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該配合你的表演視而不見
“上將軍,劉某平生別無他好,就喜歡跟手足兄弟聚在一起說說大話、喝喝小酒,可是如今……五千同鄉魂歸他處……
你要給豐沛的鄉親父老報仇啊!我要與暴秦勢不兩立!!”
“上將軍,老樊半輩子從沒求過別人什麼,今日在這裏俺求你啦,發兵滅秦吧!先把咱們逮住的那些秦人砍嘍祭旗,然後再與章邯決一死戰!”
“對,決一死戰,勢不兩立!”
“……”
消息傳的很快,留在楚營的沛人全都炸了鍋,不只是他們,聽完劉邦聲淚俱下的控訴以後,在場之人無不群情激憤。
數千沛軍全軍覆沒,田儋戰死英布苦苦支撐,這場劇變可不僅僅與幾個人關乎密切,而是關係到義軍將來的整個走向,一個不慎後患無窮。
吳芮坐在角落裏一言不發,兩隻蠶眉緊緊擰在一起,與拜倒一地苦苦哀求的沛人相比,他和身後部將安靜的有點顯眼,就像一潭暗流激涌的湖水一般。
項籍來回掃視一圈,最後停在劉邦的臉上,經此一役,說這位沛公遭受了毀滅式的打擊也不為過。
沉吟之後,他開口道:“沛公稍安勿躁,這仇一定是要報的,不只是沛人之仇,還有楚人、魏人乃至於天下人的仇都要和暴秦一一算清。
眼下戰報不詳,我軍又有強敵在側,依項某看還是一步一步來,如何?!”
劉邦一咬牙,再次拜倒:“一切聽從上將軍安排,劉某如今身無長物,甘願隻身投到上將軍門下做一名老卒。
倘若他日與秦決戰,在下任憑差遣縱死無悔,到時候能上陣殺敵便上陣殺敵,老胳膊老腿不甘驅使,給上將軍牽馬墜蹬那也行!”
這話一出口,立刻引來一片矚目,諸如夏侯嬰之類立馬膝行幾步圍上去苦勸:“沛公,萬萬不可啊,我等只是小敗一陣,父老無人責怪沛公,你何苦如此自賤,咱們再招兵買馬殺回來便是了,萬萬不可如此啊……”
“是啊沛公,豐縣、沛縣最不缺敢死之士,咱們再去磨礪精銳就是了,你要是自甘輕賤,誰來領着我們反抗暴秦?!”
“沛公,是不是陳平那廝又說什麼了?他人呢!我就知道此人嘴裏吐不出什麼好話……”
一干人等推推搡搡找出陳平,再去看時,只見他也是滿臉茫然似乎才知道劉邦的決定,頓時氣消幾分。
陳平上前一把攥住劉邦手臂,用力的搖着說道:“沛公提攜陳某於微末,在下銘感五內,今有一句肺腑之言不可不說,望沛公三思。”
劉邦抽了兩次手不能如願,無奈道:“講!”
“人貴自重,沛公一步一步走到現在這一步並不容易,你若捨棄眾人而去,豈不是多年心血盡數毀於一旦嗎?
戰場之事勝負難料,豐沛父老並未因此責難沛公,沛公的自賤之舉反而會讓人心冷卻,要知道人心涼了再想捂熱可就難了,沛公千萬要慎之又慎吶!
看看拜在這裏的眾位同鄉手足,你難道真的人心舍他們而去,讓天下反秦者再一人嗎?!”
劉邦聽完,奮力掙脫雙手,對着四周作了一圈揖,一開口眼圈立馬紅了:“各位兄弟有和我從小一起打鬧數十年的,也有半路結識相交莫逆的,劉季今日先謝過諸位的信任了……
可是大敵當前,我這點微末伎倆實在難以抗爭,若是像以前那樣打個縣令佔個地盤求活命,我領着你們干也就幹了。
如今呢,秦國名將已至、大軍將來,劉某實在不敢說自己能跟蒙恬那樣的曠世之將爭鋒,這一次的戰敗就是教訓,一個章邯已經如此難以應對,我們拿什麼去和整個大秦為敵?陳涉敗亡的前例並不遠吶!”
“沛公,即便這樣你也不能撂挑子不幹哇,陳涉吳廣尚且喊出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你總不能連他們也不如吧?你這一走,我們又該怎麼辦?”
“是啊,是啊,沛公你再想想……”
劉邦又對項籍恭敬一揖,繼續道:“反秦,我是一定要反的,不然也對不起那麼多慘死的同鄉手足。
劉某之意乃是侍奉一位明主,這樣齊心協力抱着團才能擊敗強敵活下去,豐沛之人都是我的兄弟,肆意揮霍兄弟性命的事情我做不出來,既然是這樣,何不共尊楚王聽從號令,一掃暴秦之後咱們再衣錦還鄉呢?
上將軍名將之後身經百戰,論本事那是沒得說,王翦的子孫怎麼樣?敗在上將軍手裏了,蒙恬的後人又怎麼樣?也被上將軍打得潰不成軍。
論人品,我老劉更是對上將軍欽佩萬分,每佔一城必定約法三章,每略一地最重農桑。
你們誰還記得彭城百姓是如何誇讚楚軍的嗎?子弟兵!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仁厚之心到了如此地步,還有什麼不值得投效的呢?!”
一眾沛人聽完以後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在此之前,劉邦沒跟他們任何人商量過這個想法,也沒露過絲毫口風,忽然一下子就地散夥,可把這些人晃點的不輕。
勸過、諫過之後,他們發現劉邦似乎是來真的,疑惑之餘,不得不認真考慮以後的路到底應該怎麼走。
“沛公,你若是這樣,那我們怎麼辦?總不能各自回家吧?還有紀信和數千鄉親的血仇又怎麼辦?”
