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陰差陽錯
?四進院內古木參天，鬱鬱蔥蔥，奇花異草，幽篁掩映，一派春意盎然的美麗景象。
林伊人自竹梢翩然落下，星眸輕掃，只見林音音正坐在亭下嚶嚶抹着眼淚，邱毅雖手足無措立於一旁，但神色間卻並不焦慮，不由放下心來。
“音音，”林伊人快步走入亭中，“傷着哪兒了？”
“伊哥哥，”林音音見着林伊人顯得愈發委屈，“我適才不過在石桌上撿了個貝殼玩，谷姐姐就來奪，我不給，她便要打我……”
林伊人順着林音音手指的方向看去，驚然發現谷小扇正歪坐在亭柱之後，身上被絕韌鈴繩牢牢捆着，面色蒼白，唇角染血，髮絲凌亂，衣衫破損，眼中充滿暴戾之氣，猶如一頭困入陷阱的小獸。
“怎麼回事？”林伊人目光凌厲，掃向邱毅。
“都是屬下不力，”邱毅惶恐道，“致使郡……小姐受傷，求公子責罰。”
林伊人沉聲道，“為何對她下如此重手？”
“上回在飄香閣，谷姑娘向五公子出手，今日又向小姐出手……”邱毅急忙道，“屬下是擔心有什麼陰謀，故而下手重了些。”
林伊人蹙眉，“小姐傷着哪兒了？”
“許是在手上，”邱毅垂首囁嚅，“小姐不讓看。”
林伊人走到林音音身邊，果然見她掌心處蹭破了一塊皮，滲出絲絲血痕。
“可還有什麼其他的傷？”林伊人低聲道。
林音音搖頭哽咽，“那姐姐昨夜還送李子來，怎麼今日就像要吃了人似的。”
林伊人抿了抿唇，轉身對邱毅道，“你先帶着音音回去，讓婉雲給她上藥，切勿留下什麼疤痕。”
“是。”邱毅道。
“伊哥哥，”林音音拽着林伊人，眼角瞅了瞅谷小扇，“邱毅好似打傷她了，要緊嗎？”
林伊人知道，林音音從未見過這些打打殺殺的場面，心中定是有些害怕，小聲安撫道，“你先去清洗一下傷口，這兒的事伊哥哥來處理，回頭若是想玩了，就讓五哥哥帶你出去走走。”
林音音看林伊人神情自若，頓時放下心來，乖乖跟着邱毅走出了院外。
“傷得要緊嗎？”林伊人走到谷小扇身邊，彎腰解開她身上繩索。
谷小扇沒有吱聲，坐在原地一動不動。
林伊人抬眸，見她正獃獃盯着林音音離去之處，眸中暴戾之氣已消散大半，卻多了些迷茫之色。
“音音素日不過嬌氣些，卻從無害人之心，”林伊人將絕韌鈴繩放回谷小扇手中，“你今日為何要去招惹她？”
“她是你妹妹？”谷小扇拭去唇角血痕，並不回答林伊人問話。
“是。”林伊人道，“雖非同胞兄妹，感情卻是極好。”
谷小扇神思有些恍惚，“你妹妹……若是做了錯事，你也不會責罰她？”
“音音幼時便沒了娘親，其他人因着身份的關係，與她並不親近。”林伊人道，“一個女孩兒家，常常跟在我和她五哥哥身後廝混，自然少了些大家閨秀的風範，即便偶爾闖些小禍，也是我這個做兄長的沒有管教好。”
“真好……”谷小扇舔了舔有些乾裂的嘴唇，扶着亭柱慢慢起身，不料卻踉蹌了一下。
林伊人趕忙伸手扶住谷小扇，“你可是受了內傷？”
谷小扇緩緩搖了搖頭，推開林伊人，一瘸一拐走下亭階，彎腰在青石小徑上，撿起了一個已經摔壞的淡粉色貝殼。
林伊人見着貝殼，頓時有些愕然，腦海中立刻電光火石般閃現出種種過往之事。
彼時，林伊人與谷小扇交手，在草叢中撿到了谷小扇遺失的紫色荷包，這淡粉色的貝殼就裝在其中。
飄香閣內，谷小扇為了討回貝殼向林子衍出手，卻反被邱毅的鐵蒺藜擊傷。
