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 終局(5)
知淺笑着搖頭:“對不起梓蕪,我不能。我的命數,和蒼生無關。我想保護的人,至始至終,唯有那麼幾個。雖然你們三人合力,有可能成功封印無念,卻不能讓滅世之力徹底消失。更何況,天劫已被無念催動,若不制止,六界仍會傾覆。你,萸歸,師兄,風神……我不能眼見你們有任何閃失!梓蕪,我的命數,就是盡自己所能,護住你們,長長久久,安安穩穩。為了你們,無論什麼事我都會去做,無論什麼後果我都會承擔!”
梓蕪仍在堅持,他不想知淺以身犯險:“一定還有別的辦法,你給我一點時間,我可以找到辦法!”
“不會有比這更周全的辦法了。”知淺斬釘截鐵,乾脆說出一切,不再讓梓蕪抱有任何希望,“我一直未同你說,其實我在佛界,看到了末世之境。天劫之後,眾生滅亡。唯有我,才能扭轉這一切。”
“原來,你早就想好了,也早就知道了一切,只是在瞞着我。”梓蕪的心裏籠罩着濃濃的哀傷,化不開,揮不掉,他只能盡量做到平靜:“所以,你終究還是要離開我了,是嗎?”
“我沒有離開,”知淺的眼睛酸澀的厲害。她一直不敢面對梓蕪,就是怕自己的決心會因為他而動搖。知淺試着去說服梓蕪,也在說服自己,“我只是換了一種形式陪着你,我會變成這世間的風、雨、雲、花香,無處不在,從不會離開。”
“可是,我只想要實實在在的你。”梓蕪嗓音沙啞厚重,似乎在極力壓抑着什麼,“風、雨、雲、花香,全都不是這般的你!”
知淺的聲音微微發顫,她忍不住問:“梓蕪,若是我真的……你會想我嗎?”
“會。”他的回答絲毫沒有猶疑。
知淺深吸一口氣,努力撐起笑容:“那麼,什麼時候會想起我?”
“很多很多時候。”梓蕪回答,“床榻清冷,無人相擁取暖的時候;嘗到可口的菜肴,不知道該分享給誰的時候;突然看到一樹花開,沒有人同賞的時候……總之,任何一個不經意的瞬間,都能讓我想你。”
知淺發出輕微的啜泣,臉上卻仍然在笑:“床榻清冷的時候,你可以抱緊自己,那樣也能取暖;嘗到好吃的菜肴,便多吃一些,千萬不要浪費;忽然有一樹花開的時候,你可以將它畫下來,日後慢慢欣賞。你會漸漸地習慣這些瞬間,漸漸習慣一個人的時光。而後千千萬萬年,你都可以過得很適應,也會忘了我。畢竟我在你的生命中,只出現過那麼短暫的一段時光。你要堅信,我是可有可無的……”
“那麼,若有一天,萸歸來問我娘親去哪裏了,我又該如何回答他?”梓蕪問。
知淺頓了一下,又回答:“若萸歸問起娘親的事,你就告訴他,他其實是花樹孕育而生的。娘親只是個幻影,是父君變幻出來陪伴他的。他長大了,就不再需要那個幻影了。萸歸很乖很好哄的,你一定能讓他信以為真。”
直到這一刻,梓蕪終於明白知淺心意已決,她已經做好了所有的準備。她不再是那個冒冒失失、需要人來保護的女神仙,她有着比任何人都強大的力量和信念。但梓蕪總盼着,她若永遠只是自私任性的朱碧,該多好。
“那麼,就讓我陪你一起吧。無論發生什麼,都讓我陪你一起。”梓蕪知道,自己已經阻止不了知淺。他唯一所願,就是與她同生共死。哪怕結局是消失,他也要陪她一起消失。
聽到這句話,知淺終於還是落下淚來。她堅定地搖頭:“你的重生,是落英花神、白芷和白芪他們用自己的命換來的,你要為了他們好好活下去。還有萸歸,還有花界,他們都需要你。我有你這句話,便足夠了。梓蕪,你心裏明白的……”
他如何不明白?這一刻,終究還是成了訣別。
梓蕪閉上眼睛,緩緩點頭:“好,你說的話,我都記下了。”
知淺深吸一口氣,撲過去用力抱了抱梓蕪,在他唇上落下一個輕輕的吻。梓蕪伸手想要回抱時,卻發現知淺的身影越來越淡。她揮了揮手,說:“梓蕪,永別了。”
“永別了……”梓蕪的心在一寸一寸地碎裂,原來這三個字,說出來是如此艱難。他彷彿用盡了這一生所有的力氣和勇氣,才能接受現實。
神識重新回到身體的那一刻,梓蕪發現自己已經被彈出法陣之外。月夏和擎冉同樣也被彈了出來,思舉和長生正在照看他們的傷勢。金色的光球將知淺和無念包裹其中,與外界相隔。梓蕪怔怔地看着光球之內那個清麗的身影,原來,她纖弱的肩膀上,真的可以承擔世人難以想像的重擔。
月夏原本因勉力支撐封印之術,內息大亂。此刻他剛剛平復了一些,卻看到知淺將自己和無念關在一處。月夏立時明白了知淺的用意,掙開思舉的攙扶,一下撲到那金色光球處,想要衝進去。奈何知淺早就做好了完全的打算,將那光球加固,裏面的人出不來,外面的人同樣進不去。月夏瘋了一般,雙手不停地拍打着堅如磐石的光罩,大聲呼喊:“朱兒,朱兒,你要做什麼,你快出來!”
知淺回望了他一眼,只是笑了笑,旋即回過頭,再不看他。她只怕多看一眼,就會捨不得外面那些為她牽腸掛肚的人,沒法進行下一步的行動了。
“花神,花神!”月夏又跑回去,指着梓蕪,大吼,“你快去阻止朱兒啊,她怕是要做傻事,你快讓她停手啊!”
梓蕪沒有動,本是亮如星辰的一雙眸子,不知何時失去了光彩,黯淡地沒有一絲生機和希望。
月夏怔住,心裏忽然難過地不知如何是好。他漸漸安靜下來,一下癱倒在地:“原來,你們兩人已經達成了共識。你不去救她了嗎,你捨得她,捨得她……”
他說不下去了,只怕“消失”那二字說出口,自己的心也會隨之炸裂!思舉的眼圈也紅得嚇人,只是他要比月夏冷靜地多:“月神,別說了。花神心裏,不會比你好過半分。我們,終究什麼都阻攔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