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跟蹤(上)
“同學,你要的東西已經齊了。”
X大門口的路邊攤上,老闆娘手腳麻利的盛了一碗胡辣湯,並三個水煎包一起放到了蔣莉的面前。
蔣莉道了聲謝,拿起湯勺卻又沒有立即開動,而是心不在焉的在那裏攪着。
她其實並不餓,一大早上出門前有喝過一包牛奶。
之所以會坐在這裏,還要了早餐,真正的原因是因為這樣會顯得不那麼起眼……
蔣莉如今正在進行跟蹤,或者說,她自己是這麼認為的。
跟蹤對象是如今站在X大門口,跨個大包,抱個箱子的那名男子。
他自稱溫德,身高距離一米八還差了那麼一點,體重不明但並不顯胖,相貌、氣質都還說得過去。年齡看起來二十歲上下,具體不詳,籍貫、民族同樣不明……
他跟蔣莉截至目前為止還沒產生過交集,第一次聽見這個名字也不過是十來天前的事情而已。
——蔣莉同室的舍友那天下午剛好沒課,就請假跑到“城裏”閑逛,意外的淘到了一件襯衣。
一百出頭就死活砍不下去了,蔣莉她們聽說時都覺得這丫頭瘋了:路邊野攤上這麼貴的東西也敢買?!這價格比班尼路店面里賣的都差不多了。
可真等衣服穿上了身,蔣莉她們也不得不承認,看上去是挺不錯的:布料摸起來很舒服,款式也很好,顯瘦顯胸,又能遮住腰間的肉肉!
看見眾人的目光,那丫頭又洋洋得意的說:“賣貨小哥說這本來是美國那邊一個品牌定的,多了剩下的,好像叫‘尾貨’什麼的……可不是那種低劣貨能比的。”
結果一來二去的,不但批判會沒開下去,還有幾個人起了心思,相約着也去買上一件。
她們是當周周五下午去的,回來時不僅人人都有收穫,且還帶回了一個消息,“那老闆除了襯衣跟T恤外,還有在賣仿表。”
說是仿表,可價格又很貴,便宜的也要一二百,貴些的五六百也不是沒有。
雖說做工看上去很精細,可也不是上學的學生們願意接受的——真有心思的,也寧願在加些錢買卡西歐或者斯沃琪了——另外就蔣莉猜測,她們是一起去的也是個原因。
反正最後只有個家境不錯的女生買了一塊回來。
被問及原因時,她大大方方的答道:“因為感覺很有趣啊,若非早知道它是假的,我還真分不出它們的區別。”
女生買的是跟她原有的同式樣浪琴錶,蔣莉其實也有一塊但往常懶得帶。聞言借過查看,片刻后不得不承認果然如此——那女生甚至用硬幣用力的在表面上劃過,卻沒留下絲毫的划痕。
“你看,鏡面也是藍寶石的呢。”
那女生說的輕描淡寫,蔣莉卻是有了些好奇:因為家庭的緣故,她更能懵懂的清楚,這樣的仿表,不是尋常小廠能夠做出來的。那個既賣衣服又賣仿表的男子,進貨渠道只怕不一般。
可要只是如此,蔣莉對溫德也僅僅只是好奇而已。真正讓她起意決定跟蹤的,其實另有原因。
蔣莉有晨練的習慣,起床一向比同宿舍的舍友要早,所以往往會幫賴床的帶些早餐什麼的。
這很平常,直到前幾天某節課上,蔣莉在整理包包時,意外的發現,自己竟然有兩張號碼一致的五元鈔!
這毫無疑問的是假幣。
可讓蔣莉感到驚奇的是,除了號碼之外,她竟是絲毫看不出它與真幣之間的區別。
逼真的讓人驚慌,擁有這樣製作水平的人,如果製造大額鈔票流入市場,所能造成的後果蔣莉簡直不敢想。
所以她認真的回想了自己是怎麼收到這兩張五元鈔的,發現是兩名不同的同學付給她的早餐錢。
但跟她們又沒什麼關係,因為直到蔣莉詢問的前一秒,她們兩個都還不知道自己收到了假鈔——它實在太逼真了,面額又不大,不會有人認真查看。
結果就成了懸案,蔣莉對它們的來歷好奇異常,但又追查不出線索。
然後……也就是在這個時刻,溫德出現在了蔣莉的視野當中。
是主動出現的,以旁聽身份出現在大課上的溫德,讓蔣莉幾個見過他的同學都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雖說大學裏旁聽是個很普遍的現象,可蔣莉她們所處的大學可一點都不普通啊!
身為政法大學,管理是要比別的大學嚴厲不少的,非休假時間,社會人員想進入其中可沒那麼容易,更別說旁聽了!
可溫德居然就這麼出現了!
還一點沒有假裝的意思,上課認真記着筆記,熱絡回答問題,課間居然還上前跟授課的教授單獨請教了些問題。
這簡直是見鬼了!
蔣莉的舍友按耐不住好奇跑去詢問教授,片刻后回來時臉色詭異異常,“張教授說他是個作家,因為想寫個刑偵題材的小說跑來採風的……好像還特意走了些路子——他就是個賣假貨的,怎麼忽就成作家了?!”