之後，林伊人帶着谷小扇去百草醫館解毒，谷小扇昏沉中自暖帳薄衾內坐起，神情恍惚地抱住他，口中喚着阿緒。林伊人猜測，這貝殼與那個叫阿緒的人有些關係，便將裝着貝殼的荷包，放在了谷小扇的枕畔。
林伊人以為，自己與谷小扇不會再有交集，但未曾料到，此後谷小扇依舊口口聲聲讓他交出貝殼，直到在言止陽墓前，谷小扇要向林伊人借十兩銀子，才勉強承認貝殼已在她手中。
不久，林伊人在染香閣誤傷了谷小扇，洛小北上門興師問罪，林伊人這才驚然發現，貝殼根本不曾落入谷小扇手中，當日有人在他離開百草醫館后，潛入谷小扇養傷的屋子，拿走了那個荷包。
是什麼人要盜取一個毫不起眼的荷包？荷包里的貝殼怎會突然出現在秋逸山莊之中？貝殼為何恰巧會被林音音拾着，並且因此與谷小扇起了衝突？那人又為了什麼目的，在暗中操縱着這一切？
林伊人只覺紛繁複雜，盤根錯節，一時之間毫無頭緒。
亭階下，谷小扇攥着摔壞的貝殼，在草叢中翻尋片刻，終於找着了兩片散落的貝殼碎片，放在手中呆愣半晌，黯然起身向院外走去。
暖風徐徐，鳥雀啁啾，彩蝶紛飛，魚戲綠波，林伊人負手立於亭中，靜靜看着谷小扇單薄身影漸漸隱沒於牆檐之後……
林伊人返回七進院時，琴娘已在安排操演陣法一事。
見林伊人入苑，琴娘立刻上前道，“沈堂主，因芩楓苑只有阮北使、言少俠和谷姑娘三人入陣，故而莊主的意思是，沈堂主等人若有意旁觀，稍後自行前往履言苑便可。”
林伊人微微頷首，“多謝秋莊主掛懷，在下略遲些就前去一睹諸位英雄的風采。”
二人正說著，阮芯濛提着雪亮的煙雨刀，從茉蘅閣內走了出來。
“琴娘，我已準備妥當。”阮芯濛見了院中的林伊人，輕輕一個頓首。
林伊人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眼角瞥見言緒亦從箋羽閣中走了出來，便抱拳與他打了個招呼，轉身回了吟薇閣。
吟薇閣內，林音音已包紮好傷口，正央求着林子衍到郊野遊賞。
林子衍雖然挂念秋閃閃，但想到自己之前飲葯、扎針皆因秋閃閃有意而為，且入庄至今她也未曾來探望過一次，便有些心灰意冷，加上不願留在芩楓苑與太子接觸，立刻答應與林音音一同出門。
林伊人見林子衍痊癒，林音音也並無大礙，便任由他二人指揮婢女準備外出之物，自己則站在窗欞前，靜靜觀察着芩楓苑中眾人的舉動。
箋羽閣外，谷小扇依然沒有出來，言緒已顯得有些不悅。
屋子裏，傳出陸芊芊嘲諷之聲，“師兄不要着急，師妹正在換新衣裙呢。”
話音未落，谷小扇急匆匆奔出屋子。一襲白色窄袖長紗，飛揚洒脫，翩躚出塵，正是她當日在蘇卓雲與洛清塵定親禮上穿過的衣裙。
“不知禮數，”言緒冷道，“難不成讓諸位前輩在陣內候着你我？”
“師兄教訓的是。”谷小扇局促地捏了捏裙裾。
琴娘打量谷小扇一番，嘖嘖嘆道，“谷姑娘真乃冰肌玉骨、鍾靈毓秀之人，居然能將這身簡單的衣裙，穿出如此清靈之姿，實在難得。”
谷小扇靦腆笑笑，“多謝琴娘誇讚。”
琴娘笑道，“只是谷姑娘看上去似乎氣色不佳，人食五穀，都有生病的時候，若是身子有什麼不適定然要告訴我，萬一患了急症，可不能將就捱着。”
谷小扇感激道，“多謝琴娘。”
看着琴娘與阮芯濛、言緒、谷小扇消失在芩楓苑外，林伊人腦中彷彿有靈光一閃而過，耳畔驀然響起一個不起眼的聲音，“雪夫人，門外有個姑娘說家中有人患了急症，前來求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