈二少爺」在哪兒,那時候倒霉的可就是自己了……不然她就再幫二哥這一回,之後一定要明確的告訴他,越是有才的人越是有傲骨,可不是隨隨便便什麽詩會都參加,也不是參加了就一定要作詩。
但是,初次參加,總要露一手的。
安容轉身回玲瓏閣,一路走一路想,什麽詩詞適合給沈安閔糊弄人。她知道很多詩詞,可是那些詩詞都不合適年輕氣盛、未來一片光明的沈安閔用,若太過普通也鎮不住場子。
回到二樓,安容直接朝書房走去,坐在花梨木的椅子上左思右想。她嘗試自己寫,可是寫了一首又一首,自己都不甚滿意,何況給名滿京都的「沈二少爺」用?
紙糰子丟了一地,冬梅彎腰撿起來,輕聲嘟嚷,「勤奮苦讀的不是二少爺嗎,怎麽變成咱們姑娘了?」
秋菊輕聳肩膀,「誰知道呢,二少爺的黑眼圈可不好看,要是姑娘也變成那樣……」不敢想像,絕對不忍直視。
兩人越想越可樂,笑得肩膀直抖。
「你們是說姑娘會變成花熊嗎?」忽然,身後傳來芍藥的笑聲。
秋菊和冬梅兩個正在交頭接耳,乍然聽到芍藥的笑聲,嚇了一跳。
「誰說姑娘是花熊了?!」秋菊拔高了聲音道。
芍藥被吼得脖子一縮,「你們說過二少爺黑眼圈的樣子像花熊,又說姑娘會變得跟二少爺一樣,那不就是也變成花熊嗎?我又沒有說錯,你吼我做什麽?」花熊即是熊貓。
安容正苦思冥想呢,見幾個丫鬟在吵,還說到花熊,嘴角輕抽,瞄了一眼沙漏,確實不早了,再熬下去,指不定真的會變成花熊。
安容輕打哈欠,卻忽然福至心靈——?二哥可是熬夜苦讀數日才熬出來一雙黑眼圈,今日還正巧被幾個學子瞧見了,這說明了什麽?說明沈二少爺勤奮啊!
既然被人當做榜樣,那就要將榜樣的形象樹立起來。
安容嘴角勾起一抹笑,打開抽屜,從一堆摺扇中翻出一把最精緻的。
這些扇子都是她自己做的,足有十幾把。當初做好之後,成堆的抱去給沈安閔畫扇面,回想起那段日子,安容覺得很溫馨。
安容看着畫,嘴撇了撇,這是兩年前畫的,兩年沒見,二哥的畫技精湛了很多,用這個着實掉分了。不過也管不了那麽多,總不能她來畫吧,她的畫風和二哥壓根就不是一路的。
安容提筆沾墨,在扇面上寫起來。字寫得有些大,她特地調整過,顯得不那般婉約秀麗,可是手一抖,卻寫了個錯字。
安容窘了。
寫了一個錯字之後,安容就隨意了,筆走龍蛇,一個字大,一個字小,硬是把一首詩全擠了上去,然後對着燭火瞧了瞧,只覺甚是滿意,沒有比這首更合適的了。
安容小心的吹乾墨蹟,隨手搧了兩下,頓覺涼意襲來,忙把摺扇合上,丟給了芍藥。
「明兒一早起來,送去給二少爺。」安容打着哈欠道。
芍藥一臉黑線,瞄了秋菊和冬梅幾眼,兩人也是嘴角輕抽。
那扇子簡直不忍直視,鬼畫符也比這個好看,姑娘才是真的破罐子破摔的典型,瞧瞧這前面的字和後面的字,天差地別有沒有?這樣姑娘也好意思送出手?
幾個丫鬟默然,但誰也不敢說安容不該送,反正二少爺就不是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