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章 年紀輕輕就退休
平白無故挨了一頓竹筍烤肉,李謙心裏着實鬱悶不已。在金陵城中將養了幾日,待得傷勢稍有好轉,便決定啟程返鄉,過他的退休生活去了。
如今想起這事來,他自己都覺有些忍俊不禁。
怕是整個大明朝,甫及弱冠之齡便能致仕還鄉的,就只有自己這麼一個新科進士了吧?
不過廖感欣慰的是,自己的目的總算是達成了,雖然中間出現了一段不小的曲折,結果卻還是令人感到滿意的。
十里長亭,芳草萋萋。
幾位交情較好的同年進士,今日都特地趕來為李謙餞行,對他又是好一通安慰。
看着李謙沒心沒肺的在那咧嘴傻樂,幾人卻也見怪不怪,認為他這是在強顏歡笑。讀書人都是很好面子的,就算是被罷官貶官,也要裝出從容豁達的樣子來,以示自己志向高潔,有文人之風骨。
對此,李謙自然是懶得多費唇舌去解釋的,隨他們怎麼去想吧。
平日裏,給朋友餞行時,通常都是要先目送對方離開,之後自己才“依依不捨”地離去的。
只是今日不巧,恰好趕上了一場朝中吏部右侍郎侯庸親自發起的文會,因此互相之間喝過兩杯薄酒後,幾位同年便很有默契地先後告了聲罪,然後匆匆離開了------幾人能過來為李謙餞行,便算是過得去的了。至於提前離開是否會顯得失禮,也並不在他們需要考慮的範圍之內。
正所謂“君子之交淡如水”,文人間的交情,特別是同年之間,大抵便是普普通通,不咸不淡的了。真正深厚的友誼,並非是因為彼此間的身份一樣,同為文人而產生的,志趣相投或是臭味相投的人才會產生深情厚誼。大多數的同年士子之間,其實都只屬於泛泛之交一類。
前身的性子有些孤僻,雖然為人並不高傲,卻也極少與同年之間有所來往,交情平淡也實屬正常。
李謙自然也知道他們幾人的心思,畢竟自己此生可能再也不會入仕,相比之下,朝中任何一位官員都要比他李謙重要的多。眼下有了巴結的機會,這些個“同年好友”自然是要牢牢把握住的。
屁股上的傷勢還沒好透,在一對俏丫鬟的攙扶下,李謙一瘸一拐地打算上車離開時,邊上不遠處卻是停下了一乘馬車。隨後,車上下來一位與自己年齡相仿的文士,長得其貌不揚也就罷了,關鍵還是個五短身材------
單看這樣貌,李謙就對他平添出了濃濃的好感------畢竟沒幾個男人願意與長得比自己帥的人來往。長得磕磣一些,往後倆人站在一起時,自己才能順利成為“紅花”,而不是可悲地淪為“綠葉”。
文士望了一眼周圍,隨即喟然長嘆道:“想我解縉,在朝為官三載,竟是連個前來送行的同僚都沒有,人心吶------”
李謙本不太在意此人的出現,好感歸好感,素不相識的人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結交的。
像這麼一個相貌平平------好吧,相貌太俗的人,說句不好聽的,在大街上隨便丟快磚頭都能砸倒好幾個,根本就不能引起他人的注意。長得丑的人還是很多的,自己也不至於見到任何一個顏值不如自己的人,就要放下身段去主動結交。
然而聽到對方自稱“解縉”后,李謙卻是愣住了,登車的動作也不自覺地停了下來。
對於這個名字,李謙實在是再熟悉不過了。萬沒想到的是,這位歷史上的大才子解縉,此刻居然就這麼活生生的,活蹦亂跳地出現在了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因此,有些驚喜之情也不奇怪。
沒錯,此人正是明朝三大才子之一的解縉,《永樂大典》的總編撰,大明朝第一位內閣首輔大臣!
待到回過神來時,只聽解縉依然站在那裏,口中不斷發着些牢騷:“哼,牆上蘆葦,頭重腳輕根底淺;山間竹筍,嘴尖皮厚腹中空------”
李謙聽到這裏,不禁心生感慨:“想不到,自己竟能有機會聽到解縉本人親口念出這副有名的對聯,當真是不枉來這大明朝走一遭呀!不過------這解縉還真是和傳說中的那般,長有一張出了名的臭嘴------”
不成想,那邊解縉卻是發現了他正在看自己,隨即眼睛一瞪道:“你是何人?!!”
李謙倒也沒想到,自己沒招誰惹誰的站在這裏,竟還得罪了對方,當下只好上前兩步,拱手道:“在下李謙,久仰謝大------大紳之名,不想竟是有幸在此得見,幸會、幸會!”
“李謙?李仲卿?”
