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漆黑騎士

塔納記得很清楚，在之前看到這面牆的時候他還是白色的，但在他把那面鏡子給打碎后就變得黯淡了下來，從白色變成了淺灰色，看上去有些詭異。

其實塔納完全不知道這兩面鏡子到底是用什麼原理做出來的，但他也不需要懂，只要知道怎麼去破解它就好了，反正也不是什麼正常的東西。

走到那麵灰色的鏡子前，塔納卻意外的發現，這還真的是一面鏡子，在暗灰色中隱隱約約能看到周圍的牆壁，還有站在鏡子前的自己。雖然不否認這些景象可能都是假的，但鏡子中的愛麗絲和塔納所看到的一模一樣，所以也就沒什麼好懷疑的了。

這還是塔納醒來后第一次看到自己到底長什麼樣子，之前一直沒看到有什麼東西能夠反射出他的臉。老實說，他還是挺好奇的，畢竟是失去了記憶，自然也就忘了自己到底長什麼樣了。雖然他並不算太在乎這點，但至少在心裏祈禱要是一個正常人的模樣。

他可不希望一覺醒來自己就變成了不是人類的異類生物了，那樣也怪滲人的。在塔納的認知中，他應該是個人類才對，之前有好好確認過自己身上並沒有多出什麼別的零件。

而讓塔納鬆了口氣的是，鏡子裏看到的倒影的確是人類，而且樣子上還算看得過去。他有着一頭對男性來說顯得稍長的亂糟糟的黑色短髮，雙眸漆黑而幽深，沒有太多光澤。這是種很奇怪的感覺，但對比起愛麗絲的眼睛卻的確是這樣。愛麗絲的眼睛總是亮着的，有種充滿了活力的感覺，他的卻有些死氣沉沉。

這讓塔納不由得抱怨上天何其不公，給了愛麗絲如此完美的外表，單看臉的話完全找不到一點缺點，說一句神的寵兒似乎也不算過分。

不過他也只是在心裏抱怨而已，對自己還算挺滿意的。而且下巴也沒有胡茬，年紀應該還很年輕。唯一不足的就是身上的衣服看上去太糟心了點，乞丐穿着的都比他好看，弄得他又想把衣服脫掉了。

愛麗絲也在照鏡子。小姑娘先是看了看自己的臉，確認臉上沒有粘上什麼了才稍稍低下頭。因為她想起來之前塔納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那時候還沒多想，可現在才突然想起來，塔納的手上沾滿了血漬，一點兒也不幹凈。

果然，本來一片淺色的頭髮間突然有一塊顏色和周圍不一樣了。這怎麼想都是塔納的錯。

於是愛麗絲有些氣鼓鼓地看着塔納，說：“你剛才拍我頭了吧。”

“沒有。”塔納很自覺地移開目光看向鏡子，伸手摸了摸。和剛才摸到的觸感差不多，兩面鏡子應該是用一樣的材料做成的，這樣的話只要直接敲碎它就好了。但這次就不能像剛才那樣隨隨便便就敲碎掉，畢竟鏡子後面的地方誰也不知道有什麼，萬一又出現陷阱就麻煩了。他們現在還沒走出迷宮呢。

愛麗絲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發現血漬似乎完全拍不掉，而且手上也沾了一點，不由得有些鬱悶。這大概要洗個澡才行了，她現在身上也是髒兮兮的，很難受。不過塔納比她要更難受，他身上才是真的糟糕。

想到這點，愛麗絲也不生氣了。畢竟塔納也不是故意的，那時候應該只是想安慰自己吧，所以沒什麼好生氣的。她又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塔納的行為有沒有惡意她還是能分清的。

“要打碎這面鏡子嗎？”愛麗絲很自覺地退後了一點，但還是在不遠處看着塔納。

“理論上來說，是的。別站到那邊，站我旁邊。”塔納踩着鏡子，回頭看着在自己身後的愛麗絲道。在鏡子正面比在旁邊危險多了，所以他並不打算讓愛麗絲站在自己身後。愛麗絲也沒多問為什麼，直接照着做了，小跑到了塔納身邊的通道里。

