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這樣大方地在陌生男人面前進去浴室,我可以當成一種邀約嗎?」陸佐擺出他認為自己最有魅力的笑容,帶着戲謔與懶惰。
白采妮停下腳步,一手拿着疊得整齊的換洗衣物,長長的黑髮披散開來,十分認真地與他的電眼對視。
放電,窮極所能地釋放最大電量。沒錯,之前她那種冰冷的態度只因為她是個近視而已,一定是沒看清他的臉,沒切身感受他的魅力。不是他自誇,他的女人緣真的是從幼稚園就積攢起來。要不是他潔身自好,不做玩弄女性感情的事,光是女人為他流過的眼淚大概就足夠淹死他七次了吧。
陸佐對自己的魅力還是相當了解,並且充滿信心的。看吧,她這不就被他深邃的視線鎖住,移不開步子了嗎?
白采妮雖然沒有移開步子,但手卻慢慢地伸進那疊衣服里,從其中抽出了根什麼東西,按了下按鈕,那根光滑的圓形短棒上便閃過雖短暫,但肉眼可見的一道藍光。
陸佐的喉頭動了動,「電擊棒?你的被害妄想症是不是嚴重了點?誰會在家裏拿這種東西?」
「沒辦法,誰讓這世上聽不懂別人話的人那麼多。」白采妮意指她的眼前就有一個。
好吧,陸佐承認自己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見到真傢伙,完全被這件武器奪去了注意力。反正就算問她怎麼會有這東西,她也是不可能回答的。
「你不會真的對人用過吧?」他真的純粹好奇。
白采妮留給他一個「你自己去猜」的眼神,進了浴室,並且很用力地鎖上了門。
陸佐頹然地陷坐進沙發,扶着額頭,感嘆自己早就該拒絕來什麼分公司的,果然連個好兆頭都沒有。她根本是個變態吧?是超級虐待狂,一定就是那樣的。雖然跟她相處的時間不超過一個小時,但陸佐對此已是很有把握。
【第二章】
不久,浴室里傳出了水聲,而這水聲絲毫無法撥動陸佐男性本能的狩獵神經,只是像個提示聲,將他拉回現實。
他再次環顧自己身處的這間十分普通的單人公寓,說不上多有個性,看不出主人對居所投入了多少感情,但也非像飯店的客房般冰冷,充其量就是個滿足生活需求的休息場所。
他這麼判斷着,視線自然地又落向了那一牆算是這房子標誌的書架上。
陸佐的嘴角帶着輕蔑地笑了笑。單身女人,年紀不大不小,有着穩定的工作,但是缺乏大眾化的娛樂生活,沉浸於一些小眾的愛好里,覺得自身高人一等、與眾不同,不屑於加入俗氣的社交圈,但內心又渴望着能出現一個懂得賞識她孤高品味的人。
自視甚高又極度缺愛,放不下身段又忍受不了寂寞,所以才淪落到帶陌生男人回來虐待的地步,為了滿足她那變態的心理饑渴……
這種人陸佐見多了,大多都是不願將就別人,也不願改變自己,抱怨這個又瞧不上那個,等再過幾年,就是別人口中的怪阿姨。
真是不幸,以為是場艷遇,結果是煉獄,可也怪他一時鬼迷心竅。陸佐嘆了口氣,把別人分析得多透澈也改變不了他答應給人家刷馬桶的事實。
白采妮洗完澡出來后,並沒有穿着浴衣或者家居服,而是另一套算是正式的運動服,就算手裏有電擊棒,她也沒真的自信到視家裏多出的異性為無害的小動物。
客廳里空無一人,白采妮也不能免俗地先去包包里翻看錢包還在不在,錢有沒有少。
連這種重要的東西都忘了收起來就去洗澡,看來她也沒自己認為的那麼從容。
錢包里的卡和錢都沒有少,此時廚房裏傳出的水聲讓白采妮的神經跳了下,順着水聲輕邁步子,很猥瑣地做出了偷看的舉動。
陸佐動作輕快地將一個杯子放到碗架上,甚至在放上去之前,還仔細地打量了下那杯子上的花紋。
這不是做得很高興嗎?白采妮沒有出聲,輕輕地退出了他視線可能到達的範圍。突然,她又覺得剛才她翻看錢包的行為很蠢,幸虧沒有人看到。
