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8章64 李幸倪的發現
?這裏是北美的一家廢棄的醫院。
整間醫院都是血族的屍體，這些傢伙在不久前圍攻來到醫院的李幸倪，其中一小部分被李幸倪殺死，其餘大部分在始祖安亞抽吸全球血族力量的時候，被吸干。
李幸倪自己，也因為體內有血族的力量成分，而遭受了重創。
此時李幸倪拖着沉重的身子，手裏死死捏着一份病歷檔案。
她終於找到茜茜的病例了。
“媽蛋，這年頭想要找一份六年前的病例，這麼難的么？”
李幸倪本以為茜茜的病例肯定是電子版的。畢竟這都什麼年代了，怎麼還會有醫院用這種舊時代的紙質病例？
這時候倒也顧不上這些細節了，李幸倪喘了口氣，翻開病例，認真看去。
她不是沒感覺到北極圈的大戰，但她很清楚：自己現在的狀態，根本無法去參戰。
“看來，我也命不久矣了。”李幸倪口鼻溢血，氣息越發沉重，安亞的那一次抽吸之力，龍五都抵抗不住，李幸倪的實力比龍五弱一籌，能不死已經是奇迹了。
她現在只想要找到茜茜昏迷不醒的理由。
李幸倪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有這麼強烈的執念，想要喚醒茜茜。或許，這不全是為了茜茜，還為了償還自己欠李小森的債。
腦海中又浮現出通幽古路里，李小森把自己和茜茜一起推送出古路的一幕。
李幸倪咬緊牙關，強撐着隨時可能暈過去的身子，去看病例上的字跡。
然而不看還好，只看了片刻，李幸倪一個激靈，本來因為失血過多而有些模糊的意識，陡然間清醒過來。
“這……這是……”
她死死盯着手中的病例，眼睛幾乎要埋在紙張里：“按照這份病例的描述，茜茜六年前根本不可能醒過來的！她基本上永遠不可能有機會從植物人的狀態中蘇醒過來才對。然而事實上，六年前茜茜不止醒來了，還奇迹般地隨大部隊一起南下撤退到南極總院！？”
病例不長，李幸倪很快看完，獃獃出神。
茜茜這小姑娘有些特別，這點李幸倪知道，但之前沒有很在意。
現在看過這份病例，明白茜茜六年前能醒過來、隨大部隊前往南極總院，是一件多麼不可思議的事情后，李幸倪不由在心裏重新審視茜茜這個小姑娘。
許多之前知道、但沒有特別在意的事情，這時候重新浮上腦海。
茜茜和李小茜驚人的神似……
茜茜和李小森素未謀面，卻在古代通道里聽過遺棄者李小森的事迹后，便決定要去尋找李小森的執着……
聯合家族戰役中，茜茜爆發出驚人的力量，從斯卡納手中救下李小森……
北歐戰役中，茜茜隨小狼王一起趕到，看到李小森跳下深淵，陡然間爆發出超越小狼王的速度想要去救李小森……
“這世界上真的會有如此神似的兩個人么？茜茜執着於李小森，真的只是因為她的善良和同情心泛濫？”
李幸倪再次翻開病例，在病例描述中，有一個細節：六年前茜茜剛醒過來的時候，說出來的第一句話是“哥哥”二字。但之後問她為什麼會提到哥哥，她本人卻茫然以對，完全不記得自己提過什麼哥哥。因為茜茜根本沒有哥哥！她是她父母親的獨生女。
某個大膽、甚至過分大膽到李幸倪不敢相信的念頭，在腦海中閃過：茜茜難道和李小茜真的有什麼關係？甚至……甚至茜茜六年前能醒來，其實是因為……
李幸倪沒有見到凱撒，不知道李小茜六年前墮入通幽古路之後，重新從古路里出來，回到人世間的事。
但即便沒有這個關鍵性的信息，李幸倪依然忍不住越來越覺得，茜茜和李小茜，絕對有什麼關係！
李幸倪又呆然片刻，突然間起身，剛站起來就一個踉蹌，傷勢惡化讓她幾欲暈倒。
但她咬牙捶打自己的胸口，強行透支生命力，只為能在短時間內恢復行動力。
“如果我的猜測真的沒錯，那……我得帶茜茜去戰場上！我得帶茜茜去見李小森！”
嘩啦一聲，李幸倪撞破窗戶玻璃，衝出醫院，以比來的時候更快的速度，朝北方衝去。
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哪怕我死，也要讓他們倆見上面！”
沒人注意到拼了命爆發出會縮短自身壽命的速度的李幸倪的身影。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北極圈的核心戰場上。
“剛才，那是什麼感覺啊？”
羽化雲怔怔出神。
