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地圖
我直起身子,掃視一圈咬牙道:“這個方向要是還沒有,我就放棄希望,挖土太耗費體力了。而且這下面還真不一定有什麼,就張路那老狐狸,從他嘴裏跑出來的話你只能信一半。”
張思遠的眼睛裏仍閃着光,他試探地勸說道:“但他自己的所作所為已經表明了這話的真實性。他和胡三傷都沒好利索就急着往這裏跑,途中還給你打過好幾個電話叫你過來——玉又找到了,這裏想來也跟李希瞰沒什麼關係,若不是有這麼個大寶貝,誰會捨生忘死的在十一月跑到這兒來受罪?”
我卻心知此事沒有那麼簡單,路叔和胡三都不是那種為了錢能不要命的人。他們的目的,多半還和珊瑚有關。我眼珠一轉,嘆道:“先挖一挖再說吧。不過你也別抱太大希望,萬一挖出來的東西是一堆破銅爛鐵,或者根本轉不了手呢?”
他並不答話,只顧着抓着鐵鏟彎着腰勞作。我看着他那渾身充滿了幹勁的樣子,不由無奈地扶額,心道這傢伙以前是有多缺錢啊。
我倆交換着鐵鏟,不一會兒已經堆出一個頗為壯觀的土包。他艱難地直起腰來,擦着額頭上的汗,眼睛不再閃閃發亮,泄氣地嘆道:“也許你說對了。”
我望着一片狼藉的土地,也頗有些失望,抱怨道:“深度和廣度都不可能不夠,岩石都已經露出來了,也以樹為原點把一千米以內的土地全都翻了一遍。我懷疑樹底下根本什麼都沒有,我可懶得再去試那兩邊了。”
他的眉頭擰成一團,衝著從土裏露出半個頭的石頭泄氣地踹了一腳。我被他氣笑了,剛想問他腳疼不疼,卻見那塊石頭的上半身竟然摔倒在土裏,發出沉悶的聲音,激起了土粒迷住我的眼睛。我還沒來得及揉眼睛,胳膊就被他猛地一拽,差點栽倒在地。我的心裏升起一股怒火,正欲開口怒罵,卻聽他顫抖地失聲叫道:“地,地圖!石頭裏有張地圖!”
我驚的所有雞皮疙瘩瞬間起立,胡亂擦了幾下眼淚睜開眼,他的眼睛瞪得奇大,聳着鼻子,像是對待初生的嬰兒般小心地捧着一張紙舉在我眼前。
我來不及細想這東西怎麼會從石頭裏跑出來,忙低下頭把眼睛湊到上面,在黑暗中眯着眼仔細辨認。但張思遠的眉頭卻皺的越來越緊,他沉下臉來,低聲道:“這不會就是路叔口中的寶貝吧?這可是一份繪製錯誤的地圖啊!”
我耳邊嗡嗡作響,眼前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閃爍,不敢相信地抓住他,搶過地圖來把眼睛貼在上面,但卻什麼都看不清,林子裏太黑了。他連連嘆氣,垂頭道:“你別看了,聽我給你講吧。這上面畫著一些小樹和一棵巨樹,有兩條紅色的帶箭頭線在小樹間穿行。它們指的方向是完全相反的,兩條線都直挺挺地不拐彎,分別從大樹的兩端作為起點。那麼現在問題來了,咱們往那邊走才是對的?”
我皺眉道:“那兩條線指的是哪兩個方向?”
他冷聲道:“如果按着它上面的圖畫來,就是那兩個被樹堵得嚴嚴實實的方向。”
我的心被殘忍地拋進無底洞,不斷飛速下沉落不到底。好似有人沖我兜頭潑了一盆涼水般,潑滅了我所有的希望。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兩唇像是被黏在一起。張思遠也一言不發,仍舉着地圖不死心地琢磨。在好似一個世紀般的死寂以後,他忽然試探般地開口了:“其實,其實這上面還標着別的路線,只不過是往天上指的。”
往天上指的?我皺起了臉,但內心卻燃起了一絲火苗。他猶豫地道:“還有一條紅色的線沿着最大的樹畫上去,一直指到紙的邊緣。”
我再次要過紙來,貼在眼前仔細打量,總算從一片黑暗中隱約窺見一暗紅色的線。我摩挲着紙,又把它放在鼻子前聞,心裏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覺。這張紙,似乎來到這裏並沒多久,紙質沒有那麼粗糙,也沒有陳舊的味道,反而有一股淡淡地,說不上來是好聞還是難聞,也不知在哪兒聞過的細微的香味。
我皺眉道:“你聞到它的味道了嗎?我怎麼感覺有些熟悉,但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在哪兒聞過這個味兒。”
他倒吸一口涼氣,噤聲道:“你竟然也有這種感覺……我不僅覺得它的味道熟悉,而且還覺得這個筆跡有些似曾相識。但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好像有人把這部分記憶摳下來一樣。”
我的心跳如同雷聲般急促又響亮,顫聲道:“而且我還覺得這張紙挺新的,像是有人不久前才放到這裏的。”
他頓了頓道:“這個倒是有可能,因為這張紙是藏在石頭裏的——有人鋸開石頭,把紙夾在了上下層間,再把石頭深深埋在土裏。這樣的話,紙是全新的也可以解釋,不過它為什麼沒有被石頭的味道和土味侵染呢?”