在確認愛麗絲躲好了后，塔納才開始用力，很快便把鏡子猜出了一片片裂痕。鏡子上發出了它破碎時獨有“喀拉喀拉”的聲音，鏡面上以塔納踩着的地方以中心，擴散出如蛛網般的裂痕。但即使這樣，灰色的鏡子卻依舊立在原地，沒有完全碎開，顯然不是什麼劣質品。一般玻璃其實很難承受那麼大的力氣，不過這種硬度還遠遠比不上那種真正的強化玻璃就是了。

有踩碎過一面玻璃的經驗，所以塔納知道這面玻璃已經快到臨界點了，便輕輕放下腳，然後背貼着旁邊的牆，向愛麗絲比了個手勢，讓她過來一點站在自己旁邊。

“我要打碎它了。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出聲。”塔納低聲道。

愛麗絲被這種嚴肅的氣氛感染了，不由得繃緊小臉，點了點頭。

塔納這才伸出手，輕輕敲碎了本就一副搖搖欲墜模樣的灰色鏡子，玻璃碎了一地，發出相當吵雜的聲音。他沒有着急探頭去看，只是側着腦袋傾聽，卻不知為何聽到了些許異樣的聲音。

咔……

這聲音很輕微，在那玻璃散落的聲音掩蓋下幾乎聽不到，但在塔納聽來卻無比突兀。就好像白色中突然出現了一點漆黑，無論那漆黑再怎麼細微都會讓人覺得不快。

那是什麼聲音呢？他努力回想着，同時不動聲色拉着愛麗絲的手一點點往後退，腳底很輕，幾乎沒有聲音。

愛麗絲被塔納突然的行動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想驚呼，但想起塔納的話，便忍住了這種衝動，跟着塔納一點點的後退，心跳不斷地加速。這還是她第一次距離哪個男性如此之近，而且第一次靠近塔納時聞到那那股血腥味已經淡了不少，所以並不算多難受。

至於裙子……那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反正她已經做好決定回去就要把這條裙子丟了的，然後還要好好洗個熱水澡。

而塔納顯然沒有打算和愛麗絲解釋的打算，甚至連自己的呼吸都暫時停止了，只是拉着愛麗絲一點點地往後撤退。最後躲到了下一段通道里，只用餘光默然地看着那通道口，身子完全藏在了通道里，保證自己能以最快的速度縮回去。

愛麗絲謹記着塔納的叮囑，即使再好奇也沒有出聲，但還是忍不住悄悄地探出頭和塔納一起看着通道口，想知道塔納到底為什麼這麼小心。但她忽的注意到，塔納的臉色並不算好看，甚至有些冷。

她還是第一次看見這個人露出這樣的表情來，看上去有些嚇人。於是愛麗絲也不敢看着塔納了，專心盯着通道口看。

忽的，兩人聽到了一個相當突兀的聲音，“咔咔咔”的彷彿鐵塊相互碰撞擠壓，而且不止一聲，每隔大概一秒便會響起一次，而且越變越大，響起了相當的回聲。

塔納臉色越變越黑了，因為他終於想起來自己到底在哪裏聽過剛才的聲音了，手緩緩繞過愛麗絲的肩膀，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堆玻璃碎片。

隨後，終於，迴響消失了，只有鐵塊碰撞的聲音響起，看到黑色的鐵靴一腳踩在了玻璃碎片上，發出了刺耳的聲音。

塔納直接捂住了愛麗絲的嘴就把她往通道里拖，轉身時用最後短暫的不到零點一秒的時間瞥見了那走出通道的到底是什麼。

那是一副鎧甲，純黑色的鎧甲，猶如幻想中存在的漆黑騎士般滲人，如巨獸咬合般的頭盔間漏出了一雙深紅色的眸子，在漆黑間散發出淡淡的紅芒。沒有看向他的方向，只是直直地看着正前方，但那種感覺卻讓塔納直接炸了毛，內心湧起一股極度危險的感覺。

