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秘辛

?意外的火災讓祁境、施莫、司秀三人自責不已，林子衍更是無論如何也不讓林音音再靠近火源，如此一來，眾人頓時失了興緻。

林伊人想到自己此番是私下出府，返程時不便與林子衍、林音音同行，再加上蘇卓雲自音音表白后略有尷尬，便讓林子衍、林音音先乘坐馬車返回城內，自己則讓祁境在麥浪起伏的田野間擺上矮几，與蘇卓雲盤坐在重新鋪就的藤席上，擲起了棋。

天高雲淡，萬頃翠綠，蘇卓雲拈起一枚黑子落於棋盤之上，意味深長道，“翯王心思縝密，策無遺算，難怪對弈之時總是胸有成竹，勝券在握。”

一旁，祁境逕自將水囊中的水倒入鐵壺，加入茶葉，放在餘熱的炭火上燒了起來。

“不過是被音音逼問了兩句，也值得你這樣挖苦我。”林伊人輕笑一聲，“世人定然不信，縱橫馳騁的血剎公子居然會如此記仇。”

蘇卓雲道，“適才你就不怕音音真燒傷了？”

“怎能不怕呢？”林伊人拈起一枚白子，放在棋盤上，“有些心意外人看得明白，當局者卻並不自知，我不過幫你看得更清楚些罷了。”

蘇卓雲黯然片刻，“洛小北不管不顧的性子，倒與音音有些相像。”

林伊人指節輕叩棋盤，“該你了。”

“你說他一個人能跑哪兒去？”蘇卓雲落下棋子，“為何香雪山莊諾大的勢力，卻找不到一個四處惹事的小子？”

林伊人閑閑將白子放入棋盤，輕描淡寫道，“洛清塵一日不定下婚期，洛小北怕是一日便不會回香雪山莊。”

蘇卓雲思忖一瞬，猛然抬頭，“無涯居可是有了他的消息？”

林伊人再次輕叩棋盤，“專心擲棋。”

蘇卓雲隨意下了一枚黑子，急道，“伊人，清塵因着我已飽嘗萬般苦楚，你若是有洛小北的消息，便早早給香雪山莊送個信，洛小北雖任性，卻將清塵看得極重，清塵嫁給他亦算一段良緣。”

“那你呢？”林伊人定定注視蘇卓雲，“你又何曾不是飽嘗苦楚？”

蘇卓雲緩緩垂眸，“過眼雲煙的往事罷了。”

林伊人執起一枚白子，在指尖輕輕摩挲，“若要我說出洛小北的蹤跡，你須得應允我一件事。”

蘇卓雲澀然道，“伊人，你既知我心有所屬，又何必強人所難。”

林伊人將白子落入棋盤，“那香雪山莊便坐等洛小北主動現身吧。”

蘇卓雲沉吟片刻，落下一枚黑子，“此番我前往苗疆，窺得了偃月國筠皇的一件秘辛。”

林伊人蹙眉，“姬延泊？”

蘇卓雲眸中掠過一絲狡黠，“姬延泊無後無子，近日已將其妹姬蘭仙的兒子立為世子了。”

林伊人執起一枚白子，訝異抬眸，“傳聞姬蘭仙已到中年，雖有沉魚落雁之容，卻一直雲英未嫁，怎會突然冒出來個兒子？”

“皇家之事，我怎會知道？”蘇卓雲揚眉道，“洛小北眼下在哪兒？”

林伊人輕笑，“你就打算用這個即將傳遍天下的消息，來交換洛小北的下落？”

“你是屬狐狸的，哪兒會這樣輕易便鬆口。”蘇卓雲從容不迫道，“可若這世子已潛入諄國，而我手中又有他的畫像，又當如何？”說著，從懷中摸出一個精緻考究的細長竹筒，遞給林伊人。

林伊人揶揄道，“這兩日在府中怎麼未提此事？莫非原本是為了用它，來誘我與你動手的？”

“知我者翯王也。”蘇卓雲大笑。

“日後偃月國自然會把世子畫像對鄰國公佈，也只有你將它當成秘辛……”林伊人淺笑着打開竹筒，抽出一張印着金絲暗紋的白棉紙，抖落開來。

畫紙上，一個弱冠之年的男子身着一襲偃月國錦袍，美如冠玉，眸若寒星，風姿雋爽，翩然俊逸，整個人帶着一種無法形容的清冷孤高之氣，雖寥寥數筆，卻神韻兼備。

林伊人笑容倏忽僵住，手中白子跌落棋盤。

“言緒！”

“怎麼？”蘇卓雲粲然一笑，“這世子的風采，居然把皎如玉樹的翯王也驚着了？不過他不叫言緒，而叫姬緒。”

林伊人眉尖微擰，“姬緒……”

