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第一百三十章
此為防盜章,購買比例低於70%的讀者要等24小時之後才能看到她男人雖不如她能賺,可也十分勤勉,在南市固定開一個煎茶鋪子,又賣些雜貨,一日也能有一百多文入賬,足夠支付家用。
張家也有一兒一女,只是兒子卻有十歲了,如今也在東城一家學堂讀書。女兒也九歲,日日跟着趙氏學做針線,天資出眾,大有青出於藍的架勢。
西鄰宋家卻十分艱難,那男人每日只是挑着擔子走街串巷賣些雜貨,一天累死累活也只得幾十個大錢,女人便帶着三個女兒替人做些漿洗的活計,以此供應兩個兒子讀書!
王氏帶着杜瑕分別串了幾次門,也就大致摸清各自脾性,也知道日後該如何往來了。
趙氏自己有本事,便十分敢說敢笑,由內而外的透着一股底氣十足,很有幾分好強和傲氣,輕易不大服人,可喜在為人率性,竟也有些可愛。
宋家生活艱難,男女老少便都日日被愁苦纏繞,人人恨不得生出八隻手腳去幹活賺錢,眼神和面容都有些獃獃的,根本無暇交際,王氏去了幾次后便不再去。
並非她嫌貧愛富,實在是自己若太熱情,反而給萬家造成負擔。
所以很多時候並非人不愛交際,而是不能。
她每次去宋家總要禮節性的帶點東西,或是一針一線,或是一飯一點,可饒是這一針一線一飯一點,在她看來或許算不得什麼,但落到宋家,卻幾乎是給他們不堪重負的生活更添一筆!
交際交際,講究的就是有來有往,王氏既然給了宋家東西,於情於理,宋家都要回禮,可回什麼?怎麼回?拿什麼回!
這日趙氏過來找王氏說話,不知怎麼講到宋家,趙氏便立刻撇嘴,很有些嫌棄道:“那家人古古怪怪的,偶爾見了也陰沉得很,你竟不要跟他們來往才好。”
王氏替她倒茶,又感慨道:“話也不好這樣說,都是窮鬧的。”
趙氏不以為然,抬頭看到窗台上插着野菊的陶罐就笑了:“這個倒好看得很,以往我去那些個財主家做客,也見他們這樣擺弄,不曾想你竟是個雅緻人。”
王氏捂嘴笑,又帶着幾分母親特有的隱晦炫耀:“哪裏是我,是我那個丫頭慣愛胡鬧,放着好的不要,竟非要弄這些玩意兒來,倒是叫你見笑了。”
交往幾次,趙氏見王氏母女穿戴雖然不甚富貴,可也乾淨整潔,衣裳也不算陳舊,就知道他家必然不是因為負擔不起才不得不用次一等的,也不往心裏去。
“哪裏就笑話了,我竟覺得你家女孩兒靈氣的很,以往這些東西我見過多少次,從不肯多瞧一眼,誰承想這麼一擺弄,倒很像一回事,隱約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似的!”
於是王氏又連稱不敢,趕緊再誇獎對方家裏的兩個兒女,是如何如何心靈手巧,果然說的趙氏心花怒放,嘴都合不攏,越發覺得與她投緣。
後來說到兩個兒子,趙氏便問杜文在何處上學,待聽說還未決定后便力邀他去自家兒子所在的學堂,說是很好。
對這等大事,王氏向來不敢隨便答應,只笑稱外事一貫有當家的做主,她並補償和。
趙氏很不以為意,只說王氏太過軟弱,又教導她合該硬氣些,最後竟慢慢歪成“馭夫之術”的交流大會……
杜瑕出來倒洗筆水,偶爾經過她們所在的窗外便被裏面一陣陣詭異的混雜着害羞和期待的笑聲嚇出滿身雞皮疙瘩……
晚間杜河回來,飯桌上王氏也將趙氏推薦的學堂說了,杜河聽后卻連連搖頭,並不中意。
“我已把縣內咱們能去的學堂都問遍了,那家並不十分好。我聽可靠的人說,那裏的教書先生很是愛財。”
他頓了下才又補充道:“倒也不是心疼那幾個錢,為了孩子的前程有什麼捨不得的呢?只是教書先生卻該以教導學生讀書做文章為第一要務,可他竟將賺錢擺在首位,開口閉口價值幾何,當著學生們的面也從不收斂,逢年過節又明目張胆的討要財物,對家境略貧寒些的就十分刻薄。每逢遇到考試需要作保,他竟張嘴就要二兩銀子呢!那些貧苦人家如何掏的出?”