劉邦眼睛一瞪,頜下短髯無風自抖,氣勢十足的說道:“還能怎麼辦,有卵子想報仇的,可以和我一樣投效了楚軍,憑上將軍與諸位高賢之能,殺敵報仇的機會很快就會來!到時候不要手軟便成!
至於無心於此之人,願意走的我也不挽留,你們就是回家種地抱孩子也好,獨自出去另起爐灶也罷,只要不是投效於秦人,日後見了面就還能喊我一聲季哥。
當然了,要是到時候看我這把老骨頭混的不怎麼,瞧不上劉某人了,那咱們不見也罷!”
話音擲地有聲,聽得在場之人渾身一肅,正當多數人猶猶豫豫的時候,有一寬額大漢率先站了出來,朗聲應道:“季哥,我跟着你走,你到哪兒我們就到哪兒,你說楚軍能幫咱們報仇,那咱就全加入楚軍!”
項籍這還什麼也沒說呢,劉邦進入角色倒是快,他對着應者一指,轉身就向項籍介紹:“這是周勃,上將軍以前也見過,他原來做過吹鼓手、編過草席葦箔,能挽兩石強弓在我沛人當中也算弓馬嫻熟之輩。”
“季哥,還有我,你不能忘了我啊……”
劉邦曬然一笑:“這是盧綰,是劉某同年同月同日生的至交好友,本事嘛……一般般,不過他勝在心細本份,為人絕對仗義。”
“沛公,還有我……”
“這個是夏侯嬰……”
“沛公……”
“這個是……”
“……”
……
一個個的介紹下來,虞周恍然見到了後世的招聘會,那些個或者耳熟能詳或者朦朦朧朧的名字的確讓他渴望已久,但是幸福來的如此容易,還有給人一種很不踏實的感覺。
這夥人的頭子是誰?劉邦!百折不撓,百敗依然陰魂不散,最後只憑垓下一勝鼎定天下的劉邦!他會這麼容易拱手讓出前程?
好一場大戲啊,意料之外是真的,相互爭執也是真的,情真意切沒有破綻,在這種勢力破滅、強敵外伺的時候提出這種要求,更讓人無法拒絕!
拒絕之後趕出去?近不近人情的先不說,他在豐沛還有一大家子人呢,回頭把這事兒嚷嚷開了,再有那種有心投效楚軍之人會怎麼看?
順水推舟接下盤子?開什麼玩笑,真要那樣楚軍還能存的住什麼秘密?軍法與保密條例是一回事兒,劉邦身在其中用出他的鑽營本事來,保證會把這些變成另一回事兒的!
哪怕此人得不到一點點最關鍵的東西,虞周也不想將作府的心血被人無端糟踐,打個比方來說,紙張這種小物件與軍事無關吧?但是這東西可以換來軍費啊!農具也跟軍事無關吧?但是它可以使農事變得簡單一些,換來更多軍糧啊!
找不到劉邦現在這番說辭的破綻,並不意味着虞周會對他大加放縱,那種還沒見過面就已經留下的深刻印象,註定了此人無論做什麼,在虞周看來都是別有用心的……
幾個念頭的工夫,劉邦把到場的沛人依次介紹了一遍,無人選擇離開,全都喊一聲“季哥去哪兒我去哪兒”,就在他們目光灼灼盯着項籍等待決定的時候,虞周跟張良對視了一眼,眨了一下,又左右轉了轉。
“既然沛公的大軍遭了敗陣,項某護得列位反秦義士安危也是應當應分,我看不如這樣,你們暫且在楚營安頓下來,至於投效之事……”
項籍說著又向四周看了看,這一眼,他不止見到了沛人熱切的目光,還有樊噲的欣喜和虞周的焦灼。
稍微一頓,他繼續說道:“至於投效一事,還請沛公好好想一想,項某做事總被人稱作頭腦發熱之舉,我不希望沛公也是草率之間作出的決定,畢竟此事關係重大,諸位看上去並不知情。”
劉邦看了一眼陳平,繼續懇請:“事雖倉促,卻是劉某誠心所願,望上將軍能夠成全,使我豐沛數萬戶鄉親心有着落,永離暴秦嚴刑苛政之苦!”
要按項籍本性做事,他這會兒早就應該拍板定下來了,被嘮叨幾次之後,他乾脆一推六二五,用另一種方式做了決定:“既然是沛公誠心所願,我也不好多次拒之門外,這樣吧,剩下的事宜你跟子期、子房他們仔細商討,項某軍務在身無暇多顧,請!”
劉邦聽了個半懵半懂,心說這到底是答應了還是沒答應啊,商討,商討什麼?讓張良和虞子期決定沛人去留還是決定沛軍如何重建?
“上將軍……”
“沛公,上將軍還有要事在身,諸位這邊請!”
劉邦看着項籍走遠,奈何身在屋檐下不好隨意發牢騷,再跟陳平對視之後,他對着虞周見禮道:“煩勞左司馬費心,我這些兄弟全都拜託諸位了。”
苦思之後的決定帶起了一片熱血沖頭,奈何剛剛提出就遇到了一個軟釘子,熱血碰撞冷遇,場面上的尷尬不可避免。
“哈哈哈,季哥,你終於還是來啦,以前子期受我之託跟你們聯絡,山高路遠的咱們還不好見面,這下好了,一個戰壕里打滾,一個飯鍋里攪馬勺,誰也不能少哇!哈哈哈……”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