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鴛鴦譜
?蘇卓雲微微蹙眉，將目光投向遠處那抹明麗婀娜的身影。
“野丫頭，你居然敢搶我的蛐蛐！”
聽這聲音，林子衍顯然被氣得不輕。
“哈哈……”一連串銀鈴般的笑聲響徹雲霄，“伊哥哥——，五哥哥摔了個狗吃屎！”
林伊人唇角泛起一抹笑意，對蘇卓雲道，“若我是你，便會讓這笑聲持續一輩子。”
麥浪滾滾，鳥鳴蟲啁，衣袍獵獵，烏髮翻飛，蘇卓雲靜靜站在田野中，猶如暗夜中的一輪明月，孤傲皎然，清朗遒逸，只是背影更顯寂寥。
田埂之上，祁境已用鐵鋤挖出了一個三尺長一尺寬的土槽。林伊人任由蘇卓雲獨自冥想，返身走至祁境身邊道，“我終會將心梅帶回來的。”
祁境手中微微一滯，啞聲道，“屬下知道。”
林伊人道，“聶神醫前些日子說，有法子治癒心梅的病……”
“當真？”祁境眸中一亮，激動起身，“回府後，請王爺派屬下即刻前往宜樊。”
林伊人遲疑片刻，“只是，她如今清醒未必是好事……”
祁境神色一黯，輕輕拍了拍身上的塵土，“一切由王爺做主。”
“我何嘗不想心梅早些清醒過來，”林伊人澀然道，“但太子對心梅有情，他若得知心梅恢復，定會將她帶回太子府。且不說心梅能否受得了往事的煎熬，只說太子府中一個正妃，兩個側妃，便是日日將她置於炭火之上，倒不如眼下在宜樊安全些。”
祁境單膝跪地，倉皇道，“屬下並無怨怪王爺之意，只是……”
“起來吧。”林伊人微微抬袖，眸中浮起一抹悲涼之色，“我知你這些年心中苦痛難當，只是翯王府至今仍不足以與太子府抗衡，何況四年前。”
祁境緩緩起身，垂首道，“是屬下無能，當日若非心梅跑出來為屬下求情，太子又怎會留意到她。”
“心梅與你兩情相悅，見到太子有意責罰你，自然忍不住，何況，太子蓄意挑釁翯王府也不是一日兩日了……”林伊人靜默半晌，任清風揚起他墨玉般長發。
祁境和顏心梅受他所累，勞燕分飛，天各一方，那令人深惡痛絕的皇權爭鬥，又豈是退避三舍便可免遭屠戮的。
“祁境，”田壟那頭，施莫扛着一捆柴禾走了過來，“火摺子帶了嗎？”
“帶了。”祁境自懷中取出火摺子揮了揮。
“再忍幾年。”林伊人淡淡道。
“是。”祁境眸光輕閃，走向施莫。
不一會兒，施莫就在土槽內點燃了樹枝，林子衍、林音音見狀，立刻興緻勃勃地跑了回來。
林伊人自幼出入錦衣玉食，從未見過麥穗是如何烤法，便靜靜站在一旁，看着林子衍和林音音手忙腳亂擺弄麥穗，唯有蘇卓雲獨自立在遠處，眸中若有所思。
林音音的婢女司秀在土槽兩邊各鋪了一張藤席，又在藤席上安放了兩個錦墊，林子衍和林音音便跪坐在錦墊上，一人攥了一束麥稈，小心翼翼地放到火上。
嗖——
麥芒一遇到炭火，立刻彎曲變黑，燒成了灰燼。
“糟了！糟了！”林音音驚叫着縮回手，“這就燒沒了？”
“麥粒還在裏面呢。”林子衍不屑道。
林音音抖了抖手中黑乎乎的麥稈，發現沉甸甸的麥穗果然還在，喜笑顏開將麥穗放回火上，“蘇哥哥，等下麥穗烤熟了，第一個給你吃。”
林伊人淺笑，“不知你蘇哥哥敢不敢吃呢。”
林子衍嘟囔道，“這麥穗只怕除了無毒，就再無其他好處了。”
“音音，”蘇卓雲見林音音將麥稈、麥穗一股腦兒伸到了炭火之上，走到她身旁道，“烤的時候麥稈要離火遠些，否則麥穗還沒熟，麥稈就全燒斷了。”
“蘇哥哥烤過麥穗？”林音音欣喜仰首，美眸璀璨。
“幼時在師門裏烤過，”蘇卓雲頷首，“味道似乎還不錯，只是吃過之後手上和嘴上全都黑了。”
“不打緊，”林音音回首，專註地盯着炭火上的麥穗，“一會兒我將麥穗擦乾淨，再給蘇哥哥吃。”
蘇卓雲怔怔看着林音音，欲言又止。
林伊人長嘆，“看來，我和子衍是無福享用這田頭穀物的滋味了。”
林音音嬉笑道，“伊哥哥和五哥哥有祁境、施莫服侍，只有蘇哥哥沒人照顧，我自然得多費點心思。”
