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 曼青起鬥志
章夫人抬眼看了曼青一眼，好似漫不經心，但眼神里儘是鉤子，“哦，既然是來幫工的，怎麼這麼沒有眼力勁兒，不會去泡點茶來？”
曼青一愣，什麼，泡茶？是哦，作為一個盡職的幫工女僕，端茶倒水是最簡單的活。只是，她不會泡茶啊……
一個剛吃飽飯的人，如何懂泡茶？
但是曼青轉念一想，泡茶這等簡單的活兒還是要會的，以後說不得還要幫張野接待這些夫人小姐的，那就當這是試着學習吧，於是恭敬地應了一聲，轉身就往門外走去。
章夫人的臉色稍稍好了點，心想要拿捏這鄉下小蹄子們還是容易的。想着她就側過臉去跟小婉傳授經驗，“小婉啊，你可看到了，對這些鄉下人，就要是要用規矩去壓，讓他們知道自己不過小門小戶的鄉野之人，要讓他們心存畏懼，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劉小婉一邊微微低頭傾聽，好似很受教了，但心裏卻是在天馬行空：這個鄉下姑娘看起來有禮而又疏離，倒不是像被縣台夫人的規矩給壓住了的膽怯，而是那禮也行得相當好，氣質看似冷清，但也不像是鄉下的粗野之人——這回只怕她這高傲的姑媽看走眼了呢！
一出了正堂曼青突然就不急了，心想就算有什麼事還有故意躺在床上的那隻熊擋着呢，她又不是真正的小丫鬟，學習泡茶是應當的，但也需要時間啊！
於是她先是慢悠悠地晃到了張家還算闊氣的廚房，然後一點都不意外地發現沒有柴火了，用來燒水的鐵罐也歪歪地扭在灶上，至於茶葉，她在櫥柜上大致看了下，好吧，還算簇新的櫥櫃裏什麼都沒有。
意料之中。要這廚房裏什麼都有那就不是張老大家了。曼青左右看看，乾脆從廚房外的小門出去，往桂嬸家去了。
桂嬸忙了這麼半天，也就順道去河邊的家裏收拾了一下，正準備去看曼青他們呢，不想就看到曼青過來了，“青丫頭你怎麼過來了？張老大好點了？”
曼青沖她擺擺手，“那個傢伙能有什麼事啊，壯得跟熊似的，睡了一覺就好多了，也不燒了。章夫人又過去了——”
“呀，這個陰魂不散的勞什子夫人，怎麼又去了？”桂嬸忍不住底聲罵了一句，“她是不是又帶了那個什麼小姐一起去的？”
“嗯。”
“那你還跑出來幹嘛呀，你得在張老大的身邊守着啊！”桂嬸大眼一瞪，“你這姑娘這個時候可別左性啊，趕緊回去守着去！”
曼青稍稍有些不好意思，“沒有，桂嬸，您別急呀——那傢伙一個人在床上裝睡呢，我就不信他們能好意思去他房間裏——再說那個傢伙也不是個死的！”
桂嬸一聽就笑了，“裝睡？哈哈，那是那個小子幹得出的事！那我就放心了，這小子心裏有數着呢！”
曼青也樂了，索性往竹凳子上一坐，一邊用手給自己扇風，一邊緩解這一天各種衝擊，“這傢伙也真是的——我們一早還為他擔心死了，哪裏知道他壓根就沒什麼事，早知道這樣我們就——”
“你就幹嘛呀，”桂嬸瞪她一眼，“你也得趕緊來看着！今天上午要是我們沒過來，那個什麼夫人小姐的還不知道怎麼蹬鼻子上臉呢！我說你呀——”桂嬸伸出胖胖的一根手指，指着曼青，有些恨鐵不成鋼，“要真的張老大讓人給搶走了，我看你上哪裏哭去！”
