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賽跑遊戲
山中深林,古樹深綠,體型龐大的榕松分立細小土路兩側。密林幽靜,動物的聲響變得尤為突出,虎吟、熊嘯、猿啼、鳥鳴……此起彼伏,似永不停息。
荒無人煙的樹林之中,遠遠傳來鐘鼓低唱,點點木魚聲水滴一樣滴穿密集的樹榦,徘徊在叢林之間。
漸漸的,低沉的禪宗聲中傳來另一個雜音。如同微風浮動屋角枯草,窸窸窣窣而又乾脆,如同摩挲破舊古老的紙張一般。幾隻麻雀被動靜驚起,飛離佈滿食物的地面,躲在密不透風的樹葉之後,膽怯地看着樹下緩緩走過一隻橘黃色的老虎。
黃虎體格健壯,油綠色獸孔流露凶光,令人不寒而慄。但驚奇的是,這樣一隻猛禽的背上,竟坐着位年老枯黃的僧人。
老僧人披着件袈裟,嘴裏念念有詞。他偶爾撫了撫腰上別著的葫蘆,眼也不睜,毫無恐懼之色。
黃虎馱着他,信步而行,滿目倨傲的向林的更深處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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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問人間幾處春?山中桃李最芬芳。
新加了成員的師徒組離開鷹愁澗一路向西,跨過國界出了大唐,轉眼便走了數月。冬去春來,轉眼又值三月。三人行在高山碧水之間,看林錦葉翠,草木抽芽,梅英落盡,柳眼初開。大地換新,萬物一片新奇明麗之景。
這日,三人又不知來到了那座山中,頭頂彩霞遮,足下靈霧繞,頗有靈動之感。玄奘來到一塊凸起的山崖平台前,遠遠望去皆是茂密的樹林。太陽朝西,光芒從原形的火爐里溢出,無形間燒灼了萬物,點燃生命的溫度。碧綠的地毯一直延伸到天邊,銜接處空遠的蔚藍會面靈動的葉綠,將自然的姿態描繪的淋漓盡致。
玄奘長吸一口氣,清新的空氣讓他渾身舒爽。
“多漂亮的綠色啊!”
“是啊!”悟空走到玄奘身邊,摸着下巴,似乎陷入了遐想之中:“說起來,我的家鄉花果山又迎來新的春天了呢!不知道我的子民現在怎麼樣……”
敖烈翻了翻白眼,毫不客氣道:“沒了你這個神奇的大王,肯定每天神清氣爽!”
此話一出,日常一撕又開始了……
“別胡說八道,我的子民愛着我呢!”
“呵呵,我替他們覺得心塞。攤上你這麼個暴脾氣的王!”
“我怎麼就暴脾氣了?”
“幾個月前在鷹愁村二話不說剛一見面就打我,不是暴脾氣?”
“那不是誤會了嗎?再者你堂堂龍王三太子,和蟒蛟打了十年都不知道人家是啥,丟不丟人?”
“那你堂堂齊天大聖在水裏差點因為缺氧見閻王算怎麼回事?”
“……那是意外!”
“哈哈……誰信!”
敖烈身上的玄奘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看着鬥嘴的兩人,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了:“你們倆別拌嘴了,好歹是同門師兄弟,外人見了多不合適?”
誰知悟空聽后反而自信的笑了笑:“放心師父,外人真的在的話我絕對是好大哥!”
敖烈更是默契的舉起一隻蹄子:“你要相信我們的演技,師父!”滿滿的一副豎大拇指的既視感。
玄奘看的滿臉黑線。他揉了揉太陽穴,心裏思索着怎麼也讓兩個徒弟吃個癟,突然抬頭看見前方的一棵凸顯的大樹,頓生一計。
“老是這麼一路拌嘴多無聊啊?比場賽如何?”