我跳起來,俯下身把鼻子湊在岩石上,一股土腥味兒侵佔了我的鼻腔。我又把那半塊石頭捏起來,仔細地審查它的斷口——很平整,很光滑。不像是被切割下來的,倒像是兩塊石頭拼在一起的。但哪有大小,凹凸面積都一模一樣,完全吻合的兩塊石頭呢?
我和他面面相覷,皆從對方的眼睛裏看到了驚恐和不解。我的目光瞥向被他拿在手裏的紙片,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鎮定:“地圖上還有其他的線索嗎?”
他搖搖頭:“除了那三條紅線和幾棵樹之外,我看不到其他的東西。不過也許還有微小的線索藏在裏面,等天亮了再看吧。我估計再有一個小時天邊就會泛起魚肚白了。”
我的目光在大樹上遊離,有千百條思緒在我的腦中盤旋,但都被我一一否決。我的心堵在嗓子眼口,聲音乾澀:“咱們要不要上去看看?”
他上下打量着樹,眼睛裏沒有了平日裏的那種膽怯和倦怠:“擺在面前的只有這一條路,只能爬上去試試了。你會爬樹吧?”
我點點頭:“我從小在農村長大的,上樹下河都是小時候的必修課。”話說到這裏,我突然想起了在雲南被黑熊追趕時,他怎麼也爬不上樹,差一點把小腿貢獻給熊的窘態,忍不住道,“你還是先捫心自問一下,我記得在雲南時有人怎麼也爬不上樹,差點成為熊的美餐。”
張思遠愣了一下,隨即臉色變紅,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但這難得一見的表情只是在他臉上停留了幾秒,隨之便被瞪眼聳鼻的囂張神色所趕走。他拍着我的肩,裝出一副黑社會大佬教訓小弟的模樣,沉聲道:“小張,這話可不能瞎說啊,把自己做的糗事栽贓到別人身上是不地道的,你再仔細回憶回憶……”
我忍無可忍,一巴掌打斷了他的話:“你給我閉嘴,趕緊爬樹去,再廢話我就讓樹杈從你頭上的傷口橫穿過去?”
他不再啰嗦,乖乖地走到樹邊,兩隻手抱住樹榦,抬起一條腿往樹榦上踩,但連續幾次都滑了下來。他回頭瞥一眼嘴角含笑盯着他的我,擠出一個尷尬的笑,更加努力但笨拙地往上爬,但還是不得要領,又一次滑了下來,重重地一屁股墩在地上。
我實在憋不住了,不由得哈哈大笑。張思遠坐在地上皺着眉揉着自己屁股,抱怨道:“這棵樹上肯定塗了潤滑油,不然怎麼這麼難爬……”
我搡了他一把道:“你別在這兒打腫臉充胖子了,看着,我教你爬。發力點主要在腳上,雙手要抓緊,雙腿夾緊樹榦,用手臂把自己拉上去。看我給你做個示範。”
我雙腿夾緊樹榦,伸長手臂抓住樹榦,兩腳一蹬,手臂一伸,像只猴子般很輕鬆地移動了幾米,回過頭來叫道:“你學會了沒有?上來吧。”
他學着我的樣子,慢慢吞吞地倒也爬了上來。我點頭鼓勵道:“咱們時間也比較充足,你別心急慢慢來。這樹太高了,萬一半路摔下來就不好玩了。”
我倆像是兩條蟲子,在樹榦上慢慢蠕動,實在累了就抱着樹榦歇一會,有時運氣好,還能坐在粗大的樹枝上喘兩口氣。剛開始時張思遠還挺有成就感,又是表揚自己又是東說西扯。可隨着時間的推移,交談聲逐漸被粗重的喘息聲所取代,我額頭上已經出了細細密密的一層汗,抬起眼來,視野的盡頭還是粗糙的坑坑窪窪的粗樹皮,仍沒有一丁點天的顏色。歪着頭看一眼手錶,已經過去了三十五分鐘。