解縉聞言也是愣了愣,卻是對他的態度感到有些奇怪。自己小有才名是不假,卻也只是個三甲的同進士出身------解縉一直都在懷疑,認為是當年那些考官們玩了什麼貓膩,自己的名次才會不高。
也就是說,眼前的李謙可比他解縉要有名的多了。在這短短几天的時間裏,狀元郎之事早已鬧得沸沸揚揚,滿城皆知。
當然,三年前的那什麼“一門三進士”的名頭,解縉並不覺得有多驕傲。畢竟那不完全指的是自己,還包括了自家兄長與妹婿。
這邊,李謙自嘲道:“不才,正是假狀元李謙。”
解縉這才認認真真地從頭到腳打量了他一番,再次皺着眉頭問道:“你當真是那個,寫出‘一代天驕,成吉思汗,只識彎弓射大雕’的李仲卿?”
“如假包換------”
李謙算是看出來了,這“謝大學士”的關注點都和別人不同,光記得損人的詞句,反倒是把自己用來奉承朱元璋的那句精髓,那精妙絕倫的點睛之筆給忘了個一乾二淨------
解縉這回不再懷疑了,鄭重地握住了他的手,像是找到了知音一般拚命抖了抖,神色激動地說道:“仲卿文采卓然,解縉佩服!”
被一個大男人這麼抓着,李謙只覺得渾身都不自在,不動聲色地抽回了自己的雙手,謙虛地對他笑道:“大紳才是大才,在下自愧不如,自愧不如------”
解縉和李謙一樣,都是今日啟程回鄉。更為巧合的是,就連緣由都差不多,同樣都是被朱元璋罷免了官職,回去打磨的年輕人。
幾天前,朱元璋當著他父親的面如是說道:“大器晚成,若以爾子歸,益令進,后十年來,大用未晚也。”
此刻得知眼前之人,正是那年紀輕輕就“得賜”致仕的新科進士后,解縉心裏竟是生出了一種“難兄難弟”的惺惺相惜之感,加上李謙表現得如此謙虛,委實也給了他一個不錯的印象。他張了張口正待再說些什麼時,轉而又是突然想起一件事來,冷不防問出了一句:“你是杭州人?”
“啊?呃------在下確是杭州府人士,大紳為何有此一問?”
“嗨,我還當杭州府里凈出些卑鄙小人呢!”
“何出此言?”李謙更是感到莫名其妙了。
“還不是那沈溍,無恥之徒耳------”
解縉臉色憤然,卻又沒了下文,目光望向了李謙的身後,繼而退後兩步,對着李謙拱手道:“家父他們到了,我也該啟程了,來日方長,咱們就此別過,再會!”
李謙回頭望去,發現不遠處的官道上,確實過來了一輛車子,便也點點頭,向他回了一禮后便登上了車子。
車廂里,子佩終究是忍不住好奇之心,開口問道:“少爺,那是什麼人呀,你怎麼和他說了那麼長時間的話?”
“一個有趣的人!”李謙神秘地笑笑。
“我怎麼沒看出來呢?”她撇了撇嘴。
“看着吧,將來,他將位極人臣,地位堪比九卿!”李謙斬釘截鐵地答了一句,心裏卻是補充道:“何止是九卿?永樂朝時的內閣首輔,雖然比不上之後的嘉靖朝首輔張居正有權勢,卻也比如今的洪武朝,以顧問形式而存在的內閣學士們要牛逼太多。那時的解縉,可謂是當之無愧的文臣之首,雖然最後的下場不怎麼好。”
“少爺還會看相?”
“那是自然,少爺我會的可不少,要不現在就給你看看?”
李謙一見那雙靈動可愛的大眼睛撲閃撲閃的模樣,就忍不住想逗逗這個小姑娘,也算是給自己回程路上解解悶。
“好啊好啊,少爺快給我瞧瞧吧!”子佩雀躍道。
“唔------我觀你天庭飽滿,地閣方圓,骨骼清奇,靈根甚佳,來日定能尋到個好夫家------哎喲,別鬧,少爺我屁股上的傷還沒好透呢------”
“子佩,不得造次!”
一旁的子衿見到妹妹如此沒大沒小,敢用手去推少爺,登時板起臉來訓斥了一句,隨即關心地問起了李謙的傷勢來。子佩此時也意識到自己太過放肆了些,臉上少有的出現了慌亂之色,忙小聲地道起了歉來:“少爺,我------我不是有意的,你------要不你打我吧------”
“沒大沒小的,我什麼我?要自稱婢子!”
子衿嚴肅地糾正了一句,李謙卻是擺了擺手,衝著此刻顯得有些委屈的子佩笑道:“沒事沒事,在我面前無須太過拘束,回去后在老爺面前,你們就得小心着些了。”
這對雙胞胎丫鬟是早年李謙從人牙子手裏買來的,一直都貼身侍候着他的起居,倒也沒讓他如何嚴厲對待過。
如今的李謙,隨和的性子倒是與前身差不多,且還比之開朗了不少,也沒有這時大戶人家少爺的那種等級分明的觀念,倒是讓這兩個丫頭在他面前變得更為隨意了些。
不過他心裏很明白,自己的父親是位大地主,等級觀念還是很強的,若是見到丫鬟和自己打鬧,肯定會覺得失了體統,少不得是要出言訓斥的。
一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李謙就對未來的美好生活充滿了無限的憧憬:“嘿,做個地主家的紈絝少爺也還不錯嘛!可以每天鬥雞遛狗,賞花玩鳥,飲酒逛青樓------嘖嘖!”
杭州,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