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跟蹤(下)
“政法大學的師兄在替教授做一個社會性的試驗,需要些志願者幫助擴大數據,是關於謊言與微表情之間的關聯……”
聽着戴眼鏡男生的說明,蔣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謊言與微表情之間的聯繫?他一個賣假貨還極大可能賣假鈔的混蛋,調查這種東西幹什麼?!
等等……不對!政法大學師兄?!這混蛋怎麼就成政法大學的學生了?他最多最多,也就是旁聽了幾節大課而已啊!
蔣莉不用看也知道自己臉上的神色一定很精彩,藉著將秀髮撥到耳後的動作強自鎮定下來,再抬起頭,她衝著眼鏡男生燦爛一笑,“政法大學的師兄?那他不在政法大學門口,跑這邊來幹什麼?”
蔣莉相貌其實很漂亮,身材也好大腿修長一向是舍友羨慕的對象,除了髮型是有些像“假小子”的短髮,以及因為常年鍛煉而有些偏黑的膚色外,可以說她具備了一切吸引異性目光的優點。
若不是如此,眼鏡男生也不會一直有留意她,只等蔣莉從路邊攤上站起來,就馬上迎了過來。
這時再被衝著一笑,哪怕明知道不代表什麼,男生也不禁心跳如擂,說話也有些結巴了,“那,那不是咱,咱們這邊人更,更多嘛!你放心絕對沒問題的,師兄是有隨身帶着學生證的。”
那傢伙哪裏來的學生證?又是假的?
蔣莉心中猜疑不斷,嘴上問的卻是另一個不相關的問題,“你也是X大的?那是怎麼跟他認識的?看起來也不像是高中同學啊。”
“十來天前在網吧那邊認識的。”眼鏡男生說著臉上一紅,又補充道:“後來又打過幾場籃球,一來二去的就熟了——今天不是剛好休息嗎?就來幫幫忙。”
蔣莉點點頭,心裏雖然還有不少疑問,但也不好再追問下去。她有心再問點別的,又擔心站在這裏會被溫德注意到,就對男生笑笑,指着路邊樹木下,說:“那邊沒太陽,我們過去說好嗎?”
“應該的,應該的。”男生一疊聲的答應着,卻沒意識到蔣莉在小心的調整位置,好讓自己不會被樹木另一邊的溫德所看見。
接着蔣莉再詢問“調查試驗”,從而得知到:參與者可以從溫德那裏事先準備好的幾個話題中調選一個,準備說辭並在其中夾雜一處或幾處的謊言——參與者需要事先把謊言內容寫在紙上——將整段話講完后,由溫德判斷謊言並與紙上內容進行驗證,便告一段落,參與者挑選一個作為答謝的小禮物后,就可自行離開。
“就是這樣?”蔣莉皺着眉頭琢磨下,試驗的理論感覺還行,可整個過程也太過於簡陋不堪了吧。
別的不說,作為參考數據,追尋與謊言理論性對應的表情,總該記錄下來吧?這樣才有參考價值,事後驗證也能得出更加中立客觀的結論——否則,你怎麼才能判斷謊言同時出現的表情,不是偶然而是證據呢?
要是換成我的話,起碼要用攝像機記錄下來才行!
這樣想着,扭頭再看看溫德那邊的桌子,上面除了禮物紙筆跟水外就再沒有其它東西了,更加堅定了溫德是騙子,別有目的的猜測。
她裝作不在意的自言自語,“這樣就可以嗎?到底有用沒啊?”
結果就從眼鏡男生那裏,聽到了意想不到的答案,“當然有用了啊。我們當時也覺得難以相信,可師兄這幾天試驗做下來,準確率可是不斷有提高的!最開始只有五成不到,漸漸就有七成左右了——而昨天最後的幾次,師兄更是一個都沒有錯過!”
見鬼,這怎麼可能?!
蔣莉眼睛一下子瞪圓了,若非理智的警鐘長鳴,好奇心真能驅使着她馬上跑到溫德面前看個究竟。她勉強笑笑,“這也太誇張了。”
“這就是事實。”眼鏡男生這會兒說得倒很自信,“試驗用不了太長時間的,師妹你親自體會下就知道厲害了!”
蔣莉哪敢過去啊,連忙道:“我等下還有約,怕是沒有時間,下次吧,一次碰見一定要看看!”