回了房間,白采妮依習慣性先打開電腦查看郵件,美國總公司那邊的郵件總是因為時差的關係要遲一天處理,但她不喜歡遲一天。
待到白采妮不知不覺地做完所有的工作,時間已經過了許久。剛才她似乎依稀還能聽到客廳外窸窸窣窣的輕響,這會已完全安靜了下來,就像這個家裏仍只有她一人一樣。
是啊,今天她撿回了一個男人,可算是件大事情了。想起了這回事,白采妮合上電腦,剛坐到床上,手機正好收到新訊息,看到對方的名字,她馬上將手機拿了起來。
要跟他說她今天的壯舉嗎?如果是他的話,一定會理解她的。也許他也會責備她衝動,勸她不要亂來,可最後還是會理解她的。
傳訊息的是白采妮大學時期的同學程學至,他們的相識是因為彼此都選修了捷克語,后又因對捷克文學有共同的愛好而接近,之後發掘出彼此的共同點還有很多,對於事物的看法也很接近,便自然而然地便持續了這段友誼,大學時期時,很多共同的朋友甚至以為他們在交往。
交往,這樣的詞彙不是沒出現在白采妮的腦中過。曾經她有想過,假如真的有所謂愛情,有所謂真愛促成的婚姻,那麼那個對象一定是程學至。
對他的感覺是她所能意識到的最接近愛情的感覺,如果和他在一起都無法長久,那麼她實在想不到這輩子她還能和誰相處下去。
也在同一時期,或許是想法太過接近,令程學至也意識到了同樣的問題,他向她提出了交往的請求。那是她人生中最接近愛情的一次,她媽媽如果知道她當時拒絕掉了,一定會瘋掉,但她就是拒絕了,就連她自己都很驚訝。
對於戀愛和婚姻的看法,白采妮都如實地向程學至坦誠,並不是她反感和他建立親密關係,而是這種親密的關係反而比當朋友更不值得讓她信任。
讓她欣慰的是,她的想法被人理解了,他說他完全能夠理解她的不安,因為他也是如此不安,他也說,如果是她的話,他願意賭一把。
當時他們兩人相視一笑,那一刻,白采妮覺得人生中能有這樣一個與她相似的人默默地接納着她的一切是件多麼值得高興的事,遠比找到什麼結婚對象都要值得珍惜。
白采妮點開訊息,一張紅色請帖的貼圖先跳了出來,那大大的喜字讓她錯愕地呆愣了一下。
這是一張通知她參加婚禮的請帖,程學至有一個女朋友的事,她當然知道。
事實上,他當時第一時間就把這件事分享給了她,是家裏人為他安排的相親對象。他說和對方完全沒有共同話題,第一次見面很尷尬,還很煩惱以後要怎麼面對對方。
兩人這樣出於被動的關係竟然也半推半就地延續了下去,這很讓白釆妮驚訝。
而今,這已經不是用驚訝可以形容的事了,程學至要和那個既不認識捷克小說家兼劇作家的伊凡克里瑪,也不認識捷克作家博胡米爾赫拉巴爾,甚至沒聽說過捷克着名作家米蘭昆德拉的女人結婚了?
白采妮還沒回過神來,接下來程學至的訊息又傳來了,是很客套地希望親友參加婚禮的感謝話,唯一區別她和普通朋友的語句,大概就是在後面他又加了一句,說老婆已經懷孕四個多月,他就要當爸爸了,希望她能為他高興。
懷孕四個月?所以說他們認識到現在才多久,有沒有一年?
程學至知道白采妮習慣晚睡,才會在這種時間傳訊息,但今天這種了解對她來說,等於是一種諷刺。
白釆妮關掉了手機,當自己睡著了,沒看到,她現在實在沒辦法回復這樣的訊息。
今天到底是什麼日子?全世界的人都要拿和異性交配,延續後代這件事來催促她嗎?什麼共同話題,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一邊說著和對方交談很尷尬,一邊就上了床搞大了肚子,幸福地步入婚姻殿堂。在點開訊息的前一刻,她還認為程學至是世界上和她最像、最能體會她的感受的人,而這盆冷水,他還澆得真是徹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