曼青被說的臉上一紅，也不抱怨了，微微低下頭去：她何嘗不知道張老大是她的良人，除了他，這方圓幾十里，估計也沒人敢娶她的——他們的事還早就傳出去了！不對，要張野真被人搶走了，她這輩子估計嫁人都難了！
這個認知突然讓曼青一下子驚出了一身冷汗：她這輩子，是只能依靠這個人了么？那種無依無靠的孤獨感突然一下子就冒了出來……
不行，曼青暗暗地把那些消息心思趕走，現在還沒到那麼糟糕的時候呢，不管怎麼樣，張老大屬意她，她也屬意張老大，就算不是為了張老大，單為了她自己，怎麼也要搏一把的！
桂嬸說了好些，看曼青只是發獃，就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麼呢青丫頭？！你都出來這麼久了，我們都趕緊過去看看！”
“哦哦！”曼青回過神來，“哎呀，我是出來泡茶的，看我把這件事都給忘了！”
“啥？泡茶？”桂嬸嗓門一下子就大了起來，“給誰泡茶？那個什麼夫人嗎？你這丫頭可真是魔症了，過來了這麼半天也不說！張家有茶壺茶杯嗎？茶葉呢？我家裏泡茶都是用的粗茶，這裏也沒有……”
“桂嬸別急，”曼青趕緊安撫她，“我們又不是他們家的傭人，不會泡茶有什麼好奇怪的。我現在就回去，就說找不到茶壺就行了啊！”
桂嬸心想也是，於是兩人帶着些許擔心地往張家去了。
一看到桂嬸不單章夫人，她身後的幾個婆子眉頭都稍稍皺了起來，而一看到空手的曼青，章夫人臉色就不好了：“這是什麼待客之道？叫你泡茶，半天都沒動靜，現在還空手過來，你就是這樣幫工的？”
曼青伸手拉住就要開口的桂嬸，聲音清脆淡定，“回夫人的話，民女剛剛出去轉了一圈，一是找不到柴火，二是沒有茶杯也壞了，三是最近雨天多，茶葉也長霉了……若是夫人不嫌棄，我就叫人去鎮上採買了來，到時候一定好好伺候夫人喝茶品香。”
曼青暗暗下了決定，她不能什麼都依靠桂嬸了，這是她的終身大事，她得學會自己來面對和承受。
桂嬸也明白了她的意思，也不出聲，只是站在她身後，給她當後盾。
章夫人簡直目瞪口呆！這都是什麼理由？！這宅子看着也是高大闊氣，就窮到了這等地步，連個柴火和茶杯都沒有？她正想發火，那之前還安安靜靜的小姑娘又說話了：“不敢隱瞞夫人，這河邊的的房子都是剛建不久，現在好多人家都是剛搬過來，做買賣的也沒有幾家，我們平時都是從自家帶點醬醋柴米油鹽來——今天早上聽說張老大病了，我們來得匆忙，幾乎什麼都沒帶——今天的飯食桂家嬸嬸幫忙了，明天的也要找人去買才行呢！”
啥？！不單沒有茶葉，連吃的都沒有？！章夫人這可算是長了眼界了，這什麼破地方！
他們的宅子裏自然是備了吃食的，但一頓兩頓還行，別的肯定也是要在這附近買——這也是他們一向的做法。到了不同地方，只要有錢，肯定是能買得到吃的的——只是這河邊既沒人種莊稼菜蔬，還沒人做買賣，真的啥都要跑到鎮上去買？
章夫人頓時就覺得火氣壓都壓不住，正想發出來，但一想到這也不是這小姑娘的錯啊，是老爺說這裏好，她才巴巴地帶了侄女來的……
她吸了口氣，擠出了三分笑容，“這位姑娘說的也是。不如你去看看，張公子醒了沒有？”
這是純把她當成張家的丫鬟了。曼青也不生氣，低頭福了福身，應了是，就往裏面走了。
桂嬸見狀，也趕緊跟了進去，背後幾個婆子不屑的“哼”她壓根就當沒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