“哦。”男生神色有些失望,可接着又笑了,“師兄明天也應該會繼續的,一個早上,師妹你要有興趣就別忘了。”
“不會的。”蔣莉連忙應下,接着告辭離去。她沿着馬路向前走了頗長一段,直到男生不再關注她轉而對另外一對女生時,才連忙抓緊時間過了馬路,一頭扎進事先看好的書吧里,選了個靠窗的座位坐了下來。
萬幸溫德還坐在那張桌子後面,沒有離開的意思。蔣莉鬆了口氣,繼續觀察起來。
今天發現溫德的所作所為,讓她對其更感懷疑。而對這個看起來簡陋異常,卻又被說卓有成效的試驗,蔣莉同樣感到好奇。
尤其是隔着窗戶、馬路,看對面X大校門口那邊人來人去,時不時的有人坐到溫德面前張桌子上,跟着沒多久便不是驚奇就是開心的離去……
蔣莉的好奇心就像是燒開了的水一般,咕嘟咕嘟的不斷泛起。
嚴重干擾到了她的思考,開始蔣莉還在琢磨溫德搞這一出的用意,是有什麼預謀還是打掩護跟人接頭,可沒多久,一門心思就放在了那邊試驗上面。
真的很准嗎?到底是什麼原理?會不會是被騙了?
不弄清楚謎底就放不下來,蔣莉打小以來的老毛病了。
在那裏前思後想了半天,還是沒有忍住,拿出手機給好友宿舍打了個電話。
萬幸那小妮子還在,於是嘀嘀咕咕半天,蔣莉總算心滿意足的掛上了電話。
再過一會兒,蔣莉就看到許婧婷婷裊裊的從X大校園走了出來,站在那裏故作張望了下,跟着就被個男生看中迎了上去,再過幾分鐘,她就半推半就的坐到了溫德的桌子前。
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反正時間顯得很長,蔣莉撓心撓肺的等着,好半天才看許婧笑着站起來,挑了兩個布偶離開那邊走了過來。
依照蔣莉提前告知的位置,許婧很容易就找了過來。
先把手上兩個布偶丟到蔣莉面前,許婧撇了下嘴,“也就是二十來塊錢的貨色,真是便宜他了。”
蔣莉才不在乎娃娃是什麼檔次的呢!她把它們撥到一邊,緊巴巴的盯着許婧,追問道:“怎麼樣?是不是真的很厲害?”
可許婧卻是一點也不急,她沖蔣莉好看的笑着,“你要怎麼謝我?西華門那邊好像開了家不錯的壽司店……”
“你也不怕吃肥了你!”蔣莉狠狠地說著,又無可奈何的應了下來,“那就下個周末中午。”見許婧滿意的點了點頭,馬上道:“快,說說經過!”
“倒真挺準的。”許婧臉上有不可思議的神色一閃而過,又把幾張紙遞了過去。蔣莉接過一看,見最上面那張寫的是“笨蛋,長的一般,小氣鬼”之類的詞彙。
有些沒頭沒尾的,蔣莉卻又敏銳的意識到了什麼,“你這傢伙,就這麼藉機詆毀我啊?!”
“啊啦,那不是重點啦。”熟知蔣莉性子的許婧,很容易就帶走了她的注意力,“重點是,這些‘不對’的地方,都被這人猜出來了。”
“這……”蔣莉沉吟了下,“……應該是太明顯了吧?”
“我也是這麼想的。”許婧示意蔣莉看第二張紙,配合上面寫的話解釋起來,“所以第二次就講了個教授的事情。他其實是男的,也有點邋遢顯得不幹凈,喜歡是拖堂是真的,不好說話也是真的,但隨堂考卻是很少……這些也幾乎都被猜中了……沒有錯的,只是露了個細節而已……”
“呃……”這回蔣莉有點為難了,想不到原因,還是許婧後面幫她說了出來,“不過嘛,他是在我們學校門口擺着的,也許從別人那裏聽說過也不一定。”
“……也有這個可能……”
“所以我就講了第三個‘故事’。”
第三張紙上寫的內容蔣莉一眼就能看出出處,是許婧假託同學,卻說的自己的親身經歷。
父母在她小時候鬧的很僵,分開了很久才離異;許婧跟了母親,后爸很嚴厲可其實對許婧又很好……幾個親戚的事情,親生爺爺奶奶的態度……
這些統統都是秘密,就連跟許婧高中同窗三年的同學,也沒有幾人知道那個男的並不是許婧的親生父親……
“……可是,那個人卻都猜到了……不!”許婧忽又搖了搖頭,“他其實並沒有給出全部的答案,但我又總覺得……他全部都知道了……”
許婧接着又對蔣莉做詳細的解釋,“那個人在最開始的講規則的時候,就有說過:有限的肢體接觸,通過脈搏,他能更輕易的分別出謊言。我第二第三次就是這樣做的,第二次他下判斷很快,而第三次……話卻非常的少。只猜了幾個就不說了,在結束我要離開時,又冷不丁的對我說:我會過的很快樂的。”
“什麼嘛!說的好像認識我一樣!”許婧冷笑了聲,又撇了撇嘴,“弄的他跟個算命先生似得!”
