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8章63 起於盲點，終於盲點
?只聽噗噗兩聲！
琉璃胸口飆血，橫飛出去。
唐心本來在不攻不戰的狀態下，無法進攻也無法被傷害，擋在李小森面前。卻被安亞以絕對的力量優勢，硬生生從不攻不戰的狀態中，轟了出來！
這下，整個北極圈，除了安亞，再無一人站立。李小森也身不由己，半跪下來。
安亞閃動着翅膀，巨大如山的蜉蝣身軀，懸浮在半跪的李小森面前。恐怖的挑戰意念之下，李小森甚至連抬起頭來面對敵人，都做不到了。
“沒錯，就是這樣，就是現在這個姿勢。”安亞不再吵嚷，安靜下來，口吻風輕雲淡，“你們這些螻蟻，面對我的正確姿勢，就是現在這樣。”
整個世界，都向安亞跪下。
“你不如洛德森。”安亞俯視李小森，“同為戰鬥法師，洛德森比你強。你似乎並沒有得到戰鬥法師的至高傳承，你所展現的手段，比洛德森的層次要低。”
她沒說錯，凱撒修行的是傳統戰鬥法師的頂級奧義：能體、真眼、本我三式。李小森拿到了這三式的傳承，但短時間內，根本來不及修行。
李小森咬緊牙關，拚命抬起頭，兩眼充血，盯着安亞。
“怎麼，不服氣么？”安亞口吻還是淡淡的，“你和我，其實是同類啊。我吸幹了所有血裔，將力量集於我自己，而你本質上，不也是吸收了所有日行者的力量，將眾人力集於一身么？”
“你和我唯一的區別在於，你集合的力量太雜了，而我集合的力量，全都與我同源。”
“所以你敗給了我。”
“書院傳承，聯合眾人力？呵呵，不同職業背景的不同力量，想要聯合，談何容易！這根本就是一個可笑的偽命題。”
聽着安亞毫不留情地譏諷，李小森無言以對。
心裏有些迷茫：難道，以傳統戰鬥法師之力統領眾人力，真的是痴人說夢？
李小森下意識地轉過頭去，看向謙謙。
卻見謙謙倒在不遠處，意識模糊了，卻彷彿想通了什麼，唇角掛着一抹笑容，喃喃說著什麼。
李小森仔細辨別謙謙的嘴型，洞徹眼發動，倒是立刻看出來謙謙在說什麼。
謙謙反覆喃喃着一句話：“原來如此……不是統領……而是……共……享。”
不是統領，而是共享。
什麼意思呢？
傳統戰鬥法師的修行道路上，李小森是專家。但在書院傳承的理解上，謙謙才是這個世界上目前的最強者。她究竟從剛剛的碰撞中，領悟了什麼？
李小森凝視着謙謙的臉，心中一動，若有所悟。
“還有什麼話想說么？沒有的話，這就是最後了。”安亞的語氣中，難得流露出一絲遺憾，“很可惜，對於你這樣的人物，如果可以的話，我很想留你一條命。畢竟你是我的同類，更是唯一能和我平等對話的人。殺了你，我無敵於世，卻不免寂寞。”
李小森搖了搖頭，說：“我不是你的同類。”
安亞一怔，哼道：“死到臨頭，還要嘴硬？”
在她看來，自己吸干所有血族，跟李小森一個人承載了日行者聯盟的力量，本質上並無區別。
只聽李小森接著說道：“或許之前我真的和你在某種意義上是同類，但，現在不是了。”
李小森覺得自己似乎明白謙謙的話了。
之前自己的思路，是先把自身素質提升到極致，這是傳統法師的路線。接着放低自己，以一種謙虛的態度，海納百川，聯合眾人力，這又是書院傳承。
但這當中有問題。
問題在於：李小森內心深處，有一部分依然認為比其他人更加優秀，認為自己是“統領者”，所以雖然他一定程度上放低自己，調整心態，變得謙虛，理解他人，但潛意識裏他始終覺得自己高人一籌。
而謙謙說：“不是統領，要共享。”
或許自我和眾人，其實並不誰比誰高，也無誰比誰低，大家是平等的。
自己要做的，不是單方面的接受、承載眾人之力，集於自身。
而是……在承接了眾人之力后，學會反哺回去！
人與人之間最美好的關係，不正是彼此扶持着前進么？之前自己的思路，只接受力量而不反哺、共享力量，這和只吸氣不呼氣，有什麼區別？
想到這，李小森眼神中的迷惘漸去，變得前所未有的清醒。