蘇卓雲頷首道，“我離開香雪裏前往苗疆，原本只是為了散散心，不料卻無意中在緬際專供皇室參拜的廟宇中，看到了這幅畫像。最初我只是有些好奇，不明白這幅畫像為何藏得有些古怪，後來暗中打聽了一圈，才得知此人居然是偃月國世子，因此便乘着無人，將畫像盜了出來。我總覺得畫中之人看上去有些眼熟，直至返回筱安，才想起那日與你在落音茶坊見面前，曾在街市中與那人擦肩而過，想來偃月國必是對諄國有所圖謀，否則怎會讓堂堂世子潛入諄國？”

林伊人聽聞此言，不禁暗嘆造化弄人……未料彼時，自己竟然與蘇卓雲、言緒、谷小扇四人，皆在香雪裏的長生街上。

當時，四人之中，蘇卓雲正忙着籌備與洛清塵的定親禮，言緒在籌謀盜取辰延令，谷小扇試圖混入香雪山莊破壞定親禮，而林伊人則在斟酌，是否該宣讀聖旨，給林豈檀獻上一枚辰延令。眼下，蘇卓雲已與洛清塵勞燕分飛，言緒手握辰延令，林伊人手握烏玠令，而谷小扇，則日薄西山，岌岌可危。時光荏苒，轉眼一切皆已面目全非，怎能不令人五味雜陳，百感交集。

林伊人不禁輕嘆，“苗疆蠱毒首屈一指，難怪他如此精通葯毒之學……”

蘇卓雲詫異道，“你認得姬緒？”

林伊人微微頷首，側身對祁境道，“茶。”

祁境趕忙拿起鐵壺，將煮沸的茶水注入茶盞，擺放在托盤上，端至案幾一側。

“剛煮開，王爺當心燙。”

林伊人輕嗯一聲，端起茶盞，沉吟片刻，復又放下，看似微微有些失神。

蘇卓雲與林伊人一貫心意相通，知他此刻心中必定風起雲湧，便自顧自端起茶盞，放在鼻尖嗅了嗅。

“祁境，這茶煮得真不錯。”

“蘇公子過譽。”祁境躬身道，“並非在下擅長烹茶，只是從府中帶來的水講究些罷了。”

蘇卓雲含笑道，“伊人又從什麼古怪的地方引入了泉水？”

林伊人緩緩拈起適才跌落在棋盤上的棋子，若有所思道，“這幾日.你在我府里，飲的便是這樣的茶水，只不過今日到了田間農舍，心中愉悅，飲起來便覺得格外甘洌了。”

“只這片刻工夫，又與我打機鋒。”蘇卓雲放下茶盞，無奈道，“你到底要不要將洛小北的藏身之地告訴我？”

林伊人沉吟片刻，撩袍起身，“你前往竇烏，到傾雲閣去找柳羨，便會見着他了。”

“傾雲閣？”蘇卓雲面色微變，“你怎能將洛小北送入那等尋花問柳之處，這樣豈不是害了清塵？”

林伊人轉身朝馬車走去，“你怎知是我送他去，而非他自己去的？”

蘇卓雲丟下棋子，起身趕上林伊人，“洛小北一心要清塵與他早日完婚，怎會主動去那煙花柳巷之地？”

林伊人倏忽停下腳步，揚眉道，“難怪香雪山莊的人怎麼都找不到洛小北，只因他們與你都是榆木腦袋。”

蘇卓雲一臉疑惑，“你一直將他藏着，豈非要與香雪山莊結下樑子，對翯王府又有什麼好處？”

林伊人搖頭微嘆，繼續邁開腳步，“洛小北長得那麼漂亮，在青LOU里怎還需要躲藏？”

“他長得再漂亮也是個男子，到了芙蓉帳下……”蘇卓雲似乎猛然想到了什麼，變得有些結舌，“你……你是說……”

林伊人唇角微勾，“聽聞洛小北扮作女孩兒家，已經惹了不少男子為他爭風吃醋。要我說，香雪山莊今後還真要靠洛小北發揚光大了。”

蘇卓雲陡然一個趔趄，僵滯在原地。

林伊人回身，無辜道，“真不是我要藏着洛小北，是他自己玩得開心，不肯走了。”

蘇卓雲恨恨道，“虧他想得出！”說罷，飛身掠上馬背，匆匆向林伊人抱拳告辭，揮鞭馳入了阡陌交錯的田野間。

看着蘇卓雲遠去的背影，林伊人輕笑道，“祁境，回府。”

“是。”祁境將馬車趕至林伊人身側。

林伊人撩袍跨上馬車，在車內叮囑道，“回府後，給這家農人賠償些銀兩。”

“王爺放心，”祁境道，“屬下自會安排妥當，絕不讓人察覺與翯王府有關。”

“好。”林伊人揉了揉額角，努力從一團亂麻中理出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