王氏聽到這裏已經皺起眉頭,又給他添一勺熬得雪白翻滾的牛大骨湯,揚手在裏面灑些碧綠的芫荽,端的是香氣撲鼻。
雖說耕牛是農家至寶,律令也嚴禁宰殺耕牛,導致民間牛肉極少,可也不是沒有。只因除了耕牛之外,尚有許多莊戶有意飼養水牛、肉牛、種牛等品種,因此只要留心,倒也能在市集上找到牛肉牛骨牛下水等。
今日王氏便是碰上一頭肉牛,那屠戶兵分兩路,分了半扇來陳安縣,清早就被聞風趕來的百姓圍個水泄不通,眾人紛紛你兩斤我半斤,不到半日就瓜分乾淨。
王氏想起家中已經許久不見正經葷腥,且多是羊肉,而羊肉燥熱,對兩個孩子卻不大好,便也擠了上去,搶了一條好大筒子骨,一斤牛肉和若干牛雜,沉甸甸的塞了一籃子。
買完牛貨之後她也不買旁的,又隨手要了幾扎菜便匆匆趕回家,先燒滾了水,將骨肉雜/碎中的血沫漂清,又單獨將筒子骨放到鍋中反覆熬煮,直到晚間已經十分濃稠,喝起來糊嘴。
喝湯時再切些牛雜牛肉在裏面,端的實惠味美!
杜河見杜瑕小小人吃起來有些費勁,便親自夾了牛大骨出來,用心捅出其中滑膩骨髓,分給兩個孩子吃了,這才繼續道:“都說上樑不正下樑歪,他日日如此,天長日久的,難免不被下面的學生學了去,到時候大家滿腦子都是經濟,又如何專心讀書?如何做得出好文章?”
杜河又叫人細細打聽兩天,最後才給杜文定下一家,又挑吉日與他帶着束脩去磕頭。
那先生姓肖,雖然只是秀才身份,可還遠不到三十歲,在讀書人中算十分年輕,又上進,貌似名聲不小,他日後未必不能中舉,已收的學生中有兩個就是特地從外縣慕名前來。
難得他挑選學生也十分認真,一應都要自己親自考校了才下定論,拜師當日只把杜文問了個底兒朝天,額汗涔涔。
肖秀才問了半日才停下,那邊杜文已經快要支撐不住,杜河老大一個人也熱汗滾滾,生怕兒子不得中。
就見肖秀才微微蹙眉,似乎不大滿意,只說:“卻是有些靈性的,只是底子到底薄了些,竟除了啟蒙之外沒讀什麼書。你也八歲了,讀書也有將近三年,怎得過去都荒廢了?”
杜文已是頭昏眼花,口乾舌燥,卻還是恭恭敬敬的將實情說了一遍,又帶些懇求的表達了自己求學的心思,“求先生教我。”
杜河見兒子小小的人彎腰弓背十分可憐,有心幫襯卻無從下手,又怕好心辦壞事,汗流的更多了。
肖秀才盯着杜文看了半晌,這才點頭,道:“倒也難得。”
杜文大喜,撲倒便拜,直呼先生,聲音都微微發顫。
“倒是機靈,”肖秀才總算笑了,搖頭道:“求學一事何等鄭重,拜師也不是這個拜法的。你且起來,三日後再來,可巧昨兒我已收了另一個學生,你們二人便一同拜師吧。”
待到第三天,杜文果然去拜了師,當日一同拜師的還有另一名與他同歲的少年,就見對方一頭如墨漆發,劍眉星目,高鼻薄唇,端的一副好相貌,只是瞧着性子,卻有些冷,自己朝他熱情招呼,對方也只是淡淡的回了一禮,並不說話,倒跟那個牧清寒的名字十分貼切。
算上今日剛拜師的杜文和牧清寒,肖秀才如今名下共有九名學生,最大的已經十三歲,最小的卻是杜文和牧清寒,都只八歲。
他教學十分負責認真,每日都仔細一檢查功課,又挨着講解文章。杜文不過去上了幾天學便興奮不已,吃飯的時候總要說起在學堂的諸多事宜,又說這位先生極好。
又過了幾日,肖秀才拿出一包書給他,又嘆氣道:“你的幾個師兄八歲時已經開始學作詩了,你卻幾日前還在捧着啟蒙書,實在是耽擱大好年華,平白浪費時光。你速速去將這幾本書背熟了,有不懂的就來問我,過幾日我必要抽查。”
杜文十分赧然,忙恭敬的接了,回去之後便埋頭苦讀狂背。
因他年紀又小,進度又慢,幾個師兄頗有才氣,對他就不大熱情,只是他也不在意:蓋因如今眼下他恨不得自己生出三頭六臂狂補進度,又哪來的閒情逸緻關心這些細枝末節?