“我和你不同。”李小森又重複了一遍，這一次，他的口吻變得很完全肯定，自己和安亞，是不同的！
李小森依然半跪着，但他臉上露出了和半昏迷中的謙謙臉上一樣的平和的微笑。
他吸了口氣，又緩緩吐出。
吸氣的時候，北極圈的眾人之力，源源不斷地湧入李小森的體內，和剛才一樣。
呼氣的時候，這些被李小森聯合一體的眾人力，又被李小森重新送回到在場諸人的體內，諸人不僅拿回了本屬於自己的力量，還收到了一份李小森的傳統戰鬥法師之力！
這一刻，李小森將自身作為森德洛傳統戰鬥法師的一切強大能力，都分享給在場所有人！
“這……這是……”
“李小森的能力？”
所有人雖然還倒在地上，但這一刻，都陡然間一個激靈，清醒過來。他們清楚感受到了李小森，也理解了李小森。
更關鍵的是，通過李小森，各個背景不同的職業者們，彼此加深了理解——
道門更理解佛寺，佛寺更理解北歐職業圈，北歐更理解劍館，劍館更理解北美，獵魔人更理解血族，血族理解了月族，月族理解了狂戰士……
李小森深沉地呼吸着。
無數的信息，以他為紐帶，接觸、碰撞、交換、衝突、融合。
其實各個山門彼此聯手，更多是因為夜行者的外部壓力太大，並不是說日行者聯盟內部就真的鐵板一塊。相反。如果沒有夜行者的壓力，日行者內部的山門派和學院派之爭、不同山門之間的理念不和，還不知道會鬧出多麼激烈的衝突呢！甚至在夜行者壓力之下，都還有瑞拉、雪原唐晶這樣的人。
但這一刻，日行者聯盟內部，發生了一些本質的變化。
阻礙不同山門職業者之間彼此理解的職業壁壘，被極致地模糊化！
分享，共享——這才是書院傳承“聯合眾人力”、“模糊職業壁壘”的本質。
而將如此深入的分享與共享，化為現實的，一是傳統戰鬥法師的極致自我，因為如果換了不夠明了自我的人，被這麼多信息流沖刷，人會瘋掉的，二是超級生命的巨大本力，讓李小森有足夠的承載力，去承受這麼多人的信息，在自己身上，交換傳遞。
——這就是傳統戰鬥法師、書院傳承、超級生命，這三者的結合方式。是凱撒這麼多年來渴望得到的答案！
李小森突然站起身來。
沒有什麼拚命抵抗住壓力站起來的費勁，就只是平平淡淡的，很自然地站了起來，像是下課準備去上廁所時站起來的方式。
“你……你——”安亞吃驚地看着李小森，“你怎麼不受我的挑戰威壓壓制了？！”
別說挑戰威壓了，就連天地枷鎖，這時候都不再約束李小森。
“所以，偽聖和真聖，終究還是有區別的啊。”李小森心道，“偽聖只是個人實力達到極致。真正的聖人，是領悟了和這個世界真正的相處模式的人。聖人們的道路雖然彼此不同，但最終的答案，卻是類似的：要分享。”
學會分享的那一剎那，李小森不再是偽聖，而是超越了琴嵐，正式跨入了真聖之境！
李小森抹了把嘴角的血跡，臉色蒼白，但笑着說道：“大伙兒，一起出手吧。”
“大伙兒？什麼大伙兒？！”安亞咆哮，“你難道看不到只有你還站着么？”
她說完就愣住了，因為她發現：不止李小森，北極圈內外，所有之前被自己震倒的日行這們，都重新站了起來。
“不、不可能，這不可能……”安亞下意識地退了一步。
她的力量依然無與倫比，但面對眾人的包圍，她本能地有種想要逃避的恐懼感。
安亞內心隱約有一絲後悔：不該把所有後裔都吸乾的。不吸干自己的族人，現在就不用一個人孤單面對整個世界了。
但馬上，她又高傲地抬起頭，高聲叫道：“來啊，你們這些螻蟻，數量再多又有什麼用？來啊，讓我看看你們能給我什麼驚喜！”
李小森、北極圈的所有人、乃至全球範圍內的所有人，以實際行動作為回答。
所有人好像彼此連接成一張無形的網，網不斷收攏，網的中心，就是安亞！
李小森提起左拳。
其他人的動作各不相同，有人用拳，有人用掌，有人用劍，有人用火，有人用陣法，有人用附錄，有人用印。許多世俗圈的普通人用鍋蓋，用板磚，用凍豆腐，老太太揮舞着雞毛撣，小孩子端着玩具槍……