好友的情緒有點不大對,蔣莉小心翼翼的觀望着,許婧倒忽然笑了,“我沒事,以前不提這些是因為沒有意思,而咱們班那幾個大嘴巴你又不是不知道!”
蔣莉這才慢慢放下心來,對於許婧的經歷感到非常不可思議,怎麼會這樣呢?一點也不科學啊!這麼簡陋的試驗,難道還真的有用?!
又猛地想起一件事情來,“他說是政法大學的,你有看過他的學生證嗎?”
“嗯。”許婧點頭,伸手把蔣莉的學生證要了過去,認真做了對比,很肯定的答道:“跟你的看不出區別。”
可蔣莉卻清楚那是假的,再加上許婧的試驗,愈發想不明白那個溫德的目的了。
後來還是許婧先開了口,“莉莉,那個溫德真是你們學校的?大四,有沒有女友啊?”
蔣莉目瞪口呆的看着好友,“你這是要幹什麼?”
“他長得蠻帥的啊,而且感覺也很有趣。”
“我看你是發春了!”
蔣莉恨恨的說道,加上死活不肯答應中午請客的事情,許婧坐着聊了一會兒后就覺得無趣了,丟下蔣莉不管,出門逛街去了。
只丟下蔣莉一人坐在那裏,苦思冥想找不到答案,好不容易抗到了中午,對面溫德結束了試驗調查。
他真請那幾個男生在附近的飯店了大吃了一頓,可憐蔣莉又怕發現又擔心錯過,只敢在旁邊小店裏飛快的吃了份米線。
下午跟蹤繼續,那個溫德做的雖不如上午的調查試驗那麼不可思議,卻也同樣奇怪。
他在賣古玩,實際上大多是假貨的街上擠了半天,跟個老頭買了些不成套的主席徽章,花了好幾百塊錢。
蔣莉以為他拿那些有什麼大用呢,可那傢伙坐在石頭椅子上把徽章一一把玩了一遍后,就隨手又把它賣了出去。
只要了二百不到!
蔣莉明白的這麼清楚是因為擔心徽章有什麼貓膩,跟在後面偷偷買了下來。而且因為怕跟丟的緣故,還沒時間砍價,搭進去了足有快一周的伙食費!
只讓蔣莉恨得把小虎牙磨來磨去,要是溫德在跟前真能咬上一口。更恨的是,這舉動好像意義不大,因為那溫德到了晚上后,行動又完全正常了起來。
他從超市的寄存櫃枱取出包裹,就到了練攤的地方——這傢伙賣的幾款女裝,價錢雖高,可銷量又很不錯。他又老有奇怪的事情要做,就索**了同行代買——這點是蔣莉昨天晚上就打聽清楚的,一件定價九十,再多的就是代買的老闆憑本事凈賺了。
可仿表依舊是他親自在賣,就從晚上七點到十點多,直到這條商業街上沒什麼行人了,溫德才返回了不遠處的租下的房間裏。
看着亮起的燈火,藏在電線杆陰影里的蔣莉,神色卻又相當糾結:按照道理,夜晚作為罪行的高發時段,她應該是繼續盯梢下去的;可作為現實,那又根本不可能。精力是一方面,更重要的還在於:夜不歸宿是死刑!被媽媽知道的話就沒有未來可言啦!
所以,雖然很不情願的,猶豫再三后……蔣莉最終還是拎着那堆徽章,拖着酸痛的雙腿,深一腳淺一腳的離開了溫德住所。
卻是渾然沒有意識到,她跟蹤的對象,其實一直隔着窗帘,面帶着抹微笑注視着她身影。
甚至隨後還進行了反跟蹤,目送着蔣莉回到了自己家所在的小區,被她跟蹤了一天的溫德方才返回了自己的住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