“比賽?”悟空眼睛裏冒出了星光。
“比什麼?”敖烈也來了興趣。
玄奘翻身從馬背上下來,理了理身上的衣服:“當然是最常見的跑步!咱們從這兒為起點……”他伸出手,指向了一里開外的那棵高大的榕樹。“那裏做終點,如何?”
“好!”悟空興奮的滿口答應,渾身散發著孩子的氣息。她瞥了敖烈一眼,即刻做出準備的姿勢,“那麼,準備?”
敖烈不甘示弱,也繃緊了四肢的肌肉,前蹄不斷在地上踢打。
“跑!”
話音剛落,一猴一馬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了出去,揚起的飛沙幾乎模糊了玄奘的視線,棲息在路邊樹叢里的小鳥應聲而起,驚訝地拍着翅膀。
悟空一路狂奔,視線里的事物在來回顫抖,許久沒有這般放開玩樂的她覺得骨頭裏都流動着歡快的血液。力量不住地湧入奔跑的雙腿,讓她的速度飛快增加。敖烈也不馬虎,千里馬的優勢被發揮到了極致,修長的四肢在空中劃過優雅的弧度,腳蹄拍打地面,發出有節奏的清脆聲響。
不一會兒的功夫,終點的榕樹榦上搭上了一雙手,悟空激動的跳了起來:“哈哈!我先到!”
晚了一秒的敖烈氣喘吁吁,心有不甘地瞪着悟空。
悟空得意地朝敖烈吐了吐舌頭,轉身向玄奘揮手大喊:“師父!你看到了嗎?我贏了!”每一個字裏都透露着不盡的歡喜。
玄奘一步一步走來,不緊不慢,他伸手打掉袈裟上的揚塵,微笑着回應悟空的叫喊。
待到他來到兩人身邊,悟空興高采烈地邀功起來:“師父師父!你看到了吧?我是第一個到的!”
玄奘笑着點點頭:“恩。”
敖烈不甘心的從鼻腔里嗤出一口氣,悟空得意洋洋的姿態被他看在眼裏,他鬱悶的不斷跺腳。
“那我現在宣佈,這次比賽的勝利者為……”
玄奘拖長了音調,揚起的手慢慢落下,最終卻指向了自己:“我!”
“啥?!師父風太大我沒聽清,你再說一遍?”悟空的笑容瞬間僵了,一臉“師父你一定是在逗我”的表情。
敖烈也吃了一驚,瞪大眼看着玄奘臉不紅心不跳道:“我沒說錯,贏得人就是我!”
“可是師父你……”
“我從一開始就沒說我不參加啊?”玄奘攤了攤手,“而且這次比賽的規則是誰最慢誰贏,所以相對的,跑的最快的就是最後一個。”
悟空傻眼了:“師父你為什麼不早說!”
“你們倆不聽規則就跑……”玄奘挑了挑眉:“怪我嘍?”
敖烈忍不住了,沮喪剎那間轉變成了嘲笑。他看着悟空,樂的合不攏嘴:“哈哈哈弼馬溫你傻了吧?出來混總是要還的哈哈哈……”
悟空石化了,張着嘴巴呆在原地半天,才發出一聲哀嚎:“師父不帶你這麼玩的啊!明明能靠耍猴吃飯你幹嗎要靠光頭啊!”
玄奘捂着嘴竊笑,滿意的看着悟空一副要炸毛的樣子。惡作劇得逞的滿足感,在闊別了多年後再次浮現,讓先前一路諸多的辛苦哀怨在此刻都蕩然無存。
“為師給你們開個玩笑而已,悟空確實跑的很快呢!我都看到了。”
得到一句中肯的話,悟空這才停了小孩子一樣的哭嚎,不高興的抿着嘴。
玄奘被逗樂了,眼角的笑意更濃,他走到敖烈身邊,小心上馬,抬頭看了看太陽:“天色不早啦,咱們抓緊時間找處借宿的地方吧?”