肖秀才看在眼裏記在心上,見他小小年紀便如此沉得住氣,不由得十分歡喜,越發覺得他是可造之材。
杜河十數年前就被丟去縣裏認了某賬房先生當師父,平時被人呼來喝去,也做好些打雜的活,十分勞累。
這年月給人當徒弟遠不是後世那樣舒坦的事情,幾乎沒有任何保障。伺候師父跟伺候親爹沒什麼分別,又要前後奔走,又要端屎端尿,更甚者稍有不如意便招來一頓好打。更有那缺德的,折騰徒弟好幾年也不捨得教授本事,生怕教會了徒弟,餓死了師父……
當初杜河尚且年幼,可已經認清家中早已沒有自己的立足之地,便咬咬牙去了。
頭幾年果然不好過,那師父身邊已有了三五個徒弟,各個比自己大,又有經驗心機,無論如何看他不順眼,委實受盡磋磨。
好在杜河豁得出去,又肯吃苦,腦子也好使,幾年下來就摸出脈門,練就好口舌,磨得好腿腳,又能忍辱負重,竟一鼓作氣成了眾徒弟中第一得意人。眼下師父年紀漸老,那幾個師兄卻全然不中用……
這幾年杜河能頂事兒了,許多原本師父該做的活兒竟都是他接手,便漲到一個月固定工錢三貫,偶爾運氣好了還能得些賞錢,倒比一般的小買賣人家賺的豐厚穩當些。
可到底出門在外,雖然管吃住,除了要孝敬師父,恐怕也少不了各樣打點,又要交給公婆三成半,如何剩的下這許多?
卻見杜河笑道:“你儘管收着,我只有錢使。”
見娘子仍舊面有疑色,他便笑着說:“你不知道,前些日子店裏竟來了位舉人老爺,掌柜的十分奉承,連帶着我們也得了好些賞錢!真真兒的揮金如土,一抬手便甩出二十兩雪白明晃晃的銀錠,連稱不必找。你可知他們那一桌吃才吃了不過十兩有餘,剩下的可不都是白得的賞錢?我也分得一兩!”
說到這裏,杜河卻突然臉色一變,往自己腦袋上重重拍了一巴掌,罵道:“瞧我這腦子,竟把要緊的大事忘了!”
就見他十分小心的從懷中掏出一頁紙來,略顯笨拙的展開笑道,“我見那舉人老爺正在興頭上,便壯着膽子近前服侍,又說了些個好話,央求他給我們女兒取了個名字,今日帶回來了。”
他疼愛杜瑕絲毫不亞於兒子,又常年在縣城活動,聽聞大戶人家的女兒一腳出八腳邁,又有正式的名字,不由的動了心思。
眼下他財力不濟,無法給妻子兒女更好的生活,可取個名字還是行的,他的女兒怎麼能跟其他人一樣亂叫一通?
杜瑕原沒敢想竟會有這種好事,又驚又喜,一時間又忐忑起來,萬一這個名字不好怎麼辦。
只是不管好不好的,終究是杜河一片愛女之心,要知道如今村中女孩兒們也都是“大妞”“二妞”“大胖”“大紅”“小紅”的胡亂叫着,連個正經閨名都沒有,日後成家也就只是“某氏”。杜家眼下共有五個女孩兒,前兩個已經出嫁了,也都是這麼“大丫”“二丫”的排下來,杜瑕行五,便叫“五丫”。
待杜河鋪平紙張,先叫兒子來念。杜文過去瞅了幾眼,略一琢磨就笑開了,又拉着妹妹的手道:“妹妹以後就叫杜瑕了。”
杜瑕聞言欣喜不已,再不能想到竟能重新得了這個名字,莫非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卻說杜河見兒子果然認得出,不由得十分得意,又滔滔不絕的說起之前舉人老爺的說法來:“老爺說了,這個字原是跟美玉有些瓜葛,不過也不算富貴,略有不如意,正和了咱們家!日後也不怕壓不住。”
王氏聽後果然歡喜無限,一疊聲的念佛,直贊舉人老爺果然和氣,又祝長命百歲云云。
末了還感慨道:“不愧是讀過書的人,就是雅緻,這可不比村裡那些個花兒啊朵兒啊的強多了?”