剛才她不止從李小森那兒，收到自己供給給李小森的那份力量，還多得到了一份李小森的力量，以及一份包含了各個職業的屬性氣息的力量。
就好像做夢一樣，似乎只是一個眨眼的功夫，但羽化雲覺得自己現在看世界的眼光，和之前的自己，有本質上的不同了。
整個北極圈、全世界的人們，都和羽化雲的感受類似。
對於李小森而言，剛才那一擊，是標記盲點的一擊。
對於這個世界，剛才的經歷，卻是給每個人提供了一次前所未有的體驗：換位思考，站在各個不同職業，不同背景，不同立場上的人，去看待問題，重新看待世界的體驗！
很難說這給這個世界帶來了什麼影響，但分明有些什麼東西，變化了。
眾人怔怔地暫時沒回過神。
李小森也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少女，本能地伸出手想要去觸摸對方的臉龐，卻又縮回手，眼神里有期盼、有警惕、有忐忑：“小茜？”
洞徹眼下，眼前的小茜全無破綻。
但李小森不敢確定，這是不是安亞為了求存而做得偽裝？
位面蜉蝣之力，不只有盜命、挑戰、復蘇，還有“靈魂旅者”這種詭異難測的靈魂手段。
妹妹是安亞的轉世身，和安亞的聯繫是靈魂層面上的，所以李小森無法確定：眼前到底是妹妹，還是安亞以頂尖的靈魂手段所做的頂級偽裝。
“小茜？”李小森的聲音都顫抖了，又問了一遍。
“是我。”少女露出難過的表情，輕聲道，“抱歉六年前我該直接來找哥哥你的，但我不想給哥哥你添麻煩，所以最終我選擇直接來找安亞。”
李小森死死盯着對方，連連搖頭：“你不是我妹妹，你……你是安亞假裝的。”
少女微笑，以洒然的態度，說著李小茜才會說出來的話：“哥哥你能這麼想，最好不過了。來吧，把我當作安亞，殺了我，為了世界和平。”
驚呼聲響起。
羽化雲等人終於從奇異的感悟狀態中，回過神來，就看到安亞以李小茜的氣質模樣，說著李小茜的話語的同時，一記手刀，深深刺入李小森的肋骨！
這一擊，冷酷無情。
但安亞臉上仍是一片柔和傷感的笑容，一如小茜。
她用小茜的模樣面對李小森，底下卻以安亞的手段在攻擊李小森！
“李小森，她不是小茜！那是假裝的！”林婉已經站不起來了，啞着嗓子喊道。
安亞眼中閃過一抹殘酷和快意，但立刻又換成李小茜的樣子，看着眼前臉色蒼白的李小森，柔聲道：“不錯，我是假裝的，但也可以說我是真的。你的妹妹李小茜，已經成了我身體的一部分。李小森，如果你願意，今後我可以做你的妹妹。哥哥！”
林婉聽到這忍不住爆粗口了：“不要臉的女人，臭婊子你要臉么？”罵著罵著就哭出來了，因為安亞說話之間，又是一擊，刺入李小森的腹部。而李小森怔怔看着對方的臉，聽着對方說的話，沒有還手。
安亞忍不住露出微笑，難掩得意，她覺得這太有趣了，原來擊敗李小森的方法，不是盜命、不是挑戰，而是攻心。怎麼沒早點想到呢？
安亞從李小森胸腹間，抽出沾滿鮮血的手，然後發出了第三擊。
但這一次，李小森抬手擋住了，戴着戰鬥拳套的左手，死死捏住安亞的手腕，同時右手如電，一把捏住了對方的脖頸，把安亞提了起來。
這一刻，李小森通過和安亞的直接接觸，利用安亞和妹妹之間的聯繫，去感應妹妹如今的所在。
結果是……沒有結果。
全世界各地，都感受不到妹妹的氣息存在。
安亞能惟妙惟肖地模擬出妹妹的樣子，體內卻也沒有小茜的靈魂存在的氣息。
這麼說來，六年前妹妹離開通幽古路，真的重新回來找安亞，但最終失手，被安亞擊敗、吞噬，成為安亞的一部分了么？所以安亞模擬小茜才能如此惟妙惟肖！
李小森獃獃的。
原來，妹妹真的不在了。
一路拚命至今，最終的結果，是失望，是絕望。
李小森渾身浴血，一手提着安亞，一手捏拳高舉，但面對妹妹的臉、妹妹的眼神、妹妹的音容笑貌，李小森向來極為穩定的雙手顫抖着，無論如何都擊不下去。因為在安亞身上，有着妹妹留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一抹痕迹。
不知不覺間，淚水模糊了視線，眼前安亞正用妹妹的口吻對自己說：“哥哥，你不認得我了么？為什麼要傷害我？”
李小森全身劇震，頹然鬆手，淚流滿面，無聲痛哭。
看着李小森的樣子，安亞眼中稍稍流露出一絲憐憫和悔意，似乎覺得自己這下做得的確有點太過分了。
但這善念不過一閃而逝，安亞的心腸很快恢復硬冷。