林子衍輕笑，“音音烤的麥穗多半入不了口，等一下王兄保准看得到蘇卓雲愁眉苦臉的樣子。”
正說著，空氣中隱隱飄出了一股麥香。
林音音急不可待地舉起麥穗，湊在鼻尖嗅了嗅，“哇——好香。”說罷，將麥穗扔到藤席上，拿着錦帕拍打起來。
司秀趕緊跪坐在藤席上，柔聲道，“郡主，要將麥穗包在錦帕中揉搓，然後把表皮吹掉，才可食用。”
“知道，知道。”林音音不顧燙手，立刻裹起錦帕，手忙腳亂揉搓起來。
另一邊，林子衍隨手把烤好的麥穗，扔到了林音音的藤席上，“你將我烤的一起揉揉。”
“好。”林音音鼓着腮幫子，努力將錦帕中的麥殼吹掉，紅色紗裙掠過林子衍扔來的麥穗。
“看來烤得很快，”林伊人看了看林音音的衣袖，起身對林子衍道，“不如你我到田間再去采些麥穗回來？”
“好。”林子衍一邊走，一邊抱怨，“聞起來還不錯，只是吃起來着實麻煩。”
二人剛朝田間走了二十餘步，便聽得身後林音音一陣尖叫，“火！火！”
林子衍驚然回首……麥穗上的星火點燃了藤席，也燃起了林音音紅色的紗裙。
附近並無水源，祁境、施莫已經扯開了藤席，手足無措站在一邊，不知該不該撕去林音音的衣裙，司秀面色蒼白，雖想拿錦帕撲滅林音音身上的火，卻驚懼萬分不敢上前。
“音音！”林子衍面色大變，立刻轉身往回跑。
“等等！”林伊人攔住林子衍，雙眸一瞬不瞬地盯着蘇卓雲。
蘇卓雲略一躊躇，飛身抱住林音音，就地滾了幾個圈，林音音身上的火立刻熄滅了。
“蘇哥哥……”林音音驚魂未定，緊緊攥着蘇卓雲的衣襟，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音音，”蘇卓雲急切地打量着林音音，“燒着哪兒了？”
林音音一聲不吭，癟着嘴，淚水在眼眶裏直打轉。
“音音，哪兒疼？”蘇卓雲更加緊張，小心撩起林音音衣袖，查看她是否受傷。
“蘇哥哥……”林音音放聲大哭起來，“我燒傷難看了，就更比不上洛姐姐了……”
蘇卓雲身形一僵，抬眸看了看林伊人，只見林伊人氣定神閑站在原地，絲毫沒有過來的意思。
蘇卓雲只好輕聲安慰道，“音音很漂亮，一點兒都不比洛姐姐差。”
“當真？”林音音繼續大哭。
“自然是真的。”蘇卓雲抹去林音音腮邊淚珠，將她扶起，“哪兒疼？告訴蘇哥哥。”
“不疼。”林音音搖了搖頭，用衣袖擦了擦鼻子，“既然我不比洛姐姐差，那蘇哥哥可原意娶我？”
蘇卓雲愣怔一瞬，抿了抿唇，“音音，你才十四歲，還太小……”
“你原意等我長大嗎？”林音音仰首盯着蘇卓雲，“父王說，我十六歲便可以嫁人了。”
蘇卓雲含糊道，“待你長大以後再說……”
“那你給我個信物，”林音音執拗道，“今後我若問起，你總要記得今日的話。”
蘇卓雲略一遲疑，自掌心中翻出適才在溪邊彈起的瑩潤白石……這原是他打算拿來當做與林伊人過招的暗器，若不是林音音突然出現，指不定眼下他已經贏了林伊人。
林音音欣喜萬分，拿起白石，小心攥入手中，“在我長大之前，蘇哥哥可不能與其他女子再有往來。”
蘇卓雲輕咳一聲，再次看向林伊人，揚聲道，“你伊哥哥真是冷血之人，在一旁這麼久，居然也不過來瞧瞧。”
林伊人唇角揚起，邁步朝蘇卓雲走去，“眾目睽睽之下，卓雲對音音如此情深，實在難得。”
蘇卓雲瞪着林伊人，沉默不語。林音音面上頓時浮起一層紅暈。
林子衍趕緊跟上林伊人，悄聲道，“王兄這是在點鴛鴦譜？可王叔能看得上蘇卓雲嗎？”
“蘇卓雲乃人中龍鳳，音音絕不吃虧。”林伊人輕聲道，“何況，平日裏王叔最聽誰的話？”
“除了父皇之外，王叔便最聽音音的話了。”林子衍想了想，“可蘇卓雲呢？他就放得下洛清塵？”
林伊人唇角微勾，“至少他心中並非全無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