夜深了,兩個孩子先撐不住,都眉眼乾澀,可畢竟父親許久不見,也不捨得去隔壁睡覺,只在炕上糊弄。
見孩子睡過去,杜河膽子不由得大了些,兼之又吃了些酒,頭腦發昏,膽子也大了,舉止便有些個輕浮。他笑嘻嘻將跟吃食一起帶回來的一個巴掌大小深口纏枝花樣青花小瓷罐揀出來,拉着王氏的手道辛苦,又叫她擦。
王氏面上一紅,忙甩開他的手,啐道,“孩子還在這兒,你胡鬧些什麼?”
杜河嘿嘿一笑,緊接着卻又嘆氣,道:“我也不是胡鬧,早前你跟我的時候什麼樣兒,現在又是什麼樣兒,我也不是那睜眼的瞎子,如何看不到?”
他又心疼的拉起王氏乾裂粗糙,滿是血痕的手,說:“你瞧瞧你如今的手,怕是娘的都比你柔嫩些,還不都是做活累的!終究是我無用。”
王氏紅了眼圈,忙道快別這麼說。
杜河也飛快的抹了把眼角,又笑着開了罐子,跟她說:“這是縣城裏時興起來的白玉膏子,白膩膩滑溜溜,怪好聞的,聽說很能滋潤肌膚,又能止皴裂。”
王氏十分高興,卻又心疼錢,只是到底小心的挑了些抹上,又湊到鼻端翻來覆去聞個不停,只覺得幽幽香氣滾滾襲來,綿延不絕,便喜道:“果然十分香甜,也不油膩。”
杜河也歡喜無限,眉飛色舞。
夫妻兩個說些悄悄話,王氏又把白日裏女兒編的葫蘆拿出來獻寶,難掩驚喜的道:“我原沒想着她能做出些什麼,誰知竟是個手巧的!”
這葫蘆已經是杜瑕又拆了之後重編的,比先前周正不少,已經頗能入眼了。
杜河就見那葫蘆青翠欲滴、玲瓏可愛,頓時愛不釋手,翻來覆去看了好些遍,又摸着女兒尚未恢復的青黃小臉兒道:“果然聰慧。”
時下人們都在腰間懸挂荷包、墜飾,杜河在縣裏做活雖用不大着,可這葫蘆實在好看,又諧音“福祿”,最吉利不過,摩挲幾把后竟決意跟女兒要來自己掛着玩,也好一解在外的思家之苦。
稍後聽王氏說杜文教妹妹識字,杜瑕記性很好,杜河越發的得意非常,喜得渾身發癢,若不是周遭沒有女學,怕真也要叫她上學去了。
又過了會兒,卻聽杜河低聲道:“我想分家。”
王氏一驚,本能地朝窗戶外面看了看,這才壓低聲音問:“你怎得突然這樣說?”
杜河冷笑一聲,臉色突然變得十分可怖,帶了些恨意道:“說到底,咱們這房本就是多餘的,前兒瑕兒受傷的事兒我還沒跟他們算呢。剛才我跟爹說話,你知道他們叫我說什麼?竟是想要我拿錢呢。”
因為他在縣裏做工,店裏包吃包住,他又不時常回來,便每月交給公家一貫多錢,權當做妻兒在家的開銷。
鄉間所耗甚低,一應瓜果蔬菜都是自己家種的,糧食也有租子頂上,就算再偶爾買點布匹和其他物件也有限,且王氏勤勞,自己日日做活,一天總能賺幾十個錢,杜河上交的錢每月也就能動個零頭罷了,剩下的還不都孝敬了二老?
哪知二老尤不知足,偷偷將錢拿去接濟大房、三房,卻轉過來對二房母子三人冷言冷語,話里話外都是說他們白吃白喝……
今日杜河剛一回來,於氏竟就又流露出這個意思,說老三杜海預備開春后外出遊學,家中錢財一時有些不湊手,叫杜海再拿十兩出來。
十兩,好大的口氣!他需得幾個月不吃不喝不上交才攢得住,叫他們一家人都餓死不成?
原本都是同根生的骨肉,若是兄弟和睦,他也不介意幫襯一下,可三弟終日胡作非為,肚裏又哪裏來的墨汁?說是遊學,不過是出去撒錢!那就是個無底洞。
父母偏心多年,將他視作無物,好好的娘子在家裏當牛做馬,一家人竟又苛待他的兒女!前兒稍一個沒盯着,小女兒腦袋上就多了老大一個大血窟窿,就這樣於氏還想糊弄,只潑了一碗鍋底灰就要丟開手不管,若不是杜河回來的及時,恐怕這會兒早就父女陰陽兩隔了。
女兒平素最老實乖巧,從不亂跑,好好的怎麼會磕在門外水溝的石頭上?若說這事兒跟大房幾個丫頭沒幹系,杜河簡直敢把自己腔子上的腦袋割下來當蹴鞠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