“哦……”悟空伸出手,停在方才平台處的金箍棒帶着行李很快飛了過來,穩穩的落在手裏。她轉過身,快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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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日落,三人在山腳下尋到了一處寺廟。
深山之中,這座寺廟的規模足以讓人咂舌。層層殿閣,迭迭廊房,硃紅色磚,青黑色瓦,色澤鮮明奪目。寺廟周圍松篁為衣,檜柏為裳,粗壯的枝幹詮釋了歲月的無情,也昭示了寺廟的年齡。還未進門,隔着圍牆便可看到幾處高高的鐘鼓樓和威嚴的浮屠塔。
玄奘下馬,在鳥蹄聲的清虛中叩響了朱木色的門扉。
不一會兒,一位看門的小僧探出頭來。他頭戴左笄帽,帽檐鉗着小小的綠寶石,身上的粗麻衣嶄新無皺,毫無貧窮苦寒之感。看到玄奘時,他先是打量了一番,而後大開門來。
“不知施主是誰?”
玄奘禮貌的行禮:“貧僧來自東土大唐,上雷音寺拜佛求經,今日路過此寺,見天色已晚,便前來叨擾,不知可否借宿一宿?”
小僧一聽“東土大唐”,模樣更加畢恭畢敬起來:“原來是大唐來的高僧,快快有請!”
玄奘道了謝,便向身後招呼悟空過來。小僧見了悟空的模樣,着實嚇了一跳:“高、高僧……”
“施主莫怕,他是我的徒弟,模樣可能奇怪,但不是壞人。”
小僧見玄奘眼神堅定,不像奸佞之輩,才勉強放下心來,引着他們向寺廟內走去。
站在門外就可感受到寺廟的龐大,深入其中更是如此。光鮮亮麗不落一絲灰塵的青石磚整齊鋪展出小道,柔嫩的草尖躲藏在狹小的磚縫中探頭探腦,好不可愛。夾路有筆直端莊的松柏,密葉之後,華麗裝潢的殿閣中肆意飄蕩出檀香。沁人的香氣溫潤了匍匐在它腳下的磚石草木,見多識廣之人一聞便可知這是上品。
高高的鐘樓上,厚重的鐘聲傳來,擊碎山野間的靜謐,將無形的時間刻畫在聞者的耳畔。
小僧帶領三人來到後院,安頓好馬匹,便帶領他們上了正殿。
還未踏上正殿的階梯,就已聽到眾僧在敲魚念經。整齊而富有節奏的木魚聲中,是許多段風格迥異的佛文經語。玄奘行至門下,抬頭一看,只見正殿上書四個大字——觀音禪院。
玄奘大喜,合手作揖道:“阿彌陀佛,原來是菩薩的禪院。”
小僧繼續引他們入殿,兩人踏入殿門,入目皆是金黃的顏色。高大的觀音像尊坐大殿正中,兩側是善財童子童女,殿兩側分列七七四十九座小型金佛像。天花正中皆為佛蓮彩畫,穿廊柱木雕飾精細,圖案考究。彩畫整下跪坐着百來眾僧,個個合目敲魚,口中喃喃有詞。玄奘悟空進殿,竟沒有引來一絲關注的眼光。
眾僧正中,觀音像前擺滿琳琅滿目的貢品桌旁,跪着一位鶴立雞群的老者。滄桑的背影只是一看便感受到歲月在他身上眷顧的痕迹,高高的毗盧方帽上,數顆貓睛石反射着光芒;身上一件錦絨褊衫,翡翠毛的金邊晃亮。名貴的衣物包裹着衰老的軀幹,不知怎的,讓悟空看着極為不舒服。
準確的說,不是這種不協調帶給她不適,而是那位老僧身上有一股讓她奇怪的氣息。生為靈根,悟空對污穢之氣有極為敏銳的感知力。老僧身上怪異的感覺,讓她有些猶豫要不要使出火眼金睛看看。
但她隨即轉念一想,這裏是佛家聖地,想來妖怪也不會膽大到在這種地方造次吧?她遲疑了一會兒,最後還是咽下了到嘴邊的咒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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