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心理罪
梁知今天換了個新手機，因為舊的看小說實在有些卡了。他黑了眼圈，繃著臉，變得沉默寡言。
還是看小說，像傻子也好，說廢物也好，反正在小說的世界裏他已經很滿足，不管其它。
作家城內，廣場新聞里正在播報着各種網文類別的行情，從它們的推薦到收藏，再到封推的預測彩票，一切都那麼淡然。大家走在街上，幾乎人手一台電腦，凡街道兩旁有座位的地方，凡是公交車上，總有一大堆碼農忙着手頭的工作，目的是將自己的文字傳播給他們自己也未必知曉的城市或國家。
政治問題從來是隱性的，不可描述。大家聽了什麼政策，就做，什麼該寫不該寫心裏都有逼數。
每個城市都有它的光與暗，作家城也不例外，這裏雖然沒有強悍的科技武裝保護，卻有不少的警察，他們存在的目的同樣是為了維護社會和諧穩定，但他們使用的是思想武器。
聽說有特別的讀心人，有貫穿思想脈絡的極端激光，還有強制加強的某一思想補充藥劑，這都是思想武器中常見的，警察們常用的。
大家必須聽，必須說，必須聽從管理部門的一切指使，那是為他們自己也是為所有的人。一切都計算好了，不能有誤差。誰錯誰就犯了心理罪，就觸犯了思想法。
犯什麼錯，都不能犯法。
郝迅文學院內，從低到高再到更高的作家班裏，此刻正有一大批人走進教室準備認真學習着。他們記錄每一個傳播百年的技巧，包括如何創新。
創新，也被計算好了，條條框框在哪裏，如何解釋，百聽不厭，百年有用。
“陽光，積極，向上，正義，崇高……”這是作家們的終身信條，絕對服從。
梅日成拿着課案走進了教室，他表情莊嚴肅穆，先是看了看坐好的同學們點點頭，然後用粉筆在老舊的黑板上寫了四個大字：
“傳說文學。”
“我們前面講了網絡文學作為主體的全面發展，概括了它對文學史的貢獻，”梅日成說著，“現在我給大家介紹一下傳說文學，也是一種奇特的文學形式，它在22世紀還被稱為傳統文學，如今差不多絕跡了。”
“那麼，到底什麼是傳說文學呢？按照當時，Z國第一作家獎得主的說法，說文學是展現人性的陰暗……”
“只有正義光明的文學才能留下來！”一個叫姜曉的女同學有些激動道。
“時代會變的，真理不會。目前歷史已經證明了，傳播正義的網絡文學已經留下來，傳播陰暗的文學沒有。”一個叫李偉強的男同學也目光堅信說，“我們從三歲開始就要求寫作正義了。老師，這種歷史的淘汰品就不用講了吧。”
梅日成有些慌神，他趕緊解釋：“其實呢……”
“與其講這些一毛錢也不能賺的垃圾，不如說說您對黃金三章的看法，聽說梅教授還和栗戰天下了戰書？”又有同學說著，其他人連連附和。
梅日成剛想說著什麼，教室外面，幾個院裏領導帶着兩三個穿着制服的警察站在教室門口。
梅日成有些驚愕的走出去，大家安靜下來，但目光注視着門外。
梅日成獃獃站在那裏，聽領導附和警察的講話，最後，他又面無表情的回到教室說自己有事，會找人替代，說著便坦然離去。
……
……
審訊室內，郝佳人臉色發白的坐在哪裏。
警察就在對面坐着，對她說：“你涉嫌思想法第二百三十四條關於作家管理條例的第三項解釋，也就是故意評論罪，你覺得正確嗎？”
“正確。”郝佳人木楞說。
“你曾祖父是偉大文學家郝迅，正確嗎？”
“正確。”
“你扭曲了偉大作家郝迅的思想，正確嗎？”
“正確。”
“你的有毒思想影響了作家佐佑羅，正確嗎？”
“正確。”郝佳人悲傷的眼神中的瞳孔里，像是在投影，那些正確與不正確的點點滴滴。
“你還影響了誰？有沒有同夥？”
“沒有。”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只是想，我只是想讓他聰明點，可他就是不明白……”
警察聽着有些不明白，“你指誰？”
“我願意受到任何處罰。”郝佳人果斷而又絕望的表達，“可以讓我去死。”
“死？”警察呵呵一笑，“現在都有無痛人亡了，你想死？那還要搖號排隊。你這是思想罪，不涉及肉體懲罰制度。”
經過一系列的繁瑣問答，最後，警察說：“你認為你說的正確正確嗎？”
“正確……”
……
……
三天後，梅日成與郝佳人在特定條件下見了面，他們隔着無形的牆，說起話來。
“梅叔！”郝佳人已經完全萎靡不振了，她說起話來都帶着微弱的哭腔，“梅叔，我對不起你。”
“孩子，”梅日成萬分惋惜道，“真沒想到啊，你可是郝迅先生唯一的後代！”
“梅叔，你不明白。”郝佳人已經說不出再多的事。“你知道的，那個我連面都不可能見的大爺爺，說了，從此往後的家人都不能做文學……”
“你放心吧，”梅日成似乎沒理郝佳人最後的話，“你畢竟作為偉人後代……你還有什麼事，我會盡量，學院也會。”
郝佳人沉默了一會兒，說：“我希望一個人能夠讀書，有文化，活的不那麼賤……”
……
……
梁知吃完了最後一個藥丸，已經沒有再多的錢買純凈水了，他坐在床上，小心呼吸着，手裏是上次植樹節捐助得到的卡片。他獃獃的看着，腦袋裏混沌一片。
那綠樹，那河流……
他已經沒有錢交YY網費了，因為他已經被廠里清退，如今徹底的無業游民。
這時候，又來了電話，是快遞打來的。
梁知還是默默打開門，穿着白襯衣也黑了一些，拖鞋也磨了一些，就這樣成一背影，行走如棺材的房屋之中。
“又是那個膠囊包裹？”梁知看到那熟悉的快件樣，似乎想到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