也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那段時間對“假”字異常敏感的蔣莉,冷不丁的就有了靈感。再認真回想下,收到假鈔那兩人,果然都有買過那件襯衣。
於是大膽假設,小心求證,蔣莉又真從另外一名買過衣物的同學那裏,找到了另一張號碼一樣的五元鈔。
那個叫溫德的,身上的嫌疑就更大了!
而等蔣莉動用了些父輩的人情,從一名食堂大媽手中找到了第四張五元假鈔時,這份嫌疑已然變成了某種事實。
足以報警,或者上報政法大學師長的程度。
然而蔣莉準備那樣做時,忽然又覺得不甘。
蔣莉是受到父親的影響,才不顧家人反對,暗渡陳倉報考政法大學的。她打中學起,就心心念念着想成為跟父親一樣出色的刑警。
所以把這樣的線索這樣讓出就覺得不太甘心,同時也是擔心那個叫溫德的只是個小嘍啰,對他下手只會讓背後的組織有所警覺斷尾求生。
於是思前想後了兩天,蔣莉最終做出了膽大包天的決定:她繼續獨自追查,至少也要找到另一個跟嫌犯有聯繫的組織成員才行!
今天是九月二十二日,周六。
也是蔣莉跟蹤的第二天,昨天跟了小半天嫌犯都很正常,就是在練攤賣貨。可今天情況就有些奇怪了,X大這個地點,以及嫌犯手上的東西,都是蔣莉之前沒有見過的。
她把早餐當成掩護,就看着溫德站在X大門口張望了幾分鐘,猛地向著校內走出的幾人迎了上去。
跟溫德會面的一共有四人,俱是男生,面容帶些青澀,感覺像是學生。
可蔣莉不敢大意,偷偷拿出相機拍了幾張后,就要離開跟上。
不料溫德跟接應他的那幾個人卻是沒有離去的打算。
他們笑着接過了溫德的東西,再跟大學門口的門衛打了個招呼,居然就從門房裏搬了張桌子出來,放到校門口的一邊,把箱子打開取出東西放了上去。
蔣莉悄悄看去,發現是些筆記本、手機掛件還有小布偶之類的玩意兒。心中愕然:“他是跑到這裏是來練攤來了?”
忽聽那邊的溫德以頗大的聲音說道:“那就幸苦哥幾個了,沒吃的先拿水跟麵包墊一墊,等中午咱們再搓頓好的!”
跟溫德見面那幾人有說有笑的稱,“沒問題。”還真有一人從溫德挎着的背包里取出瓶水跟麵包吃喝起來,可其他幾人卻是分別拿了幾張像傳單的東西,四散開找人宣傳起來。
“這是搞什麼呢?”
蔣莉心中困惑不已,可怕暴露又不敢太過靠近,只能遠遠望着。
不多時就見一男生真引了一對像是學生的情侶,走到了坐在桌子后的溫德面前。
然後他們小聲說了些什麼,情侶之間又悄悄交談了幾句,感覺像是有點被女友逼迫着,那名男生不大情願的接過了紙筆。
先跟溫德交談了幾句,再寫了些什麼,又跟溫德交談了一會兒。
有點莫名其妙的,一旁的女生就開心了起來,攬住男生的胳膊,挑了個筆記本離開了。
絕對有古怪!
因為就蔣莉這邊角度來看,那個男生交談時表情是有些心虛的,而離開桌子時,對溫德的感謝又過於陳懇了……
蔣莉好奇心一下子起來了,像被貓抓似得痒痒的,咬牙苦苦忍耐着,再看了一會兒,漸漸明白了過來。
那個溫德大概是在做某種調查問卷,桌子上擺放的則是獎品、贈品。
可惜調查的是什麼還不得而知……蔣莉咬牙猶豫着,該不該找個閨蜜過來幫忙。
冷不丁,一邊有人問道:“同學,你的包子都涼了吧?要不我給你換換?”
蔣莉嚇了一跳,回頭才發現是飯攤的老闆娘。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在這裏坐的時間挺久,快一個小時,周圍都沒幾個吃客了。就厚不起臉皮繼續坐下去,急忙掏錢道:“不用了,我吃飽了!”
老闆娘很親切說道:“難受的話就多坐一會兒,不礙事的。”可收錢找錢的速度卻是一點都不慢。
蔣莉只得慢慢站起身來,四下張望着,想找個地方繼續進行觀察,看見街對面有個書吧眼前就是一亮。
正要過去,不想被人攔了下來。
來人是跟溫德見面的幾個學生中的一人,帶着厚厚的眼鏡,掛着靦腆的笑容,將一張宣傳單遞過來的同時,說話又透着些緊張,“這,這位同學,如果不忙的話,能不能幫我們做個社會試驗呢?”
“什麼試驗?”真是剛瞌睡就有人送上了枕頭,蔣莉開心的接過傳單,隨口問道。
“關於謊言與微表情的。”男生解釋道,大概是怕蔣莉不懂或者信不過,進一步又道:“絕對沒問題的,坐在那裏的可是政法大學的師兄,他是在幫教授做這個課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