所有人的動作都不同，但這又有什麼問題呢？
所有人的心意相通就可以了：幹掉安亞！還世界一個清凈和平。
全世界的人，朝着安亞發起攻擊的同時，李小森也出拳了。
這一瞬間，李小森忽然湧起一種難言的喜悅感和幸福感，就像長期孤獨行走在黑暗道路上的人，突然間來到集市上，放眼望去，都是人間的美好。
李小森心中湧起一個念頭：“這大概就是真正的——巨人之路吧！”
巨人之路有多強，李小森不知道。
他知道的是——
隨着全世界眾人和自己對安亞出擊的動作，安亞身上浮現出一個透明的光點。
那似乎是“破綻”，但又高於“破綻”。
“那是……‘盲點’？！”李小森自己都忍不住呆住了。
盲點，所有能力者和職業者的死穴，是破綻中的破綻，是一切能力和職業修行，都練不到的部位，哪怕是凱撒那樣的人物，也存在“盲點”！
盲點是一切修行者的致命破綻，但在99.99999%的能力者和職業者眼中，是看不到其他職業者身上的盲點的。而看不見盲點，就打不到盲點。
盲點，不止是修行者自身修行的盲區，也是觀察者看不到的東西。
能看到、並擊打職業者盲點的，反而只有普通人。
李小森有些怔怔的，回想起自己當初在帝華高中時間中，發動零階能力“無聲世界”，標記對手身上的一個個盲點的那段經歷。
如今想來，如前世夢境。
但那是一切的開始，是李小森重新踏入這紛亂年代的起始之時。
這世界上最強的能力，其實正是普通人才能使用的零階能力。
本以為這一輩子，唯一一次使用零階能力標記能力盲點，就是帝華高中那次了，之後自己成為了能力者，便再也看不到能力盲點了。
李小森萬萬沒想到，領悟了傳統戰鬥法師、書院傳承、超級生命之力的結合方式后，自己竟然聯合大家的力量，一起標記出了安亞身上的盲點！
“起於盲點，如今也要終於盲點么？”李小森有些猶豫，“能力盲點是致命破綻，這一擊豈不是真的要徹底擊殺安亞了？那……那妹妹的下落……”
李小森至今還不知道妹妹是不是在離開通幽古路之後，跑回來找安亞了。
“見鬼的，這是什麼？這是什麼鬼東西！？”安亞低頭看着自己身上的透明光點，尖叫着，她不知道這是盲點，但本能地感到了死亡的恐懼。
而李小森腦海中一個猶豫閃念之間，自身拳力和眾人之力，已然在安亞驚恐的目光中，擊打在她身上的那處盲點上。
無聲無息的，安亞此時位面蜉蝣的姿態，如玻璃瓷器一般被打碎了。
安亞人形的模樣，踉蹌着從破碎的蜉蝣中，跌出來。
這是始祖能力“蜉蝣之衣”，從“復蘇之力”中演化而來，等於讓安亞多了一條命。其實換了其他類型的超級生命，哪怕是號稱力量最強的巨龍領主，被打中“盲點”，也會被一擊秒殺的。只要是生命體，就有盲點，超級生命也不例外。但位面蜉蝣實在太特殊了，這才挨了一下，僥倖存活。
即便如此，安亞也是強弩之末了。
她小臉蒼白，衣衫破爛，魔王降臨的氣質不再，這一刻她和所有生命體面對死亡時的反應毫無區別：只有恐懼。
“這是什麼攻擊？這到底是什麼攻擊？”
安亞滿心惶恐，她不知道這一擊是什麼鬼，但她很清楚：自己絕對挨不了第二下！
眼看着第二擊來到眼前，安亞突然一咬牙，似乎有了什麼決定。
她主動放鬆了身體，眼神變得有些空洞茫然，似乎突然從窮途末路的大魔頭，變成了一個不知生死恐懼的迷途的清純又柔弱的少女。
天翻地覆的氣質變化，配合上她現在的模樣——全身衣衫破爛，露出不少潔白的肌膚，皮膚上還沾染着血跡，有種純潔又凄艷的美。
換了誰，看到這模樣這氣質，都會有種忍不住去小心呵護的衝動。
少女茫然的目光稍微聚焦，落在眼前揮拳直擊過來的李小森的臉上，細細的嗓音，傳入李小森的耳朵，卻彷彿雷鳴般轟入李小森的腦海：“哥哥？”
李小森全身巨震：“小茜？！”
腦海中忍不住想到：真的是妹妹？還是安亞假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