那絕對不是人類……或者說，已經不再是人類那麼簡單了，應該說是“怪物”才對。

愛麗絲顯然也看到了那個黑騎士，而且有着和塔納一模一樣的感覺，眼睛中滿是難以置信，連塔納這種相當失禮的行為都給短暫忽略了。她有些無助地抬頭看向塔納，像是在問該怎麼辦。以他們兩個人顯然是不可能贏得過這個黑騎士的。

塔納沒有說話，只是深吸口氣，依舊抱着愛麗絲，背靠在牆上繼續去聽，心裏祈禱對方沒有發現他們的辦法。不然……誰都跑不掉。因為，他最開始聽到的並不是黑騎士醒來或是走路的聲音，而是……弓上弦拉緊的聲響。那種聲音很獨特，所以在他有限的記憶里根本找不出第二種相同的聲音。而且在剛才那極其短暫的一瞥中，黑騎士手裏的確也拿着什麼。

他其實並沒有看清楚所有的細節，畢竟為了保險一瞥就真的只是一瞥而已，甚至大部分的印象都被對方詭異的造型和眼睛奪去了，到底有沒有拿着武器並沒怎麼去看。但既然能穿上這麼一套鎧甲，黑騎士大概連武器都不需要就能輕易打倒他們了。

塔納可不認為自己還有除了讀心術以外的第二種能力了。所以，要找辦法，還是要找辦法才行。現在對他們最有利的一點便在於，在迷宮裏他們對黑騎士的行動顯然是已知的，鎧甲行走時怎麼也會發出聲音來，而只要放輕腳步，對方未必知道他們在哪裏。

還好，黑騎士走出了通道后便沒再移動了，這讓塔納鬆了口氣。如果對方真的能感覺到他們躲在了哪裏那就真的完了，通道只有一段，如果對方跑得比他們快那麼遲早會被抓到。而且唯一的岔道口距離出口極近，出口應該也是筆直的長通道，這便徹底杜絕了所有可能性。除非他幹掉對方，不然只要黑騎士堵在那段通道里就不可能有人能逃得出去。

他可不想賭自己躲得好不好或者對方箭術如何，把自己的命運寄托在別人的愚蠢上顯然是最不可靠的。

現在能利用的，只有他身後的五段通道。一共七段的迴環通道，如果黑騎士站在角落的位置就能直接看到兩段通道，所以只有五段是他能夠利用的。但要是能夠想辦法引開黑騎士的注意力的話，他就能回到最開始的房間裏去找找看有沒有什麼能用的東西。雖然那裏什麼都沒有，但還有鎖鏈，大量的鎖鏈，甚至可能還會有他遺漏了的東西在。

那最開始要做的就是先弄懂黑騎士的行動模式。黑騎士存在意義到底是為了殺光所有迷宮裏的人，還是單純為了製造恐懼，殺掉運氣差的人，這兩點直接決定了塔納該怎麼做。

他們照鏡子時黑騎士沒有行動，甚至在他打碎了鏡子時才聽到了黑騎士拉弓的聲音。這說明，打碎鏡子明顯是啟動黑騎士的某種指令，那麼設計迷宮的人肯定就是把黑騎士放在這裏的人。如果迷宮和黑騎士都是同一個人的行為的話，那麼……

黑騎士的行動便一定是前者。

他會死守在出口前，阻止所有人進入出口，就算有人在他面前走過了岔道也不會追出去——哪怕岔道后是死路一條。

不知不覺中，塔納已經代入了迷宮設計者的角色，開始全力思考着逃生方案。他必須逃出去才行……雖然沒有任何理由，但他一點也不想死在這個鬼地方，所以，必須想辦法逃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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