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第一百二十九章
此為防盜章,購買比例低於70%的讀者要等24小時之後才能看到三丫猛地一抖,連忙坐好,又對杜瑕道謝。
兩人平時關係並不如何好,可也不算太差,三丫此人還算厚道,並不曾對二房有什麼不滿。杜瑕想到日後恐怕見面的機會少之又少,竟在她挽留的視線中鬼使神差停下,抱着水罐坐在她身邊,問道:“想什麼呢,這樣出神?”
三丫含含糊糊的嗯了聲,又開始發愣,突然卻道:“五丫,你能不能幫我勸勸四丫,叫她別去給人家當丫頭?”
這兩天周氏一直病着,杜江也忙着分家的事情,光一個杜寶都顧不過來,又哪裏會管這兩個女兒?況且杜江似乎也因為四丫的出格舉動上了肝火,尚且余怒未消,更加不愛搭理。
三丫勸了好幾次,可四丫就像是中了蠱,死活要去趙家幹活,三丫說的次數多了,她就反過來罵三丫,又說她活該一輩子受窮,沒出息……
三丫十分委屈,卻因為口才不佳無法辯駁,每每被說得啞口無言,只得暗暗流淚。
雖然那日人牙子沒把四丫帶走,可兩個人也在牆角嘀咕了好一會兒,顯然是暗中約定了什麼,三丫不由得着急。
李家姐姐的事她也聽說過,可天下哪有白吃的飯呢?誰家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如何能白白給了你?人家明白說了是買了去當丫頭伺候人,少不得要低三下四,又怎麼可能平白無故的叫你穿金戴銀?
簽個活契倒也罷了,大不了受了委屈就回來,跟去外面給人當短工是一樣的;可四丫竟被人灌了迷魂湯,要簽死契!
死契,死契,唯有到死才是個頭兒!
眼下聽說趙財主家的丫頭到了年歲有被放出來的,可不是也有沒放出來的么?若是到時候人家竟不放人,又當如何?又或是遇到主子脾氣不好,有那一紙賣、身契在,人家就是打殺了你,也不過陪幾個銀錢就完了,你能奈他何?
三丫也實在是沒人可求,走投無路了,這才病急亂投醫,想叫杜瑕跟自己一起想想法子。
看着她紅紅的眼睛,杜瑕心裏也不是滋味,又覺得她這個姐姐實在是盡職盡責,只是牛不喝水強按頭,四丫自己鑽了牛角尖,不狠狠吃點虧是不會輕易屈服的,她不過是個外人,又如何勸得動?
她苦笑一聲,道:“三姐說笑了,且不說我是妹妹她是姐姐,斷然沒有姐姐聽妹妹話的道理。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們兩個一向不睦,沒事兒尚且烏眼兒雞似的,眼下她又吃了秤砣鐵了心,認準去趙家是唯一出路,我再說什麼也於事無補。若貿然勸說,在她看來豈不是仇人!自然更聽不進去。”
聽到這裏,三丫的臉色已經是黯淡了許多,顯然她也知道不大合適。
杜瑕又說:“何況她又有父母兄弟,怎麼輪也輪不到我身上,更不是一個爹媽生的,本就隔了一層,真要叫我去說,沒準兒原本能成的事兒,她卻會因為賭氣而不答應呢。”
三丫聽后,半晌不言語,杜瑕起身要走,卻見她吧嗒吧嗒掉下來一連串的淚珠兒。
“這可如何是好!”三丫捂着臉,瞬間泣不成聲,“娘病了,妹妹又要上趕着給人家當奴才……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嗚嗚嗚!”
杜瑕的一番話就像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打碎了她心底的最後一絲僥倖,叫這個小姑娘不得不承認,眼下大房實在是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機,而最有可能的結果就是……妹妹成了人家的奴才,生死有命。
這幾天杜家眾人鬧得凶,飯也不大在一處吃,都是各自端回房裏。
晚間二房一家四口圍着炕桌團團坐,杜瑕說起這事兒還十分感慨,倒是杜文急忙搶道:“妹妹可別亂髮善心,四丫並不是個好相與的,你不出聲倒罷了,一旦說點什麼,少不得要被記恨上。”
王氏也十分擔憂,說:“你哥哥說得對,她已是十頭牛也不能拉回來的,沒得再搭上你,如今要分家了,可別鬧出些什麼來。”
說的杜瑕都笑了,忙點頭答應,又說:“你們放心,我不多管閑事,今兒三姐一說,我就立即推了的。平時她看我就跟插刀子似的,無事尚且攪三分呢,我哪裏敢再往上湊?”