俯視着整個人從內到外崩塌下去的李小森，安亞嘆了口氣，說：“哥哥——最後，我就真的叫你一聲哥哥吧——你其實，一直都是個病人啊。現在對你而言，活下去只有無盡的痛苦，我來幫你解脫吧。”
安亞抬手，彷彿死神揮舞鐮刀。
全世界無數人在驚呼、在怒喝、在嘶吼、在嘆息、在痛哭……李小森卻什麼都聽不到，也什麼都看不到，彷彿不知道死神即將到來。
因為在發現妹妹不在了的那個瞬間，生死就失去意義了。
什麼世界和平，什麼上層世界，什麼戰鬥法師的責任，什麼這個那個的，李小森都忘記了。
因為那痛苦真的太巨大了，淹沒了一切。
安亞說得不錯，自己是個病人。
即便領悟了巨人之路，領悟了戰鬥法師和書院傳承的結合方式，甚至以職業者的身份，爆發出了“標記盲點”的零階能力，內心深處，李小森始終是那個充滿對世界的不安和退縮，需要妹妹拉着自己的手，才能得到溫暖，才能重獲面對這個世界的勇氣的病人啊。
在什麼都聽不見什麼都感受不到只有巨大的痛苦感和麻木感的渾噩之中，一個聲音忽然響起：“哥哥……”似乎不是從面前的安亞嘴裏發出來的，聲源似乎在其他的某個方向。
李小森睜開眼，看到一個身影不知何時擋在自己面前，是李幸倪。
李幸倪用身體擋下了安亞的致命一擊。
“噗……”李幸倪口中鮮血噴出，安亞的手刀深深扎入李幸倪的心臟，這是致命的傷勢。
“哥哥。”又是一聲呼喚。
李小森吃驚地發現：這一聲呼喚，並不是眼前的李幸倪發出的，也不是安亞發出的。
李幸倪雙手死死抓住安亞的手臂，不讓對方把手從自己的胸膛中拔出來。這動作伴隨着巨大的痛苦，李幸倪眉頭擰在一起，因為劇痛而喘了口氣，但隨即她咬緊牙關，用盡全身力氣，吼道：“李小森你這個蠢貨！白痴！二百五！你妹妹……小茜她，一直都在你身邊啊！起來，給我起來，不要輸！”
李小森愣住。什麼叫“妹妹一直都在身邊”？什麼意思？
“哥哥！”第三聲呼喚。
李小森終於完全清醒過來，聽清楚了聲音的來源。
轉頭愕然看去，就看到茜茜不知何時，來到了戰場之上。是李幸倪帶她來的。
茜茜醒來了，和李小森印象中的茜茜，有些不同。
如果說之前的茜茜，只是神似李小茜，那現在的茜茜，就像是“李小茜的靈魂暫時寄居在茜茜體內”的感覺！除了外貌，那分明就是妹妹李小茜！
那一聲“哥哥”，攜帶着大量的訊息，瞬間傳入李小森的腦海——
原來，六年前妹妹從通幽古路里出來之後，狀態很差，根本無力去找任何人，反而要擔心被安亞盯上的可能性。所以她抹掉了自己的意識，以“靈魂旅者”的手段，進入到植物人茜茜的體內。茜茜自己的意識根本沒能在六年前醒來。六年前覺醒的，是暫時失去記憶的李小茜的靈魂意志！
為了躲避安亞，李小茜不得不暫時捨棄掉自己的記憶，但靈魂深處對哥哥的關心，終究難以磨滅。所以她才會那麼執着地想要尋找李小森、幫助李小森！否則一個和自己素未謀面的小姑娘，為什麼對自己那麼好？她不是神似李小茜，而是……她就是李小茜！
李小森如夢初醒，明白了：茜茜從斯卡納手中救下自己時，那爆髮式的實力，究竟源自何處。李幸倪說的不錯，自己就是個大白痴、傻冒、二百五！自己一直苦苦尋找的妹妹，原來和自己的距離，這麼近！
李幸倪說：“別放棄，李小茜還活……”沒說完，身子倒了下去。
意識沉入黑暗的最後時刻，李幸倪心裏想着：“希望這樣，可以彌補、償還一些我欠你們兄妹倆的債吧。”
安亞根本不理會倒下去的李幸倪，第一時間朝茜茜撲了過去：“把你從我這兒搶走的那一半力量，還回來！”
六年前，李小茜從安亞體內，分走了近半的力量，這份力量如今和李小茜的靈魂一起，潛伏在茜茜這個身體的最深處。
“如果能取回那部分力量，我根本不需要假扮成李小茜，也能殺李小森！”安亞心道，“之前北歐之戰的時候，我就覺得這個小丫頭的氣息不太對勁！”
茜茜……不，應該說，李小茜，面對安亞的突襲，一點都不害怕，反而露出笑容。
她用她特有的、李小森無比熟悉的方式，中二兮兮地握緊拳頭，對李小森做了一個打氣加油的動作，反而對於安亞，李小茜看都沒看一眼。
這一刻，李小森聽到了，彌留之際的李幸倪聽到了，北極圈的倖存者們聽到了，全世界的人們都聽到了，李小茜陽光燦爛、充滿可愛的正義感和使命感的中二吶喊——
“進擊吧，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