王氏這才放下心來,又給她夾菜。
杜河也笑道:“你們就是瞎操心,瑕兒聰慧伶俐,很有主意,我是再放心不過了。”
幾個人就都笑,王氏卻白了他一眼,問道:“你且不要整日逗孩子做耍,我且問你,房子的事有譜沒有?沒得過幾日一家人拖家帶口去了,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得。”
杜河嘖一聲,竟有幾分委屈:“你莫小瞧我,方才隔壁杜大哥幫我帶回消息來,已是有眉目了,有幾處很是妥當,明日我先進城去瞧瞧,趕緊定下來收拾着,待家當分割妥當,咱們就走。”
杜瑕跟杜文對視一眼,不禁齊齊歡呼出聲。杜瑕又打趣杜文,“給你打的葫蘆總算能大大方方的戴了。”
杜文也跟着笑,又因為確實要走了,才敢抱怨幾句:“先生的年紀着實大了,教書就很有些敷衍,平時我與幾位同窗問問題,他也時不時的糊弄,碰見會的就胡亂說幾句,實在不會的就打叉混過去,日後再不會提及。有時上課前還去吃酒,醉醺醺歪斜斜的進來,也不講書,只一味坐在那裏酣睡,叫都叫不醒,到了晚間就自動家去……”
他平時從不說一星半點的不好,如今突然說了這些話,杜瑕三人都十分吃驚,又很是心疼。
王氏摟着他摩挲個不住,杜河也狠狠點頭,只道果然早該叫他換個學堂,往年竟都平白耽擱了。
次日杜河趕緊回城裏相看收拾房子,王氏則去跟平時交好的鄰居打招呼,待到了牛嫂子家,分外不舍。
牛嫂子聽后反倒笑了,只道:“你竟也糊塗了,我不過每隔三五日便要進城,待到夏季炎熱,生肉不耐存放,更是三兩日便得往返一次。如今你去了城裏,自己當家做主,你我見面豈不是更自在,你若不嫌煩,我怕隔三差五就要去叨擾呢。”
王氏一聽也笑了,竟把這事兒忘了,又一個勁兒的約她,說好了訂了日子就請大家過去吃酒,叫牛嫂子與當家的一定去。
牛嫂子素來是個爽快人,滿口答應:“咱們可說好了,即便你到了那日反悔,我也必是要去的!”
到第三日,杜河已定下房子,請了人打掃,又把格局說給妻兒聽。
“不大的一套扁平院落,小小巧巧的,卻是適合眼下咱們一家子住。”他笑道,說得十分起勁,“北面一溜兒正房,咱們一家四口都住得,我與你娘一間,你們兄妹二人也一人一間,不偏不倚,互不妨礙,也寬敞。”
“院中沒有花草樹木,日後到可以慢慢添置,只喜得院中那口水井十分便利,省了外出取水的麻煩。如今只有一間東廂,隔開兩半做廚房與歸置雜物的,余者卻有些不大夠使,我已請人在西面搭起畜棚,那都容易得很,過幾日也就得了。”
若不是杜河太過挑剔,只怕當日就能定下來。
原有另一處房子,比這個更加敞亮,也帶傢具,房租也便宜。只是正房少,少不得要有一個孩子去側面住廂房,周遭也喧鬧,不夠安靜。
手心手背都是肉,杜河不願只為省錢就輕慢了哪個孩子,若日後生出間隙,豈不是得不償失?
因此在將房子看遍之後,杜河當即決定一月多花半貫錢租這一處。
正房多就罷了,且難得位置極佳!若不是趕巧了,怕是他還拿不來這樣的好地段。
陳安縣城不似碧潭村一般傍水而生,最是正南正北。又因國都在陳安北方,為示尊崇,縣內府衙等機構都集中在此,連同官宅一氣往東蔓延,與學堂、書齋等聚居地所在的東城區連成一片,中間雖隔着一條大道,但多年下來已是難捨難分。
是以陳安縣城以北以東的地段最佳,多有官吏、文人居住,治安良好,環境清雅,房價也最高。
下剩的西南兩面廣泛分佈着各類商鋪、攤販,又連接西來胡商和南貨,最是繁華,生活也便利,普通老百姓的住所就集中在這些地方。
而杜河定下來的這處宅子之所以難得,就因為它處在東南交匯處,且偏向東多些!
他深知兒子日後也是要讀書的,便不敢在烏七八糟的地方落腳,極力想沾染書香氣,可東城區的房價實在不是眼下他能夠支付得起的,如今好容易得了這個已經十分難得,自然沒有猶豫的道理。
且這宅子靠的南市也近,生活又便利,便是略小一些,價格貴一些,也都能抵消了……
前兒杜江率先喊破了分家,杜海也緊隨其後,誰知真分起來卻又反悔,嫌自己拿到手的太少,又說不分了。
杜江乾脆給他氣笑了:“你倒爽快,說分就分,說不分就不分,合著好壞全在你,一家人倒要圍着你打轉!我就只告訴你,到了這個地步,想分得分,不想分也由不得你!再者分家長子分得七成乃是律法所定,若是我高興多給你些也就罷了,若是不高興,你也得老實受着!”
兄弟兩人便又連着吵了好幾天,最後紅了眼,竟還動了手,驚動四鄰。
杜平和於氏很是為難,一邊是長子嫡孫,一邊是最疼愛的老來子,可叫他們怎麼處!
就拿這些布匹來說,雖然同樣是棉布,可王氏買的這幾種都只要百十文一匹,並沒什麼出彩的花樣,染的顏色也有些黯淡。牛嫂子手邊堆着的俱是幻彩輝煌,浸染的十分美麗,沉甸甸滑膩膩,杜瑕略掃了眼,就認出其中自己在布店看見過,要價七百文一匹!
回家之後,王氏先偷偷去把自家相公給孩子們帶的點心零嘴兒放下,這才揣着幾塊布去了正房。
待她說只湊了四兩,杜平和於氏果然冷了臉。
杜平吧嗒下嘴,微微皺着眉頭道:“我可是知道的,他一月就有二兩多銀子,又包吃住,並沒有什麼開銷,怎的就這麼點?”
於氏忙接道:“可不是,他就海哥這麼一個弟弟,日後海哥發達了自然記得他的好處,何至於這樣小氣!你再回去拿幾兩。”
在這一刻,這兩個人似乎全然忘記了,兒子那所謂的一月二兩多需要先交給他們三成半不說,另有額外一家三口要養活,更有師父師兄和一應人情往來要打點。
這一干人只知道朝杜河伸手要錢,卻從沒有一個問他累不累,需不需要家中支援。
王氏暗中腹誹,心道且不說小叔是個不知感恩的,想等他出息恐要等到百年以後,墳頭草怕不得有二尺高!誰敢拿這個做指望。
他們夫妻二人既已打定主意找機會分家,此等便都是肉包子打狗,註定有去無回的舍本買賣,故而咬死了不肯多費錢財。
想到這裏,王氏忙咬牙哭訴道:“二老有所不知,相公畢竟是在外面做活,又寄人籬下,哪裏比的家中舒心?上月他師父壽辰,幾個師兄拚命巴結,他少不得也要隨禮。又有師娘年紀大,病了,這又是一筆開銷。前兒下面還添了孫子……我已是有兩個月不見他家來帶銀錢回來了,心裏雖着急,可到底是個婦道人家,也不敢問,這回我還沒開口,他竟先說想跟二老借錢使使,說有急用。”
她偷瞧公婆一眼,就見他們似乎並不十分相信,又道:“還是我摟着瑕兒哭了一回,又說了方才婆婆說的話,他這才鬆了口,說到底是親兄弟,哪有不幫襯的道理,只卻沒給我好臉子,也把瑕兒唬了一大跳,如今我瞧着竟是有些發熱呢。”
杜平和於氏給她張口一車簍子的話堵得插不上嘴,不由得有些氣惱,只是覺得奇怪,二媳婦一向老實憨厚,又是個性格綿軟的,怎麼今兒倒能言善道起來!
王氏原先是裝委屈,可說著說著難免回想起這些年自家的艱難日子,漸漸地就真傷心,最後眼淚也噼里啪啦掉個不停,看着十分可憐。
卻是錯有錯着,她嫁過來十年有餘都沒掉過一滴淚,今天竟哭成這樣,饒是杜平和於氏原本有些懷疑,眼下卻也信了八、九分,不敢再逼。又聽說杜瑕身體又不好,就有些煩悶,揮揮手叫她出去。
“那丫頭是個沒福的,我就說不叫她去,你偏不聽,這下可好?以後也別叫她到處亂跑了。”
王氏一聽直接恨得咬牙切齒。
什麼叫沒福?
瑕兒聰慧乖巧,又體貼父母兄長,如何就沒福了?這豈不是咒她去死!
這個家,果然是住不得了!
要說三房兒子中,最不受寵的自然是二房,而最得寵的卻是三房,如今杜海要出去浪蕩,於氏不願全動自己的私房,所以不僅找了二房,也叫大房出錢。
然而大房的日子過得卻比二房更緊吧!
杜江平日跟着親爹杜平做活,一應錢財往來都不過他的手,除非自己擠時間接私活兒,實在難碰到銀錢。周氏身子不中用,一天竟打不了兩個絡子,三丫倒是乖覺,可手藝有限,一天拚命下來也只得十來個錢;四丫性格浮躁,針扎似的坐不住,反倒不如周氏。
且周氏早年強行產育傷了根本,留下病根,常年病着,賺的這點錢怕還不夠買葯湯……
雖然杜寶得臉,二老時常用私房貼補,可不過吃食衣裳之類,並換不來錢,那也都是有數的。
是以於氏剛一說要大房拿五兩銀子,不亞於一道驚雷劈在周氏頭上。
她只覺得眼前一黑,整個身子都軟了,頓時搖搖欲墜,站都站不穩,勉強擠出點乾笑來,聲音嘶啞道:“咳咳,娘,這,這實在是太多了,我們實在是拿不出啊。”
於氏立刻瞪圓了眼睛,兩道眉毛似乎也要從額頭上飛出去,高聲道:“好啊,平時你吃那些就有錢,這回輪到我兒要辦正事,就沒錢?好個孝順媳婦!當我兩隻眼睛是瞎的么?”
周氏氣得不行,心道小叔哪裏是辦正事!
又聽於氏嚷嚷,說什麼二房都拿了幾兩,周氏又想,弟妹也是苦,怪道方才見她眼睛都是紅的,平時被你們欺負的那樣兒,我看了都不忍心,虧您還好意思拿她出來說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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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二房這邊,杜文見妹妹好不容易打結子掙了錢,竟然還給自己買紙,不由得十分感動,直說:“你該自己留着買花兒戴。”
杜瑕就笑道:“哥哥竟也計較起來,不過一刀紙罷了,也要不了幾個錢。”
王氏聽后忍俊不禁,說:“眼見着如今你竟也財大氣粗起來。”
杜瑕想了下自己僅有的一兩銀子私房,真是連本書都買不起,也跟着笑。
杜文自然知道妹妹給自己買的青竹紙更好,可到底太貴,又是激動,又是感慨,說自己用那黃草紙練字也極好,實在不必如此奢靡。
杜瑕笑了一回,正色道:“哥哥是正經讀書人,難道竟不如我明白?殺豬還知道把刀子磨快了再動手呢,更何況練字這等大事。虧哥哥常說日後想要抄書賺錢,可你若總是用這黃草紙練字,要等到何年何月。倒不如眼下你用好紙快些練好,日後抄書也便宜,到時候想給我買什麼不好?怕到那時三兩、三十兩都賺得,誰還在乎區區三十文錢?”
杜文也覺得有理,到底有些不好意思,越發用心練字,珍惜用紙。他知道自己平日讀書所耗甚大,妹妹又年幼,本該被寵着,可年紀小小卻知道努力賺錢,給自己買東西,他這個當哥哥的白痴長几歲,卻沒賺過一文錢,給家人買過一樣東西,不由得十分慚愧。
王氏看出他的心事,忙笑道:“你們兄妹友愛原是好事,你也不必着急,聽說讀書很是一件厚積薄發的大事,竟是水磨的功夫,急不得一時。你妹妹說的很是,你有如今心疼的空,倒不如好生念書,日後做了秀才乃至舉人老爺,且能蔭庇一家呢,幾十個錢又算得了什麼?不過是誰先誰后。我們本是一家,正該團結一心,何苦斤斤計較,反倒沒趣。”
杜文聽后便覺醍醐灌頂,果然不再計較,只是兄妹感情越發好了。
卻說大房那邊周氏說沒錢,反被婆婆訓了一通,當晚便頭痛起來,翻來覆去嚷了一夜,杜江便不由的對弟弟和爹媽有了怨氣,也梗着脖子說沒錢。
於氏大罵他不孝,他就把兩手一抄,蹲在炕沿下面抱怨道:“娘也不必扯那些有的沒的的,我平日為人如何,街坊四鄰心中自有公論,且不必說那個。再要說不孝,也斷沒有哥哥孝敬弟弟的道理!他如今也大了,兒子都有三個,不說好好乾活置辦家業,卻又往哪裏耍去?”
“真要我說且不必去,什麼勞什子遊學,有那個志氣倒先作一篇文章出來,叫先生念了喝個滿堂彩,也好再說遊學!”
“只說這些年我與二弟接濟了他多少,原不指望他還,可也不該這麼填不滿,我也是有婆娘兒子的人,就是兩個女兒日後也要置辦嫁妝,寶哥更要科舉,